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從惑也有些惱了,穩住身形嚷道:“顧崇,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顧崇的迴答仍是冰冷劍鋒,她是極擅長乾坤步的,一步踏出可以破碎虛空,小小教訓了烏從惑一把,手中繁花劍輕巧地挽了個劍花,斜斜斬向另一個妖王。


    這位妖王不愛說話,也沒有化作人形,而是以龐大的蜘蛛真身與顧崇開戰,其實力也不是愛動嘴皮子的烏從惑能比。


    在顧崇出劍的刹那,蜘蛛王猛地一翻身,險之又險避開襲來的繁花劍,肚子一縮便吐出絲線試圖將顧崇網住。


    顧崇腳尖一點,反而借著蛛絲襲來的力度穿梭出去,素手輕轉,竟是將烏從惑拉入蜘蛛王的死亡陷阱。


    烏從惑被嚇得一聲驚叫,黑羽紛紛揚揚落下,居然化作烏鴉真身從殺局中逃離。


    卻不想,顧崇早已等待多時,手中劍一揮便帶起千萬朵花,朵朵致命。


    “唰——”隻見一道血光掠過,黑烏鴉的翅膀尖當即被削落,恰好落入蜘蛛王的口中被它吞了下去。


    眼見粗壯蛛絲再次來襲,顧崇隻好放棄烏從惑再避,憑借著乾坤步之利遊走二妖王之間,再次砍下蜘蛛王的兩根蛛腿。


    然而顧崇畢竟隻有一個人,烏從惑與蜘蛛王雖= 有嫌隙卻是同一陣營,居然合計讓蜘蛛王把顧崇咬了一口。


    感覺到毒素侵入體內,顧崇依然麵無表情。心裏卻有些急了。


    烏從惑與蜘蛛王煞費苦心算計她,這劇毒也委實沒有辜負他們,若無法在劇毒發作前處理了這兩隻妖,恐怕得命隕於此。


    不過,哪怕是命隕,烏從惑和蜘蛛王也別想著活著離開!


    顧崇心意已決,遂探手破碎虛空,從中握住一把骨劍的劍柄。


    這把劍並不容易取出,它的長度比繁花劍更長,劍身也更纖細。幽幽泛著暗藍色的微光。看上去就像藝術品般美麗精致。


    幾乎在它出現的刹那,戰場便飄起了小雪,溫度急促下降。


    似有若無的哭泣聲開始在遼闊原野上飄蕩,天色也飛快地昏暗下來。黑風唿嘯著吹來。整個世界飛沙走石昏沉一片。仿佛即將有邪魔出世。


    “那是什麽?”


    烏從惑敏銳地察覺到危險,他低頭看了看被砍數條腿的蜘蛛王,身形驟然化作巨大烏鴉。猛地朝著顧崇撲去。


    蜘蛛王沉默如故,拖著殘存的五條腿飛快跟上,腹中蛛絲一根接一根吐出,生生將原野化作恐怖而怪異的蛛絲森林。


    妖族對危險的感知比人族更甚,在顧崇破碎虛空的刹那,蜘蛛王便感覺到一股讓它禁不住心顫的恐怖威脅,竟生出轉身欲逃的念頭。


    不過,蜘蛛王畢竟不是被本能主宰的妖獸,它也清楚自己和烏從惑聯手未必不能將顧崇留在這裏,生生忍了那畏懼的念頭,試圖在顧崇拔出骨劍之前阻止她。


    顧崇是人修,在同境界修士中,人修往往敵不過妖修。


    顧崇不過是剛剛進階半步化神,可能境界都尚未完全穩定下來,而它進階卻有五百年之久,或許實力不如焱真君,卻也相差不遠,怎會怕了區區一個顧崇?


    蜘蛛王為自己壯膽,烏從惑亦然。


    麵對那把尚未拔出的骨劍,兩妖心中都是一樣的恐懼。


    他們不知道那是什麽,但是他們知道,如果那把劍被拔出來,他們不死也得重傷!


    必須阻止顧崇!


    但顧崇又怎會想不到此二妖的反撲?


    她口中發出一聲清越的吟叫,那些卷來卷去的黑風竟像是聽她號令般盤旋著向奔來的兩妖刮去,手中的骨劍亦被瞬間拔出一大截。


    兩妖本不欲理會吹來的黑風,但顧崇以黑風來攔截他們而非劍氣,他們也長了心眼。


    可他們依舊低估了黑風的可怕,這股邪風無緣由地出現,其本質也詭異得很,居然能穿破禁製帶走他們的生機和壽元!


