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獨自莫憑欄,無限關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又迴到了李軒的小院子。已經兩日了,她整日愁眉緊鎖,鬱鬱寡歡,不知道夜府已經是什麽情形了,不過,依著母親的脾氣,應該是會大發雷霆的,隻是,又要苦了大哥辛苦替她講情。


    李軒進的房中便看到夜蘭坐在窗前,一雙柳葉彎眉緊緊的皺著,長發散在肩頭,整個人都憔悴不少。


    他沒有打擾她,靜靜的在她身後站著,直到她察覺,迴過頭來。


    她看到李軒,微微一笑,直接忽略了李軒探究的眼神,問道:“什麽時候能帶我出去看看嗎?這江南的美景,我其實都沒怎麽看過。”纖細的小手伸到窗外,任雨水落到手上打濕了袖口,“當然,你若是沒時間便算了。”


    李軒看出她的疲憊,不動聲色的說道:“自然有時間,不如,我們明日去城外放馬,可好?”


    “放馬?”她眼中流露出向往的神色,卻仍顧慮再三:“明日這雨會停嗎?”


    李軒輕輕走近她,雙手覆上她圓潤的肩頭,看著窗外淅瀝瀝的春雨說道:“已經接連下了兩日了,這雨,明日定會停的。倒是你,”看著她纖細瘦弱的身子,有些心疼的說:“身子不好,就不要久坐在窗前了。”


    她輕笑,並不說什麽。


    李軒午時出去了一趟,還是在廣元寺,還是那片桃花林。


    春雨中的桃花林,遊人稀少,那桃花終是經不住風吹雨打,一朵朵落在地上。靜悄悄的,隻有雨水滴落油紙傘上的聲音,直到,那個腳步聲傳來。


    “你把她帶去哪裏了?”夜笙撐著把翠綠竹骨的油紙傘,踏著滿地桃花,緩緩走來,風吹起他的衣袍鼓蕩,長發飛揚。看著麵前依舊一襲黑衣一把油紙傘的李軒,深深皺起了眉頭。


    “不知夜兄可否還記得前兩日夜小姐被人帶走的事?”李軒靜靜看著原本繁花錦簇的桃花林,此刻已被風雨吹殘多半,扼腕一聲,淡淡開了口。


    “哦,難不成,那個把舍妹帶走的人是你?”夜笙輕笑一聲,他不是癡兒,從昨日李軒講那番話的時候便起了疑心,之所以不說,是因為靜蘭在場,他,不能再讓靜蘭傷心了。


    “在下對夜府的二小姐早有耳聞,前兩日姑蘇橋偶然間相遇,倒真讓在下信了那命中注定一說。”李軒負手而立,言語中有的是對夜蘭的勢在必得。


    夜笙對李軒的狂傲並不生氣,這個人,有的是狂傲的資本。他不怒反笑道:“命中注定?這話我已經不知道聽多少人講過了。李兄既對舍妹早有耳聞,那麽,想必對家母也不陌生吧?”


    李軒點點頭,說:“確實。夜夫人大名,在下如雷貫耳。”


    在江南,若說起夜府,眾人即便不知道夜老爺,也不會不記得夜夫人,而他這次來江南,正是為了夜夫人。


    “既如此,李兄還有這麽大的把握能帶走舍妹嗎?”


    李軒勾起抹微笑,轉過頭意味深長的看著夜笙,說:“那便要看夜兄是否願意成全了。”


    夜笙哈哈一笑,說:“李兄憑什麽認為我會幫你?”


    “就憑,我有你想要的東西。”李軒定定的看著夜笙,兩人都是聰明人,言下之意,心知肚明。


    “你想怎樣?”夜笙淡淡開口。


    “很簡單,在下隻想讓夜兄一起演出戲給未來的泰山泰水看。”


    “隻是演出戲麽?”


    “當然,泰山泰水畢竟上了年歲,在下認為,應該頤養天年了。夜兄認為呢?”


    夜笙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道了聲“自然”,轉過身,離開了桃花林。


    雨勢漸漸小了,李軒收起傘,看著被烏雲遮擋的太陽已經出來,心道,看來明日可以出去放馬了。


    次日果真陽光明媚,李軒帶夜蘭用過早飯,便一人一騎騎馬出了城。


    夜蘭一直認為李軒身份非比尋常人家,今日見過他用早飯,更是對這個看法深信不疑。尋常人家,早飯也就是一粥兩菜足矣,就是夜府家業如此大,早飯也不過是三粥三菜,可今日見他的早飯,三菜三粥且每道菜都是上好的材料,精心烹製。夜蘭看著李軒的眼神不由的多了些戒備。


    李軒正高興著,今日天氣晴朗,希望可以紓解夜蘭心中的鬱氣。


    “看,蘭兒,今日天氣多好。”


    夜蘭點點頭,深深吸了一口氣,雨後郊外特有的濕潤被吸入肺腑,涼涼的。天空一碧如洗,萬裏無雲,讓人心情也變好起來,也罷,就讓她今日暫且拋掉凡塵縟節,好好的瘋一迴吧!


    夜蘭轉過頭對李軒小說:“李公子,不如我們賽馬吧?”


