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武衛將軍來向我報道的時候,我垂眸一看,是個臉生的武官。


    我看著他的名冊,“金無相,丁酉年武舉第一……”


    他端正跪著拱手道:“是臣。”


    “年僅二十有八,真是年輕有為。”我抬手看座,然後問道:“你前先在哪裏就職?”


    他謙卑坐下:“迴稟陛下,臣原先是橫海節度使,今年五月剛剛調至京中,賦閑了兩個月,於昨日任了龍武衛大將軍。”


    “哦~,那離渤海很近了,聽說金氏乃是橫海名門,此迴入京就職,會不會思念家鄉啊?”


    他靦腆一笑:“為國盡忠,不拘在哪兒。此番擢升,感念陛下天恩。”


    “金將軍的名字頗有禪機,倒不像個武官的名字了。”


    “因著家父鑽研佛法,便給臣取了此名。意在叫臣懂得世間萬物,無常變化,不可永保。有相皆是無相。”


    我驚喜的如見了寶:“如此,金將軍可與朕就佛法促膝一談了。”


    他目露意外:“哦?陛下也學佛。是了,是了,您於前年的開經偈大賽得了魁首,臣早有耳聞,哈哈,見了陛下倒突然忘了。”


    這一時我仿若得了個知己,直與他在書房內敞快聊了半晌。


    紋竹興衝衝的跑進來:“陛下陛下,不好了,不好了。”


    我側目看她:“你愈發咋唿了,什麽不好了?”


    她熱紅的臉一笑:“當奴婢的還不是都隨主子。薛莫皟出獄了!”


    我提眉:“出獄了不是好事嗎?他在哪兒,傳他來見我。”


    紋竹手擺的像蒲扇:“見不著啊見不著,他被送到京北的一處什麽,什麽密宗的歡樂禪寺,叫他剃度出家呐!”


    我口水都噴出來:“啥?歡樂禪?密宗?”


    “對啊,對啊!”


    我噌的站起來:“快與我更衣。這踏馬的是個什麽鬼地方,難不成是捉他去和老尼姑們搞雙修,這幫淫驢騷雞!”


    紋竹拿來常服與我換著:“陛下,啥是雙修?”


    我咧著嘴嫌棄道:“唉喲,說出來磕磣,就是通過男女和合術作為修煉成佛的一種方式,基本上算是巧立名目行淫亂之事。”


    宮女們聽了我的話大多麵帶異色,紋竹嘴巴瞥到了耳根:“咦~,這也太惡心了。”


    換齊男裝,便帶著一隊龍武衛往北邊山林裏飛馳。


    剛到那歡喜禪寺,就聽見院內一通打鬧,撲撲騰騰的,有木桶打翻的聲音,還有淩亂的腳步。


    直接踹開大門,見一群老尼姑正在滿院子追打一個小禿驢……


    這場麵引的我等破口大笑,啊哈哈哈哈哈!薛莫皟啊薛莫皟,你太可憐了吧!


    滿院的老灰驢聽見這放肆的笑聲紛紛轉頭,有個歪嘴的老貨本想指著我等叫罵,但看清了我等的陣勢,把伸出的胳膊又蜷了迴去。


    我強抿著笑大聲斥道:“老尼姑們,你們何故欺負一個鮮嫩的小和尚?”


    薛莫皟一張臉漲的通紅,捂著臉跑到了院牆根,蹲下來就嗚嗚嗚的哭了。


    我叫隨從們攆走了那些騷雞,帶著笑跟到了牆根。伸手摸了摸那張新剃的頭皮,柔滑的像天鵝絨,又爆發出了驚心動魄的笑聲。


    他唿嚕著自己的頭,想把我的手唿嚕掉,肩膀一直顫抖著,淚雨不止。


    我繼續笑:“謔謔哈哈,小和尚小和尚,幾日不見你成了個嚶嚶怪啊。”


    他用袖子抹了把泥濘的臉抽搭著道:“莫打趣我了,莫打趣我了。”


    笑罷了我抽了抽鼻子,這會子時間聲兒都笑岔了。我蹲下來遞帕子給他,“好啦,幸虧我來的及時,要不然你可就……你可就失身了,哈哈哈。”


    他擦完了臉一條帕子濕了個透,紅通通的眼瞼包著可憐兮兮的眼珠。


    我拉他起身,從隨從頭上摘了一個襆頭給他戴上,“聞聽你的遭遇,我便來搭救你了,跟我走吧。”


    他卻搖搖頭:“陛下,我得赦的條件便是剃度為僧,在這裏修行。”


    我踮腳給了他一個栗子:“我說接你走就是接你走,囉嗦什麽。”


    說話我拽著他的手腕就往外拉,躲迴佛堂的騷尼姑們又湧了出來,噗通通跪下行禮,為首的住持手掌合十道:“陛下誤會了,方才是這小僧不願意燙戒疤,咱們才要強捉他的,並無他意啊。”


    我鼻子一哼叱道:“混賬!這寺內淨是尼姑,怎好留個和尚!如此豈不敗壞了我佛教聲名!我瞧著這兒就是個是非之地,還取了個歡樂禪寺的淫穢名字!”


    老尼姑一臉真假難辨的尷尬:“陛下,陛下,這歡樂兩字隻是法喜充滿的意思,絕非世俗所謂的淫穢之意啊。西明寺釋力嘉國師與貧尼們交待妥了,叫咱們好生教導著這位新來的小師傅,還為他單獨辟了間小院。”


    我背著雙手:“修行便罷了,朕就是鬧不明白,何不把他留在西明寺呢?我看,就是送他到你們這密宗邪地搞雙修的!”


    尼姑們哄的一聲沸騰了,各個光瓢兒撥浪鼓似的撥棱。


    這時寺廟門口響起一句話——陛下,你又在這裏鬧什麽?


    是李成蘊。我說:“你到的正是時候,就替朕帶薛莫皟先迴西明寺,給他安置一間上房,燙戒疤的事稍後再議。”


    他背著手晃到了我跟前兒,一副吊兒郎當的神色,不滿的說道:“陛下怎麽如此關心他。”


    我挑額:“朕願意。”


    他的腮幫子咕嚕著:“已經對他網開一麵赦了死罪,來寺中修行已是他的大幸,你還於心不足。”


    我冷哼:“修行倒是選個正經地方啊,何苦糟踐他!”


    李成蘊傲然的一轉頭,目光睃巡了一趟廟宇,直言不諱的:“是啊,就是要糟踐他,和姑子們住在一起,名聲定也臭了壞了,如是他便再也不會叨擾陛下了。實話跟你說了吧,你前腳走,輔臣們就派我來勸你。陛下還是聽勸吧,若不然,隻能把這小子閹了,去當宦官!”


    我怒指著他,你敢!


    李成蘊轉身,目光鋒利的盯著卑怯的薛莫皟,跋扈的說:“我隻是來傳話的,敢與不敢的,陛下去跟輔臣們說吧。嗬嗬,也別以為你的人能護得住他。”


    薛莫皟小聲:“陛下,您別管我了,我就在這裏住下,無妨。”


    李成蘊眼中兇光迸射,一口利牙咯吱了一聲,突然撲向前去朝薛莫皟掄起了拳頭。


    情急之下,我倉啷一聲拔出佩劍,直把劍鋒砍向了那條出擊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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