    兩妖何曾見識過如此詭異的黑風,不假思索地急促後退,試圖逃出黑風的範圍。


    然而黑風如影隨形,如牛皮糖般死死纏著他們,甩也甩不掉。


    顧崇一心分二用,右手忙著拔出骨劍,左手揮動繁花劍,趁著兩妖忙於抵擋骨劍出世的黑風之際又削了他們好幾劍,砍下烏從惑那隻受傷的翅膀和蜘蛛王的又一條腿。


    如此半刻鍾,當顧崇臉上因中了劇毒而生出詭異的紅色花紋,骨劍也完全出現在神荒世界的天地中。


    “嗚——”


    刹那間,隻聽聞鬼哭狼嚎聲不斷,地麵上赫然遊蕩著無數鬼影,陰冷氣息鋪天蓋地!


    “轟——”


    九霄之上烏雲聚攏,眨眼間已經電閃雷鳴,雲層中一道道亮光閃現,三位半步化神交戰的戰場赫然成了人間地獄般可怕的模樣!


    顧崇握著繁花劍和骨劍,臉上煞白一片,顯然拔出骨劍對她來說亦非易事。


    “劈啪——”


    聽到雷電爆破之音越來越近,顧崇緩緩舉起骨劍,劍尖遙遙指向雲層深處,聲音冷得仿佛數九寒冬:“你若敢劈下來,我便捅破了你這天!”


    “轟——”


    雲層中登即傳來一聲怒雷,閃電驟然出現,雲層翻湧著宛如張牙舞爪的怪獸。


    天威莽莽,豈容渺小修士冒犯!


    顧崇卻毫不猶豫地一劍刺出,也不見有光華和劍氣閃現,隻在刹那間,厚厚雲層便被劈作兩半,那一道劈向她的閃電更是被整齊地一分為二削成塵埃!


    天威?


    一劍之下,不外如是砍瓜切菜!


    “是……是那把劍!”看到纖細且長的骨劍,看到一劍之下恢複青天白雲的蒼穹。蜘蛛王僅剩的四條腿不住地發抖,開戰以來第一次出了聲,“居然是那把劍!”


    “哪把劍?”烏從惑不解。


    蜘蛛王顫抖著說道:“戮妖!”


    烏從惑渾身一震,驚道:“戮妖?那把戮妖劍?!這怎麽可能!”


    據東洲史誌記載,在妖族與乾坤派爭奪東洲之時,曾有一個乾坤派門徒橫空出世,始露麵便連斬十位妖族煉虛期強者,取其骨鑄就一把殺劍,謂之曰戮妖。


    當戮妖劍鑄成,蒼穹之上九九八十一道天雷齊下。劈了足足三百年。最後還是那位乾坤派門徒等得不耐煩了,舉天刺出一劍,劫雲方徹底消散!


    此劍之威,當時已可見一斑!


    在那個擁有戮妖劍的可怕時代。乾坤派的聲勢空前強大。妖族一度被殺得連大妖山都待不住。數次提議退出神荒要遷往其它大世界。


    也幸虧天道不願滅亡妖族,在戮妖劍現世三萬年後,那位鑄出絕世兇劍的強人竟與戮妖劍一同神秘失蹤。從此不再出現。


    少了戮妖劍和絕世強人的威脅,妖族漸漸恢複元氣,在新出世的妖尊帶領下奪迴了大妖山和十萬大山,甚至逼得偌大乾坤派將近覆滅。


    可這依舊無法改變戮妖劍籠罩在妖族頭上的陰影,為了毀滅戮妖劍,當時的妖尊耗費上千年時光追查絕世強人失蹤的真相,卻在最後關頭突然消失。


    妖族失去妖尊,群龍無首,各妖皇為爭奪妖尊之位展開激烈內戰,整個東洲戰火紛飛,就連中洲都時常遭到妖族們的威脅。


    因驕傲自大而險些滅派的乾坤派趁此機會改過壞毛病,在掌門的調動下振作起來,以合縱連橫之術激烈化妖族內部矛盾,再悄悄壯大自身實力。


    當妖族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乾坤派強勢奪迴了十萬大山和失去的領土,建造城池和龐大陣法作為防禦,更將分裂成三支的妖族驅趕到大妖山一隅。


