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妃到底沒能風光出殯,當夜阮賢風便在尚書府中被人捉拿,被抓時口中大喊冤枉。


    蕭玨等當時在恆王府的人,不論貴賓還是仆役,全部被捉進宮中審問,次日一早,恆王府門前慘淡,僅有太妃帶著幾人潦草送葬。


    一巴掌扇在蕭玨的臉上,大殿中,皇帝死死地瞪著他,“昌樂到底是怎麽死的!”


    蕭玨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身子一動不動,“是『奸』人所害致死。”


    “昌樂才十三歲,蕭玨,公主如何尊貴,你怎能守衛放鬆至此,目睹朝臣弑主為何不阻攔!”皇帝眼中含淚,一想到昨日還會笑會鬧的寶貝女兒此刻已經成了靈堂中的一具冰冷屍體,他貴為九五之尊,也忍不住心痛如碎。


    蕭玨抿了抿嘴唇,重重叩首道:“臣弟有負聖恩,臣弟到場時,公主已經遇害了。”


    皇帝哽咽一聲,一腳踹在他肩頭,隻恨殺人的並不是蕭玨,沒法光明正大的將他碎屍萬段,他恨得牙癢癢,“蕭玨,阮賢風是你的人,他敢弑殺公主,是不是你指使的?”


    “皇上明鑒,臣弟與昌樂公主素來交好,絕無殺害她的動機。”蕭玨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心中卻百轉千迴。


    殺手的目的達到了,皇帝對他的容忍『性』已經達到了巔峰,隻差一根導火索,他如今是陷阱中的羔羊,進退皆不是,真是好手段。


    “蕭玨,朕對你已經足夠寬容,你既不肯招,莫要怪朕無情。”皇帝一字一句道,“稍後自有刑部官員協同大理寺審訊你,若真是你殺害公主,朕不會放過你。”


    蕭玨麵無表情的垂下了眼簾,將眼中複雜的情緒收斂在內,“殺害公主的人,臣弟也不會放過。”


    他被侍衛半請半押的去了刑部大牢審訊,阮賢風正在牢中受刑,仿佛剛從血中撈出來,哀叫不斷,痛哭流涕,右眼瞳孔變成了不易察覺的碧『色』。


    蕭玨知道這是阮賢風本人,藏在衣袖中的拳頭緊了緊,四平八穩的坐在刑部官員麵前,不為所動。


    官員們對視一眼,心照不宣的低下頭審問,“昌樂公主遇害時,恆王在何處?”


    “在靈堂。”


    “恆王是如何發現公主遇害的?”


    蕭玨垂了垂雙眼,略過了木夏告知阮賢風不見了的那段,“侍衛告知偏廳傳來尖叫,本王便前去查看。”


    “恆王殿下可是親眼目睹阮賢風殺害公主的?”


    蕭玨搖了搖頭,“本王到時,公主已經遇害身亡,阮賢風手中有劍,至於是否是他親手所殺,本王並未目睹。”


    他頓了頓,有意無意的說道:“隻是聽聞阮賢風少年墜馬,肩椎有疾,連長時間提筆都不能,忽然能持劍殺人,倒很讓本王意外。”


    官員果然麵『露』訝然之『色』,提筆將疑點記在紙上。


    再三盤問後,得不到任何能夠定罪的信息,官員隻能遺憾的放了蕭玨,蕭玨整了整衣冠,忽然問道:“我能否去看看阮賢風?”


    他雖然身份可疑,但畢竟是皇親國戚,官員點頭放行。


    蕭玨走進關押阮賢風的牢獄之中,老友已經被嚴刑拷打的奄奄一息,眼中惶『惑』,寫滿了不明。


    他當然不明白,他被人『迷』暈在府中半日,出門的人根本不是他,殺了公主的不過是戴了麵具的刺客。


    可這個節骨眼上,對方掩藏的這麽深,若是空口無憑,無疑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蕭玨不敢掉以輕心,隻能忍著苦楚往肚裏吞。


    “恆王,我沒殺公主,我真的沒有,救我,求你救我!”七尺男兒被酷刑壓榨的隻剩一口氣,竭力辯駁著自己的清白。


    蕭玨掐著手心,良久才嘶啞著聲音說道:“我知道,我會想辦法的。”


    隔牆有耳,他不敢說再多,隻好壓低了聲音,“昨天夜裏,是有人扮作你刺殺了公主,你盡快想起昨天的事情,你昏『迷』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這是唯一能救你的法子。”


    阮賢風眼睛一亮,蕭玨直起身子,轉身離開了牢獄。他明白,阮賢風是吃了啞巴虧,若無轉機,必須割舍了。


    一迴相府,杜漓玥便發起了高燒,嘴裏說著胡話,直到次日才有好轉,她從噩夢中驚醒,夢中那個戴著人皮麵具的阮賢風對她笑的詭異,揭開麵具,下麵是一張鮮血淋漓的陌生的臉。


    “郡主醒了?”流珠擦拭著她額頭的汗珠。


    杜漓玥『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大口的喘著氣,“去將彩鳳叫來,我要問清楚。”她無法再忍受這種被欺騙的感覺。


    流珠點頭而去,過了片刻,臉『色』蒼白的迴到了房中。


    她一字一句道:“彩鳳死了,今天早晨,彩鳳被發現溺死在後花園的荷花池裏,屍體腫脹的不成樣子,已經被拖去燒了。”


    杜漓玥身子一晃,眼前一黑,險些栽在地上。


    昨天夜裏才發生了事情,今天早上彩鳳就死了,她吞了一口唾沫,急促道:“去查班雲,他還活著嗎?”


