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荀搖頭打斷道:“不,不。盧大哥並沒有做錯什麽,說來我還得謝謝盧大哥,要不是有你相助,我又豈能知道這世間的人情淡薄。”


    盧力山奇道:“慕老弟,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都把我說糊塗了。”


    慕荀冷笑連連,此時的他舊傷重創,傷口還在往外溢著血水,已然是失血甚多,腦中正泛著陣陣眩暈,再不願多說上一句話,隻對黎叔說了最後一句:“咱們迴去罷,我很困、很累。”


    黎叔本想質問盧力山一番,又見此時的慕荀虛弱已極,也隻好就此作罷,但仍是翻起眼睛狠狠瞪了盧力山幾眼,隨後才將慕荀扶到車廂中坐下,便吩咐馬夫打道迴府。


    盧力山呆站原地,神情沮喪地目送著馬車遠遠離去直至不見,他突然猛扇了自己一記耳光,狠聲自責道:“盧老四啊盧老四,快看看你幹的好事喲!”


    另一邊,慕北亭剛一進到沐府,就被值門的兩個護衛直接引到了位於中庭的“鑒雨閣”裏。


    他徑直上到二樓去,隻見沐朝輔此時正在涼台裏伏案寫字,夏庭玉和馮一山則分立於左右俯首看著。


    沐朝輔聽到了動靜,但也不忙抬頭,仍舊專心伏案書寫,隻等劃下最後一撇,方才抬起頭來衝著慕北亭笑道:“北亭來得正好,快來看一看老夫剛寫的這幅字,也品評上一二。”


    慕北亭微笑道:“大哥可真是難為小弟了,我這等山野村夫,又如何能談得上‘品評’二字。”然而他口中雖是如此說著,目光卻早已瞟了上去。


    一旁的馮一山則笑道:“慕老弟就莫要謙虛了,你那義弟林宗汜可是丹青聖手,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要是說不懂得,老哥哥我可是不會信呐!”


    慕北亭道:“馮大哥此話可真是抬舉小弟了。不過兄長這一手行書圓潤道逸,蕭散虛和,頗具伯施之韻味,好字,好字啊!”


    夏庭玉也頷首讚同道:“嗯,不錯,北亭兄所言不錯,確是有虞伯施之韻味。”


    沐朝輔大笑道:“你二人一唱一和,倒叫老夫有些飄飄然啦。”


    言畢,三人相視一望,旋即爽朗大笑起來。


    但慕北亭笑過之後,又不禁皺起了眉頭,暗道:“老公爺也實在是心寬了些,那些錦衣衛上天遁地,無孔不入,要是被他們見到了眼前此幕,那可如何是好啊!”


    沐朝輔察覺到了慕北亭麵上的變化,當下抬起茶杯輕呷了一口,問道:“陸琰找過你啦?”


    慕北亭脫口道:“大哥怎會知道?”


    沐朝輔笑道:“他都跟你說了些什麽?”


    慕北亭目光閃爍,欲語又止,一旁的夏庭玉見狀,知道自己不宜在此,於是伸手將桌上宣紙拿起,說道:“我去將字跡晾幹。”


    沐朝輔點首同意,夏庭玉便端著宣紙快步向樓口走去,經過慕北亭的身旁時,側頭歉意一笑。慕北亭微微頷首,也還以微笑示意。


    沐朝輔一直目送著夏庭玉身影隱沒無蹤後,才轉麵向慕北亭說道:“你說罷。”


    慕北亭便把今日和陸琰的對話詳細說了一遍,末了不忘勸道:“俗話說:‘但為人聽,莫為人見。’這些錦衣衛可是手眼通天,大哥千萬要小心呐!”


    沐朝輔把玩起手中的折扇,心裏開始思量起慕北亭的這番話來,半晌後他忽然長歎一聲,說道:“當今世風,談‘錦’色變,想不到我堂堂鎮南王亦不能免,思之當真是可笑、可悲啊!”


    慕北亭道:“陸琰的話雖是晦暗不明,但可以肯定一點,他也不敢對大哥輕易動作。”


    沐朝輔苦笑道:“話雖如此,但被這等宵小之輩逼得舉步淩淩,確實是有些窩囊啊。”


    馮一山插話入局,道:“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夏庭玉的事,國公爺還是得早作安排啊!”


    沐朝輔搖頭道:“此事我已想了許久,但終究隻是有些頭緒,並沒能形成一個穩妥的法子…”


    慕北亭與馮一山相視一眼,均是靜默無聲,各起了心思。沐朝輔看了他二人一眼,擺了擺手,說道:“行了,你倆就先下去罷,讓雨堂上來見我。”


    慕馮領命告退,等下得樓去,正好見到夏庭玉正立於窗前眺望著院心裏的花池。


    馮一山上前一步,朗聲道:“雨堂老弟,國公爺請你上去。”


    夏庭玉立馬迴過身應道:“是,我這就上去。”說完匆匆行了一禮,便快步進門上樓去了。


    馮一山望著他的背影,雙眉一沉,麵上陡現絕決之色,可這神色轉瞬即逝,旋即又複歸如常。


    不過他的這一絲異樣變化卻沒能逃過慕北亭的眼睛,慕北亭當下輕咳了一聲,說道:“馮大哥,可否到花園一敘?”


    馮一山側過身子,應道:“我也正有此意。”


    隨後兩人邁步出門,並肩走向閣樓外的花園,在過穿一段綠廊後,行到一座小橋上停了下來。


    馮一山單刀直入,沉聲問道:“夏庭玉的事,依老弟之見該當如何處置?”


    慕北亭約他到此便是為了商討此事,此時聽他開門見山的詢問,便說道:“此事關乎朝堂,我一介布衣草民,也實在說不出什麽主意來,倒是馮大哥你閱曆廣博,對處理此事可有高見?”


    馮一山四下掃視一圈,確認並無旁人後,目光陡然一沉,右手忽然橫做刀狀,隨後虛空斜斜劃下。


    慕北亭自然知道這動作的含義是什麽,可他沒想到馮一山居然會想出這樣一個主意來,當下驚訝道:“馮大哥的意思是…”


    可還不等他說完,馮一山便啞著嗓子提醒道:“老弟,收聲!”


    慕北亭點了點頭,又低聲問道:“此法雖是幹脆利落,但不免有背俠義,更何況老公爺有心要救他的性命,又如何能殺得?”稍頓,又補充道:“何況老公爺不是喚了夏庭玉去商議嗎?咱們不如再等等,看老公爺還有何計劃?”


    馮一山搖頭苦笑道:“我跟隨國公爺近四十載,以國公爺之慈心仁善,在此事上委實難謀出個周全計劃來;而這個夏庭玉卻實在是個禍胎,若是再硬保下去,隻怕整個沐家都要遭逢大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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