    至此,乾坤派成為唯一的東洲霸主,其地位千萬年來從未被撼動過,直到如今被迫與整個神荒修真界為敵。


    而隨著漫漫時間的過去,戮妖劍始終不出世,它的恐怖也與乾坤派的絕世強人、那位失蹤的妖尊一同成為東洲所有智慧生靈耳熟能詳的傳說,甚至於一度被質疑其真實性。


    但是,普通的妖族和人修可以懷疑這個傳說,烏從惑、蜘蛛王等妖王卻沒有資格懷疑,因為他們都親身經曆過曆史封存的戮妖劍之威,比誰都清楚那把劍的真實性。


    如果顧崇手中的劍就是戮妖,那麽妖族……


    “不!那絕對不是戮妖!”烏從惑嚷道,他惡狠狠盯著蜘蛛王,一字一頓道,“那隻是一把邪祟的骨劍,絕無可能是戮妖!”


    蜘蛛王抖索著四條細腿,根本沒看烏從惑,它緊緊盯著顧崇手中泛著幽光的骨劍,喃喃說道:“就是這把劍!就是它!絕對不會錯的!它就是戮妖!它一定是戮妖!”


    “我見過它!”蜘蛛王神神叨叨說道,“在我第二次覺醒血脈的時候,我接受了血脈中先祖的記憶,這把劍在無數個片段中驚鴻一現,差點劈碎了我的神魂!戮妖劍和這把骨劍一模一樣,都有黑風,都有天怒,都有鬼影!它就是戮妖!”


    可惜烏從惑沒有認真聽它瞎扯,他揮動手中羽劍,被齊根斬斷的右臂瞬間複生,化作巨大黑翅騰空而起,氣勢洶洶地朝著顧崇殺去。


    隻一把脆弱的骨劍,還能恐怖到哪裏去?


    烏從惑想著傳承記憶中的戮妖劍,不由得舔了舔嘴唇,眼中露出鋒芒戰意。


    他今天必要折斷這把妖邪的骨劍!


    反正他有翅膀,即便骨劍是真正的戮妖劍,以顧崇的乾坤步也追不上他的速度!


    烏從惑信心滿滿,顧崇冷靜地看著這隻急速殺來的烏鴉,再次舉起手中劍,卻不是細長的骨劍,而是慣用的繁花劍。


    在劍尖對準烏從惑的刹那,地麵的鬼影發出整齊的嚎叫,聲音淒涼悲慟,仿佛在怨恨著顧崇不願動用骨劍殺敵。


    天穹之下不過一眨眼,烏從惑已殺至顧崇麵前。


    隻見那雙巨翅上的黑羽寒光閃閃。鋒利得連虛空都能割破,更攜卷著可怕颶風,怪聲咄咄響起,恐怕化神期真尊在此也不敢小看半分。


    這是烏從惑的成名絕技,是他的強大底氣。


    也是憑著這一招,烏從惑從一隻普通烏鴉拚殺至大妖山妖王,在鳳凰木奠定了屬於自己的赫赫威名,就連深不可測的孔玉都不敢隨意指揮他!


    顧崇能以繁花劍敵他?


    笑話!


    然而就在下一刻,烏從惑發現自己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


    他的黑羽瞬間將顧崇腰斬,可那個顧崇居然是虛影。刹那間已經破碎湮滅!


    還不待烏從惑反應過來。森寒劍光從天而降,細長的白骨劍幽靈般削來,在無數鬼影的呐喊聲中刺中了他!


    再一瞬,烏從惑的四肢和頭顱都有劇痛傳來!


    他不敢置信地瞪著無聲無息出現在麵前的顧崇。瞪著她手中的骨劍。眼中恐懼的情緒終於侵襲了所有的思想。瞬間便化作一道光往大妖山方向逃竄而去。


    邪劍!


    這是一把可怕的邪劍!


    連邪劍都能掌控的顧崇,她比邪劍更恐怖了千百倍!


    逃!


    必須逃!


    可這時候已經太遲了,顧崇握著骨劍隻是輕輕一勾。變成天邊一小點的烏從惑霎時被一股神秘力量拉扯迴來,正麵迎上幽冷細長的劍刃。


    烏從惑早已嚇破了膽,隻覺得眼前一幕已與記憶傳承中手持戮妖劍的絕世強者重疊在一起,恐懼得連反抗的心思都不曾生出,竟是眼睜睜地看著骨劍砍來削去自己的頭顱!


