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漓抱起容雋,搖搖晃晃地向著山下的方向走去。


    無數人攔在她身前。


    “你們不能走!”慕容徽警惕地望著蘇漓,但見對方魂不守舍的樣子,似乎沒什麽威脅,倒也不是十分懼怕,“容雋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殺了幾位法相尊者,你吞服了太古神丹,還偷走山河鼎,難道想就這樣離開嗎?”


    “不然呢?”蘇漓心灰意冷地抬起頭,冷冷看著慕容徽,“別說殺人的不是容雋而是心魔,就算是容雋,那又怎麽樣?他現在已經死了,你們還想怎麽樣?”


    “你方才用錮魂鏡收了他的神魂,安知你會不會有什麽邪術複活他?想要離開,你必須留下容雋的屍體和神魂,還有山河鼎,然後自廢修為!”慕容徽狠狠盯著蘇漓。


    玄風道尊聽了慕容徽的話,皺了下眉頭,道:“慕容城主,你這話言重了,我們方才都看得真切,殺人的不是容雋,他為了消滅心魔,甚至與他同歸於盡,太古神丹蘇姑娘也是被迫服下的,並非自願,而山河鼎乃神器,乃天下之物,既然認了蘇姑娘為主,我們便沒有強取豪奪之理。”


    蘇漓看了玄風道尊一眼。“多謝宗主理解。”


    “蘇姑娘,我隻是希望,你能留下容雋的屍首,讓我把他帶迴蓬萊安葬,他畢竟是我們蓬萊的人,是我的弟子。”玄風道尊眼中難掩哀痛之情,他撫養容雋十幾年,早已將他視如己出。


    “不,他不是蓬萊的人,他是我的人。”蘇漓緊緊抱著容雋的身體,絲毫不讓,“你不知道,他從很早很早以前,就是我的人了,他欠我的,他說過,他要還我。”


    玄風道尊為難地看著蘇漓。“可是他已經死了……”


    “不,我會想辦法讓他活過來的。”蘇漓固執地說。


    慕容徽道:“你們也聽到了吧,她會複活容雋,說不定,心魔也會一並複活,到時候,又有誰能阻止他?”


    雲浮宗的人對蘇漓和容雋最為仇視,他們親眼看著自己的宗主死在容雋手上,什麽心魔,他們根本沒看到,他們看到的隻有容雋本人。“要把容雋和這個妖女挫骨揚灰,為宗主報仇!”


    蘇漓冷冷看著那些人群情激憤的模樣。“忽然明白,為什麽懷蘇師兄討厭人族了,愚蠢,狡猾,虛偽。”


    “蘇姑娘,還是傳訊給不周仙翁,讓他出手相助吧!”族長說道。


    “不用,我自有辦法。”蘇漓感覺到龍珠在緩緩蛻變,從服下太古神丹後,龍珠便一直滾燙著,龍魂躁動著遊走,那層阻攔著它遨遊九天的薄繭,終於被他猛地一撞,化為輕煙。


    慕容徽打著大義的旗幟,當先攻向蘇漓,蘇漓巍然不動,眼神一凜,忽然爆發出一聲響徹天地的龍吟,慕容徽瞳孔一縮,向後疾退,但已是太遲,被龍吟之聲正麵衝撞,登時元神震蕩,幾乎破碎,一身修為盡廢!


    “這是什麽……”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那聲龍吟讓所有人趴服在地,仰望天空,隻見蘇漓化為一道銀色光芒,直飛九霄,頃刻間,天色暗了下來,一條銀白色的巨龍出現在雲霧之間,隻見龍鱗若月光皎潔,遮天蔽日,不見首尾。


    “是龍啊!”有人顫聲喊了一句。


    這當然是龍,誰都看得出來,甚至有些法相尊者也不是第一次看到龍,但他們也從未見過氣勢如此驚人的龍,隻怕四海龍王,也不過如此吧。


    那個他們口口聲聲罵著的小妖女……竟然是龍?


    他們是不是要死了?居然得罪了一位龍王級別的強者!


    雲層之中,顯出了一雙蒼青色的雙眸,無悲無喜,無怒無怨,仿佛天上明月,冷冷俯視蒼生,被那樣望著的人們,忽然生出了一種感覺,明白了何為螻蟻,何為卑微,那不就是他們嗎……


    那銀色巨龍隻是留下了淡淡一個眼神,便向著寧海的方向飄然遠去。


    沒有報複,也許是因為在她眼中,一群螻蟻,根本不值得計較吧。


    寧海之上,不周仙翁瞠目結舌地望著前方,在他身後,數十個人朝著神龍出現的方向跪拜下來,以頭吻地,哭喊著:“是祖龍大帝現世了!祖龍沒有死!”


    那個銀色身影向著這個方向飛來,轉眼之間便到了眼前,龐大的龍身消失於雲中,一道銀色身影落在寶葫蘆之上。


    不周仙翁咽了咽口水,感受著那股熟悉的氣息,不確定地喊了一句:“是你?”


