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鳳儀隻覺雙眼脹疼得厲害,剛想睜眼,可眼淚就止不住地流落下來。她不敢再強行睜眼,隻得伸手摸向四周,想要知道自己究竟身處於何處。


    剛一探手出去,便摸到了一塊不大不小的鵝卵石,又繼續摸索一番,忽然觸摸到了一株自石縫裏長出的無名小草。


    她心中立時一喜,這才相信自己還活著,畢竟地獄裏又哪會有什麽小草生長!


    有此發現,她求生之心更盛,當下強忍著雙眼痛楚,欲要睜開眼睛瞧一瞧周遭環境如何。可當她咬牙睜開眼時,眼前卻不見五彩斑斕的世間,而是如同在噩夢裏見到的景象一般,隻有無邊無垠的混沌黑暗。


    她的心情瞬間沉到了穀底,半晌沒有動作,直至再次想起了昏迷之前的所有事。


    她忽然悲愴怒嚎一聲,在打破天地寂靜的同時,也撕裂了內心的平靜。她欲要坐起身來,可剛一挪身,後背上的刺痛也立時跟隨襲來,令她瞬間停止了所有念頭。


    她隻要稍有動作,後背上的疼痛感立時就會加劇數倍,而這樣的痛感就好似要把她的魂魄從肉體中抽離一般,幾乎令她昏死過去。


    平複良久後,她漸漸從疼痛中緩過了勁兒來,身子也勉強可以稍作活動,要想撐持著坐起身來已並非難事。


    但她卻不願這樣做,甚至就連輕輕動彈一下手指也不願意。此刻的她心緒紛亂已極,心中所想的也僅有一個問題,那就是自己究竟還該不該繼續活下去?


    麵對著破碎的家庭,拖著殘缺的身體,還要能鼓起勇氣堅韌地苟活下去,非是有強大意誌者不可為之。


    她任由思緒胡亂紛飛,期間有想到人,也有想到事,甚至還想到了將來。可到得最後,一切的念想又全都化作了泡影,消散不見。隨後留下來的,就隻剩深深絕望。


    “我不甘心!我好恨!”她忽然衝天大吼起來。


    可奇怪的是,這一句話自她口中喊出,聲音卻變成了一通“嗚嗚呃呃”的怪叫聲。


    她自己也愣住了,旋即又重複了一遍,可這一次的聲音依舊是這種含含糊糊的怪叫聲。她腦中驟變一片空白,過了好半晌方才迴過神來。


    她萬沒想到經此一役後,她不僅變成了瞎子,竟然還變成了啞巴。噩運接踵而來,猶如把把利劍直刺她心窩而去,饒是她早懷有輕生之意,也終不免在此刻又被狠狠一記重擊。


    她再也沒有氣力去指天罵地、咒人怨運,就這樣靜靜的躺在原地,一動不動,一聲不響的過了許久。


    哀大莫過於心死,心死莫不是絕望。


    片刻後,她突然又笑了起來。但她笑著笑著,麵容漸漸就僵住了,笑聲也就此停了下來。麵色驟變如灰,身子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此時迴蕩在她耳邊的笑聲,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清脆爽朗的聲音,而是變成了一個沙啞生澀到近乎刺耳的恐怖聲音,竟比哭嚎更為難聽。


    她再也接受不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變化,她嗚嗚咽咽地哭泣起來,兩行淚水順著她的眼角傾泄而下,流過耳廓,滴落到了地上。


    她再也尋不出一個強迫自己活下去的理由,瞬間死意決絕。而此念頭一起,她立馬翻身向右,想要就此墜入河中以求溺亡。


    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突有一個稚嫩的聲音響了起來,向她問道:“你…受傷了嗎?”


    忽聞人聲,白鳳儀的心頭倏然一動,胸中陡然生出滔天怒火,心中隻道眼下的這個聲音必定屬於嚴餘慶一夥。有此判斷,她先不吱聲,也不再動作,而是靜靜等著對方靠到近前,到時再突然出手結果了這人的性命。


    那人也極為配合,見到白鳳儀孰無動靜後,就慢慢靠了過來,期間還喃喃自語道:“哎喲,這裏有這麽多血水,難不成是死啦?可她剛才明明還動來著…”


    白鳳儀聽著這聲音由遠及近,幾乎就要近到跟前了。在這一刹那間,她忽然又打消了先前的念頭,因為直至此刻她才聽清了說話之人的聲音。那分明就是一個小孩子的聲音,更準確來說,是一個六七歲小女孩的聲音。


    她身為人母,本就對孩童心存憐愛,更何況此時來的還是一個聲音清脆好聽的女孩子。她的心頓時一軟,先前的那股子狠勁兒也在頃刻間煙消雲散了。


    趁著白鳳儀恍惚的當口,那小女孩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但見她眼珠正在轉動,喜道:“呀!你沒死!真是太好了,可你怎麽不說話呢?”


    白鳳儀雖然眼不能見小女孩的表情如何,但聽她語氣中充滿歡喜之意,渾身莫名一暖。正欲開口,可猛又想起自己已經變成了啞巴,刹那間情緒又低沉穀底,隻是輕輕搖了搖頭,但此舉要表訴的究竟是什麽意思,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小女孩卻極為伶俐,問道:“你是不是傷得很重,已經不能說話了?”


    白鳳儀木訥地點了點頭,但旋即又搖了搖頭。


    小女孩眨巴著一雙大眼,似乎在揣測著白鳳儀這個動作的意思。片刻後又聽她繼續問道:“你的後背還在出血,是不是傷了後背?如果是的話,你就點點頭。”


    白鳳儀呆了一下,最終還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小女孩見她開始配合,便立馬做起了安排,吩咐道:“我家裏有一些草藥能治傷口,我這就去取來。你在這裏躺著別動,稍等我一會兒。”


    這一次白鳳儀既不點頭,也不搖頭,算是不置可否。她此前死誌已定,對求生已無欲望,之所以不及時做出明確答複,隻是因為不想傷害了這個小女孩的善心。


    可小女孩又豈能猜到她的心思,當下拔腿便跑,同時還不忘迴頭喊道:“你一定要堅持住呀!我家的藥草可是很靈的呢!”


    白鳳儀聽著漸漸遠去的腳步聲,露出了慘然一笑。她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極為清楚,一雙盲眼已然無救,後背肋骨斷折三根,體內的“屍神釘”之毒炎炎正盛,而變作啞巴的原因也正是此毒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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