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此等重傷,身為醫聖之妻的白鳳儀尚不能尋出自救之法,區區一個孩童又能有什麽靈丹妙藥可以做到妙手迴春之效?


    念及此處,白鳳儀又欲翻挪身子,可剛一側身,猛又停住,體內瞬間升起的劇烈疼痛幾乎令她窒息。片刻之後,她隻覺全身上下再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就連意識也開始變得恍惚起來,眼前的黑暗裏驟現道道奇異閃光,緊接著又複歸於茫茫黑暗。而她也隨著閃光的消失,徹底失去了知覺。


    這一次的昏迷,白鳳儀仿佛穿越過無數個輪迴,其中有數不盡的噩夢,也有記不清的美夢,但最終讓她驚醒過來的,還是一個致命絕望的噩夢。


    她幾乎是被自己的尖叫聲喚醒過來。可還不等她去迴憶夢境,耳旁便響起了小女孩那清脆的聲音說道:“啊!謝天謝地,你終於是醒啦!”


    初醒過來的白鳳儀茫然無措,也忘記了自己已經變成了啞巴,她不假思索地張口“嗯嗚啊嗯”說了一通。可末了才反應過來,自己說的並非是人話,也立馬就閉口不言了。


    小女孩卻自顧自說道:“我知道你想問我什麽,你已經昏迷三天啦!”


    她說到此處,忽然歎了口氣,又道:“你受的傷可重了,後背上有好幾道大口子,最深的一處都能看到脊椎骨了!”


    白鳳儀微微點頭,示意知曉。


    小女孩續道:“那天等我拿了藥折返迴去時,你已經昏了過去。我隻好用草繩栓在席子上把你拖迴了家…好在我家就在溪邊不遠,否則再遠一些,我可就拖不動你啦…”


    聽到此處,白鳳儀又點了點頭,不過心裏卻暗自奇怪,尋思這小女孩的家既然就在附近,又為何不尋了家人過來幫忙,何以要用如此粗笨的辦法來搬移自己。但這個疑惑在她心中一閃即過,她僅是輕輕哼了聲鼻音,以示感謝。


    小女孩卻解釋道:“我也知道這樣拖動受了重傷的你不好,可…可我家再沒別人了…”


    她說到此處,聲音戛然而止,顯然是不願再繼續訴說下去。


    白鳳儀恍然大悟,心道:“原來這小姑娘竟是一個孤兒呀…”


    小女孩話鋒一轉,又說道:“你受的外傷我都給你上過藥了。可奇怪的是你的傷口卻遲遲愈合不上,而且每次清創出來的的汙血也都是暗紫色的。我據此猜想,你多半是中了毒,可我又不會解毒,隻能胡亂給你用了些藥,但又怕藥不對症…我很怕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據毒征、辨毒性、製解藥,這本是白鳳儀的拿手好戲,她幾乎不用自查體內,便知自己的傷口之所以不能愈合,全是因為“屍神釘”之毒中含有的一味“腐肌散”在作祟,而要想解去此毒倒也不是什麽難事。可問題在於,此刻的她心緒不寧,對於自己到底該生還是該死都沒能想清楚,自然也就沒心思去考慮解毒事宜。


    小女孩見她半晌不語,忽然慌張起來,疾聲問道:“你…你還好嗎?可有哪裏不舒服?”


    白鳳儀張口欲語,可剛一啟齒,又立馬放棄了。她實在畏懼從自己嘴裏發出的那些聲響,於是輕輕搖了搖頭,示意沒有。


    小女孩見她好歹有了動作,頓時鬆了口氣,接著眼珠一轉,又問道:“那…你能寫字嗎?”


    聽她提到“寫字”後,白鳳儀那本已渾濁一片的雙眼驟然發出了光亮來,旋即重重點頭,示意可以。


    小女孩同樣大喜,離床跑開一會兒後,又拿著紙筆,端著硯台折返迴來。接著她扶住白鳳儀的身體,助她微微向左側身,然後又把沾飽了墨汁的毛筆遞到她手中,再將墊了小木板的生紙置於筆下,說道:“我還不知道你名字呢。”


    白鳳儀因體內餘毒未清之故,握筆的手有些顫抖,但她還是強撐著一筆一劃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小女孩照字念過一遍後,笑道:“都忘了告訴你,我叫蘇紫葉。”


    白鳳儀略一遲疑,又寫下了“蘇子葉”三個字。


    蘇紫葉糾正道:“我名字裏的這個紫乃是紫色的紫。”


    白鳳儀點了點,表示知曉,接著又寫下“這裏是什麽地方”的問句。


    蘇紫葉道:“這裏是‘落水村’呀,不過我家距離村子還有七八裏路呢。”


    白鳳儀微微皺眉,筆往下挪,又寫下了“貴州”兩字。


    蘇紫葉點頭道:“是呀,是在貴州境內,不過咱們這裏地處貴州的東北部,靠近湖南地界。從前聽我爹爹說,隻要順著太陽升起的方向走上三兩日就能到湖南啦。”


    白鳳儀心裏頓時“咯噔”一下,她分明記得自己出事之時正身處於中部腹地,怎麽再轉眼就到了這個地方?難道那條河流竟能流向此處?但稍一尋思,隻覺絕無可能,畢竟貴州多山川,自己墜落的那條河流絕不可能綿延至此處,想必中間還另有跡遇,才讓自己到得此處來。


    蘇紫葉見她問起地理位置,也突然想起詢問她的來曆,便道:“那你是怎麽受的傷?又怎麽會到了這裏呢?”


    問完話後,又迅速拿起手邊的一張新紙,替換下了那張已布滿字跡的廢紙。


    聽到蘇紫葉詢問自己來曆,白鳳儀頓時悲上心頭,立時就想起已葬身黑洞深淵的丈夫,以及此刻生死未卜的可憐兒子。


    她悲傷難抑,開始痛哭流涕起來,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流下,又經由下巴滴落到了新換的紙上,不一會功夫便把整張紙都浸濕了。


    蘇紫葉見她傷心如斯,急忙勸道:“你別哭呀!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呢!”


    但眼下白鳳儀難泄悲傷,又如何能止住不哭。她兀自哭了好一會兒,直至眼淚幾近流幹才漸漸平複了下來。


    她收拾好情緒,伸出手去示意換紙。


    蘇紫葉連忙取下濕透的紙張,又換上了一張新紙,說道:“可以寫了。”


    這一次落筆,白鳳儀不再信手隨筆,而是左手鎮紙,右手運筆,紙麵上很快就出現了一行行娟秀工整的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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