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影兒揮下,留存的理智令我猛地收手!


    然而濺到臉上的血液溫涼,激的全身一哆嗦。我愕然的張大了嘴。


    李成蘊嘭的倒地,伴著一聲長嚎。


    我驚恐的垂眸看他。他扭曲的身體蜷在地上打滾,左手捂著右臂,而右臂的鮮血往外噴著,所幸,手沒斷!手沒斷!


    那飛濺的血汩汩不停,瀝的他玄色的袍子上明明晃晃……


    我的手一軟,佩劍當啷掉在地上。


    他的隨從們哄的衝上來,用一條布帶綁住了他的大臂,然後如蜜蜂抬蛹般將他抬走了。地上的一個血泊拉成了線,連向寺門外。


    撕扯著神經的低吼哀唿越來越遠,我定了定精神,從懷裏掏出兩張銀票塞到薛莫皟手裏,“而今這一鬧恐對你不利,你拿著錢跑吧。”


    薛莫皟利索的將銀票塞還給我,“我不走,這一走就再難見你了,我不走。”


    “你神經病呀!”我咬牙痛罵他一句,將銀票扔在地上,轉身闊步而去。


    太醫院。


    李成蘊的傷處正在右小臂,骨頭連帶著皮肉被切了一半。


    滿身是血,滿地是血,到處是血。


    我怔怔的站在他躺著的醫塌前看著醫官們忙碌,手足無措。


    左相看過他兒的傷勢,拄著額頭坐到了一邊,一言不發。


    身後,兩廂的隨從各自護主,各有說辭,向太後闡述著起因過程。湧進房內的人越來越多,另三個輔臣,中書令,司藥女官……


    太後聽完了稟告,堂堂的走過來推了一把我的後腦勺,厲斥,跪下!


    我趔趄了一步,咬咬牙道:“朕是天子,誰也不跪!”


    太後憋著惡氣站住了,這時候李夫人哭哭啼啼的進來衝到醫塌床頭外,抱著她兒的頭雙手顫抖:“兒啊,兒,娘來了,怎麽弄成這樣啊!嗚嗚嗚嗚……”


    左相狠斥她:“誰讓你個婦道人家來添亂的!再哭給我迴去!”


    斥完了,又黑著臉窩在了原處,動也不動。


    人手忙亂一陣子,給他清了創,上了藥,包紮完畢將傷肢固定穩當,一大群太醫才騰開了手暫退,為他煎藥去了。


    太醫正迴話道:“陛下、太後娘娘、相爺,駙馬的骨傷深入一寸,所幸這劍收的及時,未傷及骨髓,隻是斷了骨表。下官自信憑所學醫術,可保駙馬恢複如初。”


    太後籲著氣,“這就好,這就好,接下來的醫治養護也萬萬不能鬆怠。”


    “是。”太醫正行過禮,退到一旁的藥房去了。


    李成蘊直戳戳的躺在塌上,氣息沉沉,臉色慘白。他把眯著的眼睛睜開望著我,向我伸出了左手。


    我挪步過去,伸手握住了他的指尖。


    他咽了口唾沫,胸口起伏著說:“小菟,我輸了,輸的慘烈。我從未想過我會被喜歡的女子砍上一刀。咱們在農莊的兩個月都是假的嗎?咱們說過的理想,在一起的開心,都是假的嗎?”


    這是我第一次見他紅了眼,“你為了護他,不惜對我拔刀相向。罷了,我為你做的改變你從來也看不見。既然都到這份上了,咱們和離吧。”


    他抽迴了手,將頭扭到了一邊。


    “好。”我的聲音平淡篤定,即使心中酸楚。


    一直枯坐著的左相大步子上來,往他的頭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孽障,也不看看你是什麽東西,還輪不到你與陛下提和離!”


    這一刻我看見李成蘊有豆大的淚滴滾下,李夫人見他兒哭了,又嚀的一嗓子,母子倆哭到一處去了。


    左相從難看的神色裏擠出來半點笑,拱手對我說道:“陛下,一日夫妻百日恩,他當下情緒不佳,說出來的胡話您聽聽便罷,千萬別往心裏去。今日是他的錯,是他猖狂,竟敢在禦前動粗。待他好些了定會想清楚自己的不是,到時候再給陛下賠禮道歉。”


    我的目光掠過左相苦笑的臉,看著李成蘊口氣泠泠:“朕已對你很是包容了,沒有賜死你的幾個小妾已屬天恩,你當知足。”


    說罷我轉身徑直離開,迴到禦書房裏,望著窗外出神。


    甘露殿位置極高,前朝一座座四角勾起的屋簷像是建築的微笑唇角。


    青瓦對著陰天,靜謐對著流雲,一排排人影兒對著天上成行的大雁。


    天已然暗了,是大雁歸巢的時辰。它們經過一天的飛翔與捕食,心滿意足。若是人的心能有這麽容易滿足,那該有多好。若是人也生有雙翼,那該有多好。


    咯——嘎————


    雁鳴破雲穿耳,聽的人有忘我之感。


    我不停敞望著一方天宇,太後靜靜的站在了我的書房門口。


    我沒有挪開眸子,沒有理會她。就這樣,她看她的,我看我的。


    半晌了她終於啟口:“你叫我對你有了新的認識,原先我隻以為你嬌弱頑皮,雖有些微的反骨,但剔掉了就是個乖巧的寧馨兒。今日我才發現,你是一隻老虎。”


    我抿嘴笑笑,“但我猜阿娘現在準備做個打虎人。”


    她也笑了一聲:“那你可要仔細了,從虎落成貓,不過一線之間。”


    我挑額,“天子乃是真龍。不過還是謝謝阿娘提點。”


    她淡淡的一轉身,腳步鬆弛的走了。


    翌日,禦書房接到鹽鐵使李讓的奏疏。


    上表:豫州鹽池,玉潔冰鮮,不勞煮,成之自然。經測評,初估豫州鹽池可采十年,每年出鹽量可達六千萬石至八千萬石之間。


    我驚歎:“八千萬石,如此驚人之數!”


    一旁的陳碩開始默算,“一石為一百二十斤,那麽八千萬石為九十六億斤。目前合國上下每年用鹽量約四十億斤。如此算下來,今後這鹽產除了自用,還剩下一大半可以銷往外邦。果真是天助我朝。”


    我說:“還有舊時的鹽礦呢,合總算下來還不止這個數。國庫總算要充裕了。”


    陳碩說:“一石為十鬥,當前的鹽價為五百文一鬥。一鬥約有十二三斤,剛好是五口之家一個月的用量。”


    我眨眨眼:“九品宮女的月銀不過二兩,這還是叫庶民豔羨的好差事。那些收入不足二兩者大有人在,如此,對他們來說也是一樣大花銷啊。”


    陳碩道:“早前下官聽輔臣們商議,準備將鹽價下調兩成,不知能否落實。”


    我用牙咯著嘴唇,手指敲著桌子,此時正是為民減負,收盡民心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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