    顧崇輕輕咦了一聲,似乎也覺得烏從惑斬殺得太過輕易。


    那烏從惑的頭顱在空中滾了滾,還原為烏鴉的頭顱,與那具無頭的烏鴉死屍詭異懸浮在半空。


    在顧崇收劍後,烏從惑的鮮血和羽毛飄灑而下,如同一場漆黑的雨。


    地麵上無數鬼影尖嘯著,紛紛化作幽光竄上天際,沿著白骨劍洞穿的傷口鑽了進去。


    隻一瞬間,龐大的烏鴉屍體便被吞噬得隻剩下一塊手指大小的灰白色骨頭!


    鳳凰木排行第六的妖王烏從惑隕落了!


    被乾坤派顧崇親手斬殺!


    同一時刻,大妖山鳳凰木某座華麗的宮闕裏,孔玉緩緩睜開狹長的眼,對窗台上的翠鳥說道:“烏從惑死了。”


    “這麽快?”翠鳥被驚得不輕,猜測道,“莫非是顧崇有人來援?”


    “不,烏從惑乃她親手斬殺,沒有任何人幫忙。”孔玉望著窗外蔚藍的天際,臉上神情格外高深莫測,“按照我鳳凰木的規矩,顧崇已取代烏從惑成為新的妖王,且將那麵鑄好的妖王令送至她手罷。”


    什麽?!


    那麵妖王令的新主人是顧崇?


    翠鳥再次被驚,它禁不住提醒道:“可是,皇…顧崇是人類!除非她是妖禽,否則她沒有資格成為鳳凰木的妖王!”


    孔玉微垂了眼,淡淡說道:“錯了,她有沒有資格並不是你能判斷的。我說她是,那麽她必須是。”


    翠鳥從來都以孔玉的命令為上,應了一聲是,便展開翅膀往宮闕最深處飛去。


    孔玉斜眼看著翠鳥離開,自身上拔下一根羽毛吹了口氣,羽毛化作一張精美的小箋,上麵寥寥數字。


    孔玉看罷那行字,再吹一口氣。


    信箋便長出了兩隻雪白的小翅膀,悠悠揚揚地飛出了鳳凰木,慢騰騰地朝著乾坤派所在的方向飛去。


    顧崇是個人才,顧惜雅更是個人才。


    等到信箋到了顧惜雅手上,想必乾坤派已經不複存在。


    顧惜雅是個聰明人,他知道如何選擇。


    孔玉掩去眼中算計,繼續閉目養神。


    他想,烏從惑死了,蜘蛛王大概也不遠了。


    顧崇的實力在神荒世界為數眾多的半步化神中也是不差,她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斬了烏從惑,再殺一個蜘蛛王亦非難事。


    事實上,孔玉低估蜘蛛王了。


    早已在烏從惑主動迎戰顧崇之時,蜘蛛王便撒丫子開始跑路。渾然不顧數萬裏外有無數人族和妖族觀戰。


    麵子?


    名聲?


    什麽都不如自己的小命重要!


    蜘蛛王其實不知道顧崇手裏的骨劍是什麽來曆,它隻知道自己畏懼它,畏懼得仿佛見到了天敵、克星,而且它也恰巧知道烏從惑的一個小秘密——


    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烏從惑對傳說中的戮妖劍格外執著,曾數次搜尋相關傳說。發展到後來,但凡遇到骨劍他都想毀掉,若有誰在他麵前提起骨劍二字,哪怕是鳳凰木妖皇孔玉,烏從惑也照舊發怒。


    蜘蛛王心想。既然無法阻止骨劍出世。那就讓烏從惑去試探一下骨劍的厲害好了,反正烏從惑心裏樂意,它也能多出逃命的時間。


    於是乎,蜘蛛王憑著狡猾的演出成功騙得烏從惑。在烏從惑飛起來的同時便沒命地狂奔。速度甚至比烏從惑更快。


    可是。蜘蛛王真的能順利逃脫嗎?


    蜘蛛王覺得自己能逃脫,它已經用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


    顧崇也覺得自己很難追上那隻狡猾的蜘蛛,她瞬殺烏從惑看似輕鬆。實則已經消耗了大部分真元,再勉強追上去必定得傷及本源。


    然而,就在蜘蛛王奔出數百萬裏後,忽然有震耳欲聾的巨響驚破天際,猩紅色血光自大妖山方向冉冉升起,染紅大半片天空!


    “砰——”


    一聲脆響仿佛響徹了整個神荒,猩紅血光霎時破碎成無數塊,一股邪異而黑暗的可怕威壓瞬息湧現,卻又在瞬息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過是一眨眼,世界已經恢複為本來的模樣,仿佛巨響、血光和威壓隻是錯覺。


    錯覺?


