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少頤正要再說什麽,馥心又道:“我這個樣子,定然不能侍寢了——這痛癢,幾日會好?”


    明少頤不再說什麽,而是依著規矩為馥心診脈,隨後頷首笑道:“萬幸!這下毒之人蠢笨,量下的過於大——娘娘隻用了一次便反應了出來,若是分量下的再少一些,讓娘娘一時半會兒毫無反應,等毒素散發出來,定然比現在嚴重的多。”明少頤行了個禮,向著書桌走去。


    馥心衝著紅蕊頷首,紅蕊忙跟上他去研磨。明少頤的字竟很是蒼勁有力,紅蕊忍不住聲聲讚歎道:“明太醫的字太漂亮了!”


    “紅蕊姑娘太過客氣了。微臣的字怎算的上漂亮二字,充其量隻能配得上力道二字吧!”話雖如此,明少頤臉上多少還是顯現出一絲讀書人特有的孤高笑容。


    馥心在床上躺著沒注意到,紅蕊心下卻是一笑:看來這明少頤,果然還是當年的那個窮酸書生,如今雖位列太醫,性子倒還是些書生意氣!


    正想著,蘭菱折身迴來了,見明少頤在,還是上前道:“娘娘,奴婢去看過宜小主了,她雖動了胎氣,肚子痛得厲害,但是皇上嚴擲擲下,一定要保住這一胎,如今所有的太醫都一起去鳳藻宮了。皇上還下旨,晉宜小主為才人,要她安心——皇上還說了,隻要宜小主安心養胎,一旦生下孩子,不論男女,宜小主一律晉為昭容,僅在娘娘您之下。”


    馥心不覺得這是件好事,起碼,對於白曉媛來說不是件好事——白曉媛的出身很高,她父親是白墨軒,武英閣一品,天下兵馬大元帥。況且,楚翊瑄這次能順利登極為帝。都是白墨軒立下了汗馬功勞。白曉媛得寵,白墨軒才不會心生反叛之心,楚翊瑄的帝位才坐得穩。


    楚翊瑄怎生不知道?他帝位未穩,如果得不到白墨軒的支持。無異於坐在火山之上,身下隨時都會爆發——所以,他即便不愛白曉媛,也得加倍寵愛和珍惜她。不過白曉媛的性子開朗,為人又熱情善良,馥心跟她走得近,也有這方麵的原因。


    馥心想著,這時候正是跟白曉媛拉好關係的時候。打算馬上去鳳藻宮看看白曉媛。於是便問道:“明太醫,我可以出門嗎?”


    “娘娘最好不要出門,若要出門的話。臉上最好罩著絲帕。”明少頤將藥方轉交給蘭菱,這才躬身答道,“這天寒地凍,娘娘是要去看宜小主嗎?”


    “是啊,快年下了。新得了一些緞子,想捎帶給她。”馥心含笑答道。她很驚訝明少頤能立時猜出她問此話的用意。


    “娘娘真是仁心。”明少頤又輕輕抬起臉,若有所思地望了馥心一眼,很快又轉開了眼光道,“娘娘,藥已經開好了,請您連服三日。再召微臣看過。隻是近幾日,便不要再用任何妝品了。”


    馥心點頭應下,叫紅蕊送他出門。


    “娘娘何必要跟明少頤說實話?我們這時間去看宜小主,分明有拉攏之嫌,傳出去,隻怕是不大好。”蘭菱慢悠悠的輕聲說道。“奴婢冷眼瞧著,這明少頤雖然忠心於娘娘,卻是個迂腐古板的書生,太醫院關係複雜,明少頤隻怕會給人利用。”


    馥心卻是搖頭道:“他實心用事。我也當誠心待他。”


    蘭菱正要說什麽,馥心卻道:“蘭菱,我記得皇上賞過一張蘭夏進貢的銀狐皮。還有一枚雲州進貢的青金石的原石,料子很好,你也一道取來。”


    馥心雖覺得身上奇癢難忍,還是勉力起身,喚來雲嵐給自己盤頭,因為不能上妝,略顯得憔悴了些。她別出心裁地在眉心貼了一枚金箔花鈿,再用胭脂在中心點上花蕊,權作梳妝。


    雲嵐笑道:“娘娘不管怎麽打扮,都是極美的,奴婢聽禦花園的花匠,都說您是傾城帝妃呢!說您就像五月開的西府海棠花!”


    馥心嫣然一笑,拍拍她的手。


    這時,蘇喜進了門,打千道:“娘娘,皇上過來了。”


    楚翊瑄一聽說馥心不舒服,立時急了,忙乘著龍輦趕往後宮。馥心正要整裝出門迎接,蘇喜卻道:“娘娘,您還是那帕子遮住臉的好。”說著,抬起臉衝馥心使了個眼色。


    馥心明白他的意思,便是吊皇帝的胃口,讓他不知道自己中毒有多嚴重。她衝蘇喜淡淡一笑,叫雲嵐拿來一條牙白色的薄紗把臉罩起來,隨後蘇喜扶著她躺在床上,輕輕蓋上棉被。又將枕頭那一側的帳子放下。


    不多一會兒,楚翊瑄進了門,殿內的宮人一起向著他叩拜行禮。


    馥心輕咳了一聲,緩緩坐起身,撩開帳子一角道:“皇上萬福!請恕臣妾不能起身迎接您了!”


