王後周致停下腳步,望著天憐公主,好一陣沉默著。


    天憐公主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裏,她停下腳步,耐心等候王嫂周致說話。


    終於,王後周致長歎一聲,說道:“傾珞,你知道飛雪宮的慘案是誰幹的嗎?還有翩若邸和惜雲邸的慘案。”


    天憐公主閭丘傾珞聞言一震,疑惑地望向王嫂周致。


    周致卻還是默然不語,但是眼中已經含了淚。


    天憐公主閭丘傾珞的心漸漸揪緊在一起,她感到了一種不可置信的恐怖向她逼來。


    好半天之後,她試探地問周致:“王嫂,您是說......閔幽?”


    周致痛苦地閉上眼睛,緩緩點頭。


    “怎麽可能?”天憐公主吃驚地瞪大雙眼,一臉不敢相信的樣子。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聲音太大了些,看看四周,壓下嗓音說,“閔幽怎麽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起初我也不相信,可這是千真萬確。”


    天憐公主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最終沒有說,臉上的表情漸漸肅穆沉重起來。她知道,既然王嫂周致這麽肯定地說,就一定已經是證據確鑿了。


    “王嫂,你準備怎麽樣?閔幽還是個孩子。”過了很久,天憐公主才低低地、有些吞吞吐吐地說。她說這話的時候,其實是有些心虛的,因為,她自己也隻比二殿下閭丘閔幽大兩歲而已。可是,她想,如果她都不為閭丘閔幽說情的話,還有誰可以為閔幽求求情呢,這件事情,恐怕連知道的人都沒有幾個。


    周致沒有接話,一陣風來,她將身上白色的狐裘裹緊一些,連日來的打擊和繁瑣讓她麵色蒼白,整個人輕飄飄如一個紙糊的偶人,似乎風再大一些,就可以將她吹走。風中有什麽鳥在遠處哭泣,聲音時斷時續。天憐公主不忍再聽,和杜嬤嬤交換個眼色,二人半扶半勸著周致返迴了寢宮。


    天漸漸亮了,已是翼國王上閭丘羽駕崩的第七天,一眾大臣等被安排欞前拜祭。一大早,就有官轎、馬匹從會穎城的四麵八方陸陸續續向王宮中匯集。會穎城的地麵不再雪白,開始有些泥漿,到處汙穢起來。踩著泥濘的官轎、馬匹行至宮門前,麵對守護王宮的兩排北關兵,不得不下轎、下馬,然後有小黃門導引著,徒步依序而行,進到清影殿拜祭。雪國方麵也有人來拜祭了飛雪公主及四殿下,禮儀隆重。


    文府也對文孝勤的拜祭做了開放,前些日子還隻是一些大臣們的私下拜祭,今日,卻是連乞丐商人也被準許自由出入文府,靈堂拜祭。聞訊湧至的,自然還是以會穎城乃至從外地趕來的讀書人為最多。


    一時之間,兩處啼聲不斷,拜祭一直持續到黃昏時分。


    當晚是閭丘羽及飛雪公主、四殿下的頭七,王後周致、天憐公主閭丘傾珞、二殿下閭丘閔幽、勇烈將軍周卻及杜嬤嬤一起在清影殿通宵守七。


    五更鼓響,守欞七日已滿,叮叮當當封館的錘聲最早在文府響起,那裏哭聲一片,文家妻子兒女直把靈堂哭得燈昏燭暗,愁雲慘淡。


    王宮中清影殿裏卻沒有悲泣,也不聞哀嚎,隻有清脆的錘聲一聲長、一聲短地響著,像河上纖夫的號子,悠長而有力。天憐公主、二殿下、周卻已先退下了,殿裏的護衛、宮人等也被撤走了,殿中央素幡飄搖處,隻有周致一人清伶伶的身影。殿門外,杜嬤嬤紅腫著眼睛守立著。


    飛雪公主和四殿下閭丘雪健的棺柩被封好後,揮錘的老人將一雙渾濁的目光望向王後周致。周致上前,拔下頭上的玉簪,輕輕放在閭丘羽枕側。當她轉身時,揮錘老人伸出一隻拳頭攔在她麵前,拳頭慢慢展開,溝溝壑壑的掌心裏是一枚元寶釘,綴著一條細細的紅綢。老人用嘴型和目光示意周致留釘(丁),周致頷首致謝,留了釘在手,走出清影殿。


    錘聲重新響起,綴著彩綢的鐵錘起起落落,像鼓槌上下飛舞著敲響銅鑼大鼓。周致走下清影殿的台階時,聽到身後傳來老人沙啞的歌聲,叮叮當當的錘聲一下下響著,仿似在為他的歌聲敲打節拍:


    屋大好停喪


    門大好出喪


    千年出一口


    萬年出一雙


    ……


    今天的太陽升起得格外晚,當會穎街頭早已稀稀落落出現人影時,天似乎才開始有亮的跡象。遠處從地平線起,一抹又一抹白亮的雲靄向空中累積上去,像搭建一個雲梯,有什麽東西在一級一級踩著雲梯向上去,卻朦朦朧朧並不肯露出麵目,直到它沿著雲梯爬得很高了,才猛然間自己揭了蓋頭,跳在半空裏,這時大家才驀然發現,原來那是東君日頭。可惜今日這東君日頭臉上全無血色,白慘慘的,像一張大餅掛在空中,悠哉遊哉,讓人看得著卻吃不著,全不管今日這蒼茫大地,幾家憂愁幾家歡樂,幾家餓著幾家飽了。


    整個會穎城的人都知道,今天是王上閭丘羽出殯的日子,還有文府的文太傅好像也是今天出殯。翼國的很多平頭百姓並不清楚王室發生的慘劇,因而也不知道屆時一起出殯的還有世子、飛雪公主和四殿下。


    出殯路線是一早議定的,主隊伍將從王宮西門出發,中途拐個彎,途經文府,那時,文府的出殯隊伍將跟隨於後,兩隊將一直穿過北大街等會穎鬧市區,向西郊行去,並在西出會穎城之後,兩隊重新分開,一隊奔向閭丘家的王陵,一隊向文太傅之子為父選定的墳塋而去。文孝勤不是會穎人,祖籍是翼國某處鄉間之地,因此,在會穎郊外是沒有文家祖墳可供歸宗的,太傅也未曾留下扶欞還鄉的遺願,遂由其妻子兒女做出上述安排。


    官府頭一天已經發出公文,送殯隊伍行經的所有街巷一律停業一日,沿途將有金吾衛封鎖護衛。公文雖然沒有明言周卻的北關兵是否將參與安全工作,但了解內情的人都毫不懷疑,屆時北關兵必將擔綱重要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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