    顧崇輕輕眨了一下眼睛,提著劍朝蜘蛛王逃竄的方向追去。


    下一刻,又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震碎無數浮雲,妖異的猩紅色血光在南嶺與中洲交界的火山帶上空緩緩展開,猶如一朵鋪滿天際的血花!


    “砰——”


    同樣一聲脆響在神荒世界任何一個角落都能清晰聽聞,那朵豔麗血花在無數人眼中徹底崩碎,盡管恐怖氣息依舊一閃即逝,人們心中卻被留下無盡的懼意!


    這是怎麽迴事?


    每個人的心頭都浮現同樣的疑惑。


    “難道是有大機緣麵世?”有人聯想到兩年前毀滅迷宮出現之時的震撼,不由摩拳擦掌。


    “難不成是什麽異寶?”有人想到更遠些時候荒城秘寶的出土,急忙想要趕往猩紅光芒出現的地點。


    “不,肯定不會是大機緣和異寶,那股威壓實在是太恐怖了,簡直就像邪魔麵世!”有人從機緣的巨大誘惑中清醒,迴想起那股足以滅世的威壓,恐懼感油然而生。


    “是在無涯洞和白露山升起的光,莫非出了什麽變故?”聯盟高層的腦子轉得很快,霎時便想到與乾坤派的開戰上麵,然後紛紛取笑自己的大驚小怪,“哈,這怎麽可能!乾坤派若有如此能耐,又何必陷入如此艱難處境!”


    “無涯洞和白露山到底惹到了什麽恐怖的存在?”此時的大長老已經帶著顧涼和阿暝來到東洲定嵐城,縱使自身實力能夠在神荒中稱雄,他也被驚嚇得不輕,“能夠弄出如此聲勢,出手之人至少得是渡劫期強者,神荒居然有渡劫期強者!”


    顧涼也是驚疑不定,她看了看大妖山所在的方向,又看了看南嶺,心中隱約浮現一個猜測。


    她認識那股威壓。


    很多年前,冰雪境邪神殿開啟,顧弦從眾多天才和強者手中奪得邪神傳承,他身上便帶著一模一樣的氣息。


    “他是誰?”東洲大妖山,鳳凰木華麗的宮闕裏,孔玉心有餘悸地望著無涯洞所在的方向,忍不住撫了撫心口,隻覺得自己的心髒幾乎要被嚇得從胸腔裏跳出,“人間何時有了如此可怕之存在!難道是邪修組織有人突破了絕對封鎖,直接以真身降臨?”


    “不,不會是邪修組織!這片天地已經自成規則,任何超出化神期的力量都不允許存在,隻要邪修組織的強者踏足,馬上就會招來天劫!”在攻擊金色禁製的眾多真尊中,有人故作鎮靜。“在神荒,絕不會有人比我們更強!乾坤派與我們一樣,所有的絕世強者都已不複存在,肯定不會是他們出手!”


    “這氣息挺熟悉,哪個邪神老古董出土了?”遙遠的三元界,陷空城監獄第三層,素日來被驚得站了起來,嘖嘖稱奇道,“神荒已被小天道封鎖,居然還敢在這裏橫。倒也不怕被紅衣轟殺了。”


    “不。他不是一般的邪神,應該是比老古董們更老的存在……不,這位邪神的年代興許在荒古更往前,可能是二族大戰之時。”白雪同樣驚訝不淺。他的見識較素日來更廣。頭腦也靈活。三兩下便猜到了真相,皺眉說道,“這位邪神大約已經隕落。你我感受到的威壓恐怕隻是他遺留下來的一絲氣息。”


    “一絲氣息居然這麽可怕?”素日來對比著自己,禁不住打了個寒顫,“神荒這塊地果真邪門的很!先是跳出一個小天道,現在又出來一個古老程度更甚五大帝君的邪神!如果什麽時候再蹦出來一個大破滅時代的老怪物,估計我也不會驚訝到哪裏去!”


    “時代比荒古時代更久遠,雖未曾有五大帝君那樣的絕世天驕湧現,但他們的可怕亦是遠非你我所能想象,畢竟那個時候的天地元氣空前濃鬱。”白雪冷靜說道,“現在這片天地卻已經臨近修真末日,即便是大破滅時代的老怪物複生於世,受到天地法則所限,他們也不會比你我強到哪裏去。”


    “說得倒也是,浩劫即將到來,老古董們一個賽一個精明,沒有誰會不要命地跳出來送死!”素日來歎息一聲,無聊地走來走去,明顯的心癢難耐,“這聲勢弄得不小,老子真想去瞧一瞧熱鬧……說起來,顧涼那小丫頭忒沒良心,再見到她肯定要教訓她一頓!”