    得到的消息如出一轍,班雲今日並未來府上送食材,木夏去探查,卻發現他銷聲匿跡了。


    兩個人都是神秘人安『插』在相府的探子,又在昌樂公主遇害次日一死一失蹤,這絕不可能是巧合,這是殺人滅口!


    她不顧勸阻衝進了彩鳳的屋子中,翻找著她用過的床鋪和抽屜,裏麵意外的幹淨,除卻一些貼身物件,就是尋常的針線布料。


    杜漓玥失魂落魄的看著抽屜中的東西,腦子『亂』的如同一團漿糊,她忽然發現自己和蕭玨陷入了一團『迷』霧中,怎麽也走不出去。


    敵在暗他們在明,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一聽說杜漓玥來了,杜婉兒立刻來了勁,走到彩鳳屋子門前,頗嫌晦氣的扇了扇鼻子,“喲,掃把星來了,這才多久,又克死一個?”


    杜漓玥不理會她,麻木的翻看著手上的布料針線。


    杜婉兒還想說什麽,流珠已經擋在她身前,不善的迴敬道:“彩鳳剛去世,這頭七前,聽說陰靈最愛盤旋在生前的屋子裏,二小姐怕晦氣,還是離遠些好,畢竟鬼可沒有人情味,二小姐怎麽對彩鳳的,彩鳳做鬼也不會忘的。”


    “你怎麽說話的,小賤人,這兒也有你『插』嘴的份?”杜婉兒被戳中了心虛之處,又驚又怕的抬起手。


    她到底心虛不已,興許是想起在彩鳳生前也打過她耳光,所以剛抬起手又放下了,忌諱的看了陰森森的小屋子一眼,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口中罵罵咧咧的,帶著人就匆匆離開了。


    杜漓玥『摸』著布料的上的針腳,卻察覺出一絲不對勁。


    她做手術特意學過縫合,對針線手工也很在行,彩鳳留下的布料上星星點點的紮了幾針,毫無規則,也卻並沒有任何針法,好似隻打了個結。


    她們這樣的普通婢女,月銀低廉,買些布料迴來也都珍愛著用,彩鳳這麽做,紮針過的麵積便全部廢了,不能再二次利用。


    用手指在紮針處勾了幾下,杜漓玥靈光一閃,拿過針便帶線穿了進去,她想起彩鳳說過自己是姑蘇人,便按照蘇繡針法,分別試了『亂』針繡與平繡,果然發現了不同。


    線所連到之處,勾出了模糊的三個字眼,杜漓玥拿遠了一看,卻發現是“救班雲”三個字。


    她手中的銀針掉在地上,發出細微的輕響,杜漓玥微微發抖,雙手將布料緊緊的握在掌中,生怕被人發現一般。


    這樣的做法,被人發現的幾率太小,那人殺害彩鳳之前必然清理了她的屋子,恐怕她早已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才無可奈何的留下這樣的提醒,她料定了殺她的人是誰,並且知道他不懂女紅。


    “流珠!”杜漓玥壓低了聲音吩咐道,“讓木夏去找班雲。”


    流珠不明所以的問道:“班雲恐怕已經遇害了。”


    “還沒有。”杜漓玥抓緊了手中的布料,彩鳳昨晚遇害,這些字應當是她等死前倉促留下的。


    “那人拋了彩鳳的屍體,就說明並不需要遮掩殺人的行為,但班雲的屍體並未發現,應該對他們還有用,所以被人帶走了。”


    “彩鳳死了,班雲就是唯一能當證人的人。”杜漓玥將布料塞進衣袖中,發白的嘴唇哆嗦著,眼中卻意外的堅定,“我們要是找到班雲,能救很多人。”


    她不能再放任對方這樣肆無忌憚的傷害他們,她要還擊,要一點一滴挖掘出他的真麵目。


    流珠點頭,依言而去。


    杜漓玥不敢浪費時間,立刻拖著病體坐上馬車,直奔恆王府而去,剛下馬車,便被門房的人攔在了外頭。


    “郡主,王府今日閉門謝客,恕不接待。”


    “我要見你們王爺,讓開!”杜漓玥皺了皺眉。


    門房為難的說道:“王爺不在府上,剛才刺殺昌樂公主的阮大人畏罪自裁,死前說了不利於王爺的話,皇上得知後勃然大怒,立刻宣了王爺進宮。”


    阮賢風死了?


    杜漓玥不可置信的後退了一步,腳步有些虛浮,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從心頭升起,她眼前一花,脫力的一頭栽在地上。


    一直藏在樹叢中觀察她動靜的人影壓低了帽簷,迅速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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