    那人微微側過身,卻是一張集天地靈秀於一身的傾世容顏。


    “太久不見,不記得我了嗎?”那雙眼睛含著秋水與明月,讓人不由自主地沉淪,“周重山,我迴來了。”


    “青璃,真的是你……”


    “是我。”青璃垂下雙眸,淡淡一笑,“一直以為,我在人間輪迴九世是為曆劫,卻不想,原來蘇漓,才是我真正曆劫的一世。這六千年,竟如一夢,夢裏,不知身是過客,夢醒,不知路歸何方。”


    周重山不是沒有懷疑過,就像懷蘇也曾經懷疑過,不知從哪蹦出來的真龍蛋,會不會和消失的祖龍青璃有那麽一點兒關係,可是一千多年反複地查探,周重山確認,蘇漓身上,沒有青璃的氣息,一點點都沒有。蘇漓不普通,她身上的真龍血脈是那麽稀罕與強大,但她又很普通,再強大,她也不是獨一無二的青璃。


    直到現在,周重山才知道,祖神的複活之路並不簡單,不像人族一縷神魂便可投胎轉世。強橫無匹的真龍根骨、遺留在星墟的祖龍精血、存放於山河鼎內的祖龍意誌,隻有三樣結合,青璃才能徹底重生,但如果沒有太古神丹,她的意識可能還需要幾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蘇醒。


    周重山看著眼前的青璃,那種感覺熟悉卻又陌生,六千年的經曆,恍然如夢,但終究不是夢。


    世上很少有人知道,創世之初並不是隻有三位祖神,還有一個山神,自名重山。他是支撐在天地之間最巍峨高大的不周山,不知沉睡了多久,直到有人將他喚醒。他一睜開眼,看到的便是那樣一雙秋水為瞳的明媚雙眼,含著慵懶的笑意,美得讓人窒息。


    一個白衣金冠的俊美男子抓住了她想要使壞的右手,扣在掌心裏,笑得三分寵溺,三分無奈。“青璃,不可無禮,這位可是不周山神。”


    他抬眼看向青璃身後的男子,瞳孔猛地一縮,莫名地生出不敢逼視的敬畏之心,潛意識告訴他,這位天神便是盤古之眼所化,照耀萬物的太陽星君。男子的眉心一點金光流轉,光華奪目,讓人看不清他的眉眼,發冠之上鑲嵌著一粒殷紅如血的紅寶石,象征著旭日之初。


    周重山恍然醒悟,自己是不周山神,是盤古身軀所化,承擔著沉重的使命,維持三界的平衡,他化為人形,向兩位祖神稽首道:“見過太陽星君,祖龍大帝。”


    那時候的周重山還不是個糟老頭的樣子,他麵容英俊,如不周山一般高大巍峨,沉穩端方。


    少女青璃打量了他一會兒,清淺一笑:“不要這麽叫我,他叫東皇太一,你便稱唿他東皇即可,我也有一個名字啦,東皇喚我青璃,你覺得好聽嗎?”


    周重山有些敬畏地看了東皇太一一眼,見他微微點頭,這才如青璃所願,與他們平輩稱唿。後來幾千年,周重山與青璃混熟了,他終於知道,何為神不可貌相。誰能想象,真身長達萬裏,堪稱壯麗威猛的祖龍大帝,化成人形居然是一個美貌無比的少女,而外貌如此美麗的少女,行事為人卻比他還豪放不羈,鞋子總是丟了一隻,頭發總是鬆鬆垮垮別著,衣服也極少見她穿得整齊服帖,隻不過那時候天地之間也僅有他們四個創世神,卻也無所謂她放縱形骸,隻有東皇太一在時,會時不時糾正她的衣著舉止,為她束好腰帶,拉好衣襟。


    “何必這麽麻煩呢?”往往這個時候,青璃就會咕噥一句,然後變成一條銀色的小龍,盤在東皇太一的肩膀上。


    周重山最佩服青璃的一點,便是她能與東皇太一親近。青璃卻覺得奇怪,為何媧皇和周重山都對東皇太一敬而遠之。


    “那可是太陽星君啊!”媧皇和周重山理所當然地喊道,“他生來便是讓人無法直視無法接近的存在,他象征著新生,也象征著毀滅,他是注定要孤獨而高懸的偉大存在,雖然同為祖神,但他和我們是不一樣的!”


    青璃懵懂地撓了撓臉頰。“是嗎,可是我覺得,他很溫柔啊,身上也暖暖的,我一趴上去就犯困,他還會幫我撓肚皮。”


    媧皇和周重山一臉驚恐,他們無法想象東皇太一給人撓肚皮的畫麵,但仔細迴想起來與東皇太一為數不多的接觸,確實,他待青璃,似乎是特別的。


    青璃出生在無盡海域的深淵之下,那裏沒有光,隻有冷到骨子裏的水,和無邊的黑暗。如果沒有東皇太一,她也許會永遠沉睡下去,也永遠不會知道,什麽是溫暖而明亮的感覺。


    她最先感受到的,便是落在頭頂的掌心,那是她第一次接觸到溫暖的感覺,於是她睜開了蒼青色的眼,第一次,看到了光明。溫柔的光線,驅散了深淵之下的黑暗和冰冷,站在光明之中的,是一個眉眼溫柔的男子,他與她四目相對,良久說了第一句話。


    “真是一雙漂亮的眼睛,像琉璃一樣青翠澄澈,我就叫你青璃,好不好?”


    她懵懵懂懂地蹭了蹭他的掌心,發出一聲愉悅的低吼,認同了這個名字,還有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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