    監獄第四層的第一間牢房裏,瘋瘋癲癲的邋遢道人忽然驚醒,一雙神誌不清的眼睛也恢複了清明,咦道:“那天殺的毀滅邪神還活著?”


    “不,她早就死了!這隻是一道微弱氣息!”邋遢道人忽然捶地大哭,“為什麽我還不死?不想死的都死了,死得幹淨徹底!偏生我這想死的總是死不了?嗚嗚嗚……天道,殺你姥姥一萬遍!”


    “老邋遢,吃嗎?”隔壁牢房裏,悅耳溫文的聲音傳來,“你聞起來挺臭的,但我肚子餓了,想吃點好吃的。”


    “吃啊!怎麽不吃!”邋遢道人大聲喊道。


    隔壁牢房靜了靜,片刻,那個聲音疑惑道:“鶴呢?我的鶴哪去了?”


    神荒世界,南嶺白露山,也有一個聲音滿是焦急地喊道:“鶴呢?我的鶴哪去了?我要找我的鶴!”


    “整個白露山宗門都毀了,你還管鶴!”白露山掌門一巴掌打得這個找鶴的少年踉蹌著撲倒在地,他冷聲說道,“我們全都變成凡人了,你還管鶴!”


    若是掌門修為仍在,這一巴掌打下去,少年便是僥幸不死也得重傷。


    可現在大家都成了凡人,少年捂著臉很快爬起來,不痛不癢。


    “我的鶴飛走了。”少年很傷心。


    掌門不耐煩地把他推開,罵道:“滾!一邊去!沒了鶴你算個什麽玩意!”


    少年失落地走到旁邊,卻看到天上一點白,心中又驚又喜,連忙揮手喊道:“在這!我在這!沉衣,我在這!沉衣快下來!”


    那隻名叫沉衣的鶴警惕地盤旋一圈,優雅落了下來,嘴巴篤地一下敲在少年頭上。


    “幹嘛打我?”少年很委屈。


    鶴小心地瞧了瞧慌張的人們,用嘴巴拉了拉少年的衣衫,示意他爬到自己身上。


    少年笑嘻嘻地爬了上去,還未坐正身子,沉衣鶴便一飛而起,帶著他倏地遠去了。


    白露山宗門被毀,所有門徒都成為凡人,此時不逃還待何時?


    能夠自由翱翔在天際,沉衣鶴十分高興,它不顧身上的少年驚叫,硬是做了幾個高難度動作,翩翩朝著東洲飛去。


    “沉衣,你想飛去哪?”少年在問,他抱住鶴的脖子,把臉邁入鶴的羽毛裏,不高興地嘟囔道,“沉衣。不要不理我!”


    去哪?


    沉衣鶴想,隻要離開白露山,去哪都可以!


    想著自己終於逃離了白露山兩千年的囚禁,鶴發出一聲高昂的鳴叫,興奮地在空中連翻好幾個跟頭,惹得少年驚叫不已。


    光禿禿的火山上,白露山掌門並沒注意到沉衣鶴悄悄帶走了少年,他正滿頭大汗地安撫驚慌失措的弟子們:“不會有事的,我們的修為隻是暫時被封印了!都冷靜,冷靜了你們就會發覺體內的封印!”


    “宗門沒了啊!”有個弟子哭道。“掌門。我們的宗門沒了!”


    “是啊!乾坤派宗門都沒破,我們的宗門居然沒了!”另一個弟子也哭了,“宗門沒了,我們還是白露山弟子嗎?”


    掌門看著不住噴湧出火山灰的活火山。想著不久前這裏還是精致美麗的花園。想著不久前這裏的華美宮闕。兩行濁淚不住地往下流。


    怎麽就沒了呢?


    他至今都想不清楚,怎麽忽然一下子所有一切都消失了?


    怎麽忽然一下子白露山所有的修士都變成凡人了呢?


    掌門抹了抹眼淚,看到驚慌失措的弟子們。連忙高聲喊道:“宗門沒了可以重建,這沒什麽大不了的!”


    真的能重建嗎?


    掌門心裏其實也是不清楚。


    在浩劫中毀去的並不僅僅是樓台宮闕,還有白露山的無數典籍,還有白露山的珍貴藥園,還有白露山好不容易收集來的種種資源。


    即便僥幸能夠重建,白露山也不再是以前的白露山了。


    莫說頂級宗門,恐怕連一流宗門的地位都保不住!