    夜蘭今日穿了件淡粉色的騎馬裝,一頭長發在腦後綰著,她今日沒有戴麵紗,嫵媚的眉眼中含了英姿颯爽,轉頭一笑,竟讓李軒看的呆了。


    “李公子李公子?”夜蘭見他一直盯著自己,以為是哪裏沒有穿戴妥當,看了看身上,並沒有不妥的地方,不解的看著他。


    李軒被夜蘭喊的打個激靈,臉上竟浮現出一抹紅暈,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不自然,李軒說道:“既是蘭兒想,那軒便陪蘭兒跑上一跑。”說著,抽了馬兒一鞭子,對尚未反應過來的夜蘭道:“快來追我吧!”


    夜蘭一鞭子抽上馬,說道:“你耍賴,竟先跑。”


    李軒看著夜蘭追了上來,哈哈大笑,又夾著馬跑了起來。


    彼時的他們,沒有了勾心鬥角,沒有了辛酸往事,沒有了身份阻礙,隻是兩個年少恣意,昂揚不羈的尋夢者,拚盡了全身力氣,去追尋自由的一刻。


    蜂蝶在一路上伴隨,微風徐徐吹來,花香隨風飄散,誰溫暖了誰,誰又銘記了誰,不過一時的守護,卻成了兩人生命之中永難忘記的迴憶。


    兩人一路跑到離城十多裏的小亭子邊,夜蘭腦門上全是汗,李軒笑著那出絲帕為她擦去,眼中含著溫柔,問道:“累嗎?”


    她搖搖頭,喘著氣,看著前方逐漸繁茂的樹木,說:“好久沒有這麽暢快淋漓了。記得以前,我跟著娘親四處躲避著仇家,也像是這般的策馬狂奔呢。”


    李軒無不羨慕的說:“哦,你竟還有這種經曆,我倒是整日被困在家中,一刻不得閑呢。”


    她搖頭,說:“那時候,隻顧著保命,心中全是恐懼,那裏有這般的恣意。”


    “那為何迴到了夜府呢?”李軒看著她,慢慢問道。


    “我與娘親被仇家抓到,娘親為了保護我,被仇家殺死了。我被娘親藏了起來,沒有被他們找到。”夜蘭神情淡淡的,似在講別人的故事一般,但那裏麵的驚險的恐懼,隻有她自己知道。


    “後來,我流落街頭,被人賣到了青樓,是大哥救了我。”


    “夜兄麽?”


    “恩,我身上有娘親的玉佩,這玉佩原是一整塊,另一半娘親給了父親做信物,這一半娘親臨死前給了我。”夜蘭從頸中拿出半塊玉佩,晶亮剔透的上好羊脂玉,上麵應是刻了一整條涅??火鳳,先下隻有一半的鳳首。


    李軒狀似不經意的看了一眼,安慰她道:“人死不能複生,你娘親舍命護著你,你更要好好活著。”


    夜蘭點點頭,說:“娘親本也是名門閨秀,隻是遇上了已有家室的父親,父親的原配正妻便是如今的夜夫人,夜夫人娘家勢大,為了讓父親對我母親死心,找了一幫匪徒殺害了我祖父一家,偏偏那時我娘親不在家中,逃過一劫。娘親沒了雙親悲痛欲絕卻有發現懷有身孕,不得已才苟延殘喘的活下來。三歲時,娘親帶我來找父親,父親未在家中,卻不曾想被夜夫人認出,夜夫人假意留我母親,實則暗中備有殺手,母親被殺死,我則留了一條性命,流落街頭。”


    李軒聽她慢慢的說這些過往,才明白為何夜夫人這般厭惡她將她許給五十多歲的王員外。緊緊抓著她那雙顫抖的小手,看著她的眼睛,李軒柔聲說:“不要憋著,難過就哭出來吧。”


    夜蘭搖頭,說:“不,我不哭。”因為一哭,便說明了這些年的委曲求全都是白費,她,要為娘親報仇。她要讓夜夫人嚐嚐失去雙親的痛苦,要讓她失去一切。


    李軒把她攬在懷中,輕撫她的脊背,直到那僵直的脊背軟下來,說:“蘭兒,你太過倔強,這便是你答應王員外婚約的原因嗎?你,想借王員外之手毀了夜家,是嗎?”


    夜蘭輕輕一笑,看著他的眼中魅惑無雙,笑道:“李公子果真是聰明人呢。”


    李軒歎了口氣,說:“不值得,她們不值得你這樣做。”


    “李公子是在為我可惜嗎?畢竟王員外那麽大的歲數了,可是,他有能力幫我整垮夜家呀。”夜蘭嬌笑著,一點也不似先前那愁眉緊鎖的樣子,此刻的她,是魅惑人間的妖。


    李軒忍不住撫向她的小臉,無限悲憫的說:“但願有一日你不會後悔。”


    她看向他的眼中帶了疑問,而他則一口咬上了那張鮮豔欲滴的紅唇。


    她推開他,麵容譏諷,說:“若是李公子願意幫蘭兒,蘭兒也是可以嫁給公子的。”她不認為他會幫他,語氣中帶了不屑與諷刺。


    李軒淡淡一笑,說:“蘭兒這麽說,我可是會當真的。”


    她嬌笑一聲,“李公子真的願與夜府作對?”


    “隻要能換美人一笑,有何不可?”


    他抬眸,眼中的豪氣似要衝破雲霄,讓她亦為之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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