    “怎麽病得這樣重?太醫院的人都死完了麽!竟沒人過來稟告朕!”楚翊瑄見狀,怒火頓起,看那臉上的表情,就差張口吃人了,“明少頤呢!叫他滾過來領罪!”


    馥心見他火冒三丈的樣子,先是一愣,馬上又很是感動,趕忙道:“皇上莫生氣,並非是明太醫故意不稟明聖上,而是臣妾覺得,又不比皇後和宸妃娘娘,怎敢多事呢?讓皇上分心分勞,又有人該說臣妾和禧姐姐是禍水了。”馥心偏要學著付羽瑤一般綿裏藏針,宸妃現在過好幾招了,自己隻是草草應付著,現在也該輪到自己迴擊幾招了。


    皇上聽她話裏有話,不免蹙眉道:“誰說咱們琳兒比不上皇後和宸妃了?在朕心中,琳兒最重要。還有,誰說你跟蘭慧是禍水了?”說著,他大跨步往馥心這邊走,一麵說著,“你安心躺著,這時間還拘禮數!”


    他坐在馥心身邊,見她以薄紗覆麵,略是一愣,馬上問道:“琳兒,你怎麽了?快把白紗拿下來,讓朕瞧瞧琳兒的臉怎麽了!”


    馥心見她焦急,偏偏要把臉蓋住不給他看。楚翊瑄越發生氣焦急,把太醫院罵了一個遍。


    反身去喊明少頤過來的李懷迴來了,他身後跟著跑得氣喘籲籲滿頭汗的明少頤。他見皇帝在,唇角竟露出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跪地行禮道:“微臣明少頤,叩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明少頤你混賬!”果不其然皇帝氣憤至極,完全無視他的叩拜見禮,而是震怒罵道,“嫻昭儀病成這樣,你竟敢瞞著朕不來稟告?你信不信朕摘了你的腦袋!”


    “迴皇上的話,君要臣死,臣自然不得不死。”明少頤臉上竟毫無懼色,這倒是符合他這種迂腐書生的性格。隻是他實在過於冷靜,叫馥心看了竟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有這種感覺,馥心竟覺得很是莫名。正發愣,明少頤帶著些笑意的聲音打斷了馥心的思緒,“隻是,皇上若讓微臣死了,您便永遠不知娘娘這次中毒的真相了!”


    “什麽!?中毒?”楚翊瑄倒抽了一口涼氣,頓時將陰鬱的目光投向蘇喜,“蘇喜不是說,琳兒隻是偶感風寒麽?”


    跪在地上的蘇喜會了明少頤的意思,低低地說道:“迴皇上的話,事關重大,奴才不敢胡亂說話,隻能稟告皇上娘娘是偶感風寒——請皇上饒恕奴才欺瞞之罪。”


    楚翊瑄冷哼一聲,衝著殿內擺了擺手:“都給朕下去!”一聲令下,眾宮人各自舒了口氣,悄然無聲地各自退下。


    明少頤不動聲色,等待著皇上的詢問。可是楚翊瑄反倒不急著問了。他隻是對馥心噓寒問暖,其他竟一個字都不說。


    這次覺得不安的竟是明少頤了。剛才滿臉擔憂顏色的是他,為了愛人震怒的也是他,焦急愛人病勢的還是他——可現在,他知道自己的愛人中毒,竟然風淡雲輕起來。皇帝腦子裏想的到底是什麽?他……他究竟是……


    與馥心聊了一會兒天,皇帝這才想起跪在不遠處的明少頤,將眼神投過去,十分散淡地看著他,懶懶說道:“朕不想知道嫻昭儀是怎麽中毒的,朕隻想知道,此毒可會危及她的性命?你可有辦法調理她的容顏?”


    “微臣有辦法,隻是,皇上不想知道娘娘是怎樣中毒的,倒是讓微臣覺得疑惑,難道皇上不想嚴懲兇手嗎?”明少頤微微抬起臉把目光投射過來,恰好楚翊瑄也正在看著他,兩個男人就這樣對視著,但明少頤很快覺得他目光淒冷至極,又若無其事地低下頭去,隻是心跳頓時加快了,突突突地似乎要從口中跳出!


    “朕不想知道。因為,後宮和睦,朕在前朝,才能安心處理政務。”楚翊瑄說得倒是平淡至極,“這些事,不需要你這個太醫知道。你要做好的事,便是調理好嫻昭儀的身體,不要讓朕擔憂。”


    明少頤卻抓住此事不放,聲音很低,語氣卻很重:“皇上!要微臣調養好娘娘並不難,微臣敢打包票,十日之內,還皇上一個琳瓏冰雪一般的昭儀娘娘!”適才聽皇帝喊她琳兒,明少頤故意這麽說——他口氣忽然變得厲聲厲氣,“隻是皇上,難道您不擔心嗎?此次您不處置這位幕後真兇,下次嫻昭儀還會有這麽好的運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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