    真是夭壽哦!


    真是冤孽哦!


    他們白露山到底招惹誰了?


    弟子們並沒有如往常一樣輕易地就被掌門安撫,他們痛哭道:“我們的修為也沒了!”


    有白露山弟子想到與白露山有仇的乾坤派,不由嚷道:“一定是乾坤派報複我們!”


    有白露山弟子想到在東洲遇到的乾坤派弟子,想到自己被打成豬頭足足三個月沒消腫,不由抹眼淚道:“乾坤派太可怕了!”


    有白露山弟子想到了東洲那個與戮妖劍有關的傳說,頓時驚恐起來:“一定是乾坤派!乾坤派有絕世強者!”


    這些白露山弟子鬧哄哄的亂成一鍋粥,一向冷靜的天才弟子們也開始慌了,隻覺得自己置身於荒誕夢境,渾然不敢相信這就是事實。


    掌門也跟著哭了起來。


    他能不哭嗎?


    辛苦修行上千年,一夕之間竟然淪為凡人,還有比這更可怕的事情?


    此時,東洲大妖山,無數妖族也被驚得目瞪口呆。


    因為無涯洞亦如白露山般還原為最原始的模樣,除了妖修們身上帶著的東西,所有一切都在瞬息化為虛無!


    此外,所有的妖族都失去人形化作真身,就連實力最高的無涯洞妖皇狐非都變成了一隻狐狸,連一句人話都說不出!


    “嗷嗚嗷嗚嗷嗚……”這是狼在嚎。


    “唿哧唿哧唿哧……”這是豬在哼哼唧唧。


    “吱吱吱吱吱吱……”這是變成狐狸的妖皇狐非在怒吼。


    “嗚嗚嗚嗚嗚嗚……”走獸們亂作一團,你說你的我說我的,各種獸語噪雜不休。


    所有走獸都知道了一個事實,那就是——無涯洞沒了!


    它們的修為也沒了!


    它們到底做錯了什麽!


    它們到底得罪誰了!


    嚶嚶嚶,大神求放過,它們再也不敢了!


    雖然被恐怖威壓驚得不輕,但鳳凰木妖皇孔玉與水晶宮銀蛟王杜渡幾乎是同時出現,看到一群走獸亂七八糟地擠在一起,這兩位妖皇的震驚可想而知。


    “這到底怎麽迴事?”兩個一向不對頭的妖皇異口同聲地詢問獸群裏穿著衣服的一隻狐狸,“狐非你怎麽變成這傻樣?”


    那隻狐狸在獸群裏撲騰,發出急促的叫聲。


    它怎麽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隻是一聲巨響,所有東西消失得無影無蹤!


    再一聲脆響,所有妖族統統失去修為化作原形!


    無涯洞又沒招惹哪個絕世強者,難道是它倒黴?


    這真是報應。遠在四個月前,他們還嘲笑乾坤派不得待見遭天譴,現在他們也遭天譴了!


    孔玉與杜渡通曉獸語,狐非在說什麽,他們一聽便知。


    “難道是乾坤派?”杜渡眉頭緊皺,他看著孔玉道,“白露山也遭殃了,情況和無涯洞差不多,都是宗門被毀,所有修士俱成為凡人!”


    看著實力不下於自己的狐非如今隻是一隻普通狐狸。孔玉隻覺得不寒而栗。他理智評價道:“乾坤派沒這實力!”


    “那還能是誰?”杜渡遙望著乾坤派的方向,喃喃說道,“不知為何,我總覺得有點慌。似乎馬上就要有事情發生。”


    孔玉沉默片刻。伸手指了指西南邊。說道:“就在剛才,蜘蛛王死了,被顧崇所殺。”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杜渡否認,他摸摸心口,竟是無來由地感到心慌。


    孔玉也發覺自己的小心髒跳得極快,仿佛有所感應一般,他下意識地望向鳳凰木所在的方向,恰好看到一朵絢麗華美至極的煙花在天際璀璨綻放。


    “轟——”


    滔天的巨響中,那棵屹立在大妖山無數年、仿佛能貫通天地的鳳凰木驟然倒塌而下,無數鳥兒慌忙逃竄,展開的翅膀仿佛能遮天蔽日。


    孔玉死死盯著鳳凰木所在的天穹,那裏隱約出現一麵八卦鏡的虛影,鏡中清晰可見一棵倒塌的巨木,赫然就是無數飛禽妖修棲身的鳳凰木!


    杜渡不禁驚唿:“乾坤八寶鏡?”


    孔玉聲若霜凍:“原來這就是乾坤八寶鏡!”


    他看得清清楚楚,是鏡中的鳳凰木先行倒塌,然後一朵煙花自天穹綻放,現實裏的鳳凰木亦如鏡中所示一般往西邊倒下,仿佛在臣服著那個即將覆滅的宗門!


    這並不是偶然,更不是幻覺!


    在無涯洞毀了之後,鳳凰木也倒了!


    孔玉注視著那麵仿佛介於真實和虛幻間的鏡子,瞬間就想到了某個人,他冷冷說道:“純微醒了!”


    “什麽?”一時之間,杜渡還跟不上孔玉的思維。


    孔玉冷漠說道:“鳳凰木是純微弄倒的,他醒了。”


    “他弄的?”杜渡震驚,“他哪來的本事!”


    純微又不是化神!


    不,就算是顧惜雅,他都沒本事把鳳凰木弄倒!


    顧惜雅都不能,純微何德何能!


    “不知道。”孔玉盯著天穹漸漸淡去的鏡子虛影,強壓著心中憤怒,臉上一片陰沉,“那麵鏡子你也見到了,整個乾坤派中唯一有資格號令它的隻有掌門純微!”


    真是好一個純微,他們所有人都小瞧他了!


    孔玉眼中波光閃動,殺意洶湧。


    見杜渡臉上仍是不信,孔玉便解釋了一句:“純微一向老奸巨猾,甚至能稱得上算無遺策,若非天譴來得太急太快,恐怕我們連乾坤派的一顆靈石都沒有機會染指。你也知道小貢山最近總是被尋仇,其根源便是他們不長眼惹惱了純微。”


    “這不可能!”杜渡嚷道。


    孔玉冷笑說道:“我也覺得這很不可能,但鳳凰木都倒了,我不得不信!”


    連鳳凰木都能推倒,還有什麽是純微做不了的?


    杜渡看著倒塌在大妖山山腳的鳳凰木,不由心中默然。


    他看了看齊齊驚愕的走獸們,目光在狐非身上停頓了兩個瞬間,澀聲說道:“如果無涯洞和白露山的現狀也是乾坤派所導致,難道乾坤派就不怕聯盟魚死網破?”


    “到了現在這關頭,你還想著與乾坤派和好如初?”孔玉盯著杜渡,目光和聲音皆寒冷到了極致,“純微毀我鳳凰木,若我不將乾坤派給平了,我便不叫孔玉!”


    鳳凰木是孔玉這一支妖族的老巢,連老巢都被掀了,叫他如何能忍?


    杜渡看著孔玉眼中的憤怒,又看到同樣滿腔仇恨的狐非,心中直搖頭。


    他並不確定鳳凰木的倒塌與純微有關,也不確定無涯洞、白露山和鳳凰木的老巢被毀是否與乾坤派有關,但他可以肯定一件事——如果這些事情都是乾坤派做的,那麽乾坤派必定有了反敗為勝的十足把握!


    若不然,僅是推倒鳳凰木一事,聯盟便不會輕易放過乾坤派,必要將乾坤派弄得比鳳凰木淒慘無數倍。


    更何況乾坤派並不僅僅推倒了鳳凰木,它還掀翻無涯洞與白露山的老巢,還將無涯洞與白露山的無數妖修封印修為!


    看著變成一隻普通狐狸的無涯洞妖皇狐非,想著那兩次出現的恐怖威壓,杜渡隻覺得渾身冰涼到了極點,也恐懼到了極點。


    靜默片刻後,杜渡轉過身,看到兒子杜阮還呆愣楞地看著倒塌的鳳凰木出神,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們迴去。”


    杜阮傻傻地看了他爹一眼,仍未迴神。


    杜渡也沒心情安慰兒子,直接以秘法傳音道,“我們水晶宮隻派出一位真尊,還叮囑了他不能太出力,即便乾坤派展開清算,我們也不會遭殃到哪裏去。”


    不會殃及水晶宮?


    杜阮懷疑地看了看杜渡,見他要走,連忙跟在身後。


    他想,他果然是太嫩了,還得跟著杜渡好好學學。


    不過,水晶宮隻派出了一位化神初期的真尊,這好像不是他爹的謀劃,而是因為他爹無法說動那些修為更高的化神參戰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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