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那抹視線朝自己看過來,傅西琀緊了緊手中的包,她站在原地沉靜唿吸一口氣,穿過嬉鬧的孩群向時琛走去。


    走到近前時,時琛已然起身,周身上下的光圈兒隨著他的動作轉移。


    背後有一棵高大的法桐,將陽光分裂成千萬縷光束的枝葉斑斑駁駁投在他肩頭,溫和五官在光斑中影影綽綽的。


    雖然見到他人的那一刻傅西琀心中舒了口氣,但是難以壓抑幾天來的惶恐不安,對方看她的眼神太過平靜,平靜地讓她害怕。


    “時琛,你怎麽一聲不吭地就來了這裏?還有,你腿上的傷好些了嗎?”


    傅子衿故意引發車禍那一晚,時琛為救安暖不小心把腿碰傷。在醫院待了沒多久又去處理賈鳳萊的事。每天跑東跑西的,本來腿部的傷就沒好利索,這一折騰恐怕是更糟糕。


    傅西琀因為這幾天找不到時琛,擔憂加心急,沒怎麽休息好不說,吃飯更是沒有胃口,時琛望著下巴尖了不少的人眼巴巴等待他的迴答,眸光閃了下,“放心吧,已經好多了。”


    之後,他便是再無言。


    傅西琀緊跟在時琛的身後,穿過落葉鋪滿的過道向福利院裏麵走去。


    她知道他向來話不多,可是現在的沉默與當初不同,此刻,他明顯是在把自己封閉起來。


    她想找話題跟他聊一聊,又或者是她說他聽也好,但是在心底尋思了半天也不知道說點兒什麽。


    內心掙紮間,時琛停下了腳步。


    之前不敢跟他靠的太近,所以她始終跟在他的身後,這會兒時琛冷不丁停下來,傅西琀一時沒注意,整個人撞在他的後背上。


    “沒事吧?”時琛急忙轉身挽住她的一隻手臂,傅西琀才險些沒有倒下去。


    “沒……我沒事,”傅西琀如同犯了錯的孩子,一臉抱歉地說道。


    時琛垂眸看她,對方瘦消下去不知道多少的一張小臉兒蒼白如紙,同時,內心的忐忑也完全表現在了臉上。


    頓了頓,他問她:“你有什麽話就說吧,我聽著呢,”


    傅西琀怔怔地抬頭,迎上時琛等待著她開口的眸子。


    從他手中將手臂抽出來,“時琛,這段日子以來發生了這麽多不太平的事,我知道你很受打擊,可是……”


    被他定定地注視著,傅西琀十指不安地絞在一起,“可是不管怎樣你也不能放棄自己好嗎?”


    麵對眼神裏流露出恐懼的人兒,時琛的心突然被狠揪了一下。


    在這場人生變故中,傅西琀又何嚐不是那個無辜的受害者?可是,她現在竟然不顧自己的情緒來安慰他——


    時琛喉嚨微微翻滾,向前走近一步,大掌將她的手托起包裹。


    她的手指異常冰涼,時琛察覺到,眉稍擰成一團,目光不自覺溫和下來,“不會的,”


    即便心情沉重,這一刻麵對她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彎了彎唇,“接下來還有很多的事情等著我去做,就算是為了你,我也不會放棄自己的。”


    傅西琀恍惚之間以為出現了幻覺,她幾分震驚地仰視著他,唇瓣囁嚅了很久,“你……剛剛說什麽?”


    時琛亦是注視了她很久,在她期待卻又不敢置信的眼神下,他突然伸手將她攬進懷裏,在她耳邊以平靜卻又鄭重的口吻,“琀兒,以後就讓我來照顧你吧。”


    下午的時光,傅西琀和時琛在大院兒裏沐浴在陽光下很久。


    她和他並肩坐在院落中央的菩提樹下,枝幹上麵綁著許多祈福的紅絲帶。微風吹來,鮮豔的紅絲帶在金光中隨風飄揚。


    這些紅絲帶和附近玩耍的天真孩童臉上的笑容一樣,共同為蕭條的秋天增添了一抹亮色。


    時琛向她講述了菩提樹和紅絲帶的來曆。


    菩提樹是一對夫妻種下的,她們唯一的孩子在一場意外中不幸夭折,夫妻二人傷心欲絕,便將全部的錢拿出建造了這家福利院。


    夫妻二人熱衷於慈善事業,把這裏每一個孩子都當作是自己的親生孩子,每當收留一個孩子或者是有孩子被好心人領養之後,他們都會在這棵菩提樹上係上紅絲帶。


    不管天涯海角,都為他們祈福。


    傅西琀麵龐溫靜地聽他講述著關於這裏的一切,話落,她眼底生出幾分好奇,“那你怎麽會知道這個地方?”


    時琛勾唇,平淡地笑了笑,目光投向陽光下飄揚的紅絲帶,“小的時候因為家庭的原因,我和馨兒一直被人嘲笑,那個時候馨兒貪玩兒,一見沒朋友跟她玩耍就哭哭啼啼,我也是偶然間知道這裏有一家福利院,”


    “這裏的孩子不是沒有父母就是被父母拋棄的,都是心靈脆弱的孩子,沒有什麽不友好。為了讓馨兒開心,我就經常帶她來這裏,”


    他側過頭去看著她,陽光穿透他一頭堅硬的碎發,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緣故,她好像看見他的鬢角有一根白發。


    驀地,傅西琀的鼻尖兒有些發酸。


    她想要說句安慰他的話,告訴他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不要再感傷,我們選擇不了自己的出身,但是可以決定自己的將來。話到嘴邊,一道稚嫩的聲音傳進耳朵。


    “叔叔阿姨,我的風箏掉樹上了,你們幫我拿下來好不好?”一個身穿漂亮小裙子的女孩兒跑到兩個人麵前,睜大一雙充滿乞求的眼睛。


    小女孩兒的臉上泛著晚霞似的粉紅,顯然是跟小夥伴兒們玩的太開心。


    傅西琀向她身後看去,不遠處還有幾個小男孩兒小女孩兒望著她們這裏。


    小女孩兒眨動著漂亮的大眼睛望了一眼掛在高處樹梢上的風箏,肉嘟嘟的小臉兒上有幾分失落,傅西琀看在眼裏,頓時心疼。


    她不假思索地站起身,來到小女孩兒近前,溫柔地摸了摸她的發心,“好,你乖乖在這裏等阿姨,阿姨去給你把風箏取下來,”


    話音剛落,視線裏觸及一道修長的身影。


    時琛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的,迴來時手中已然多出了一把梯子。


    將梯子從肩臂間抽離,靠在了菩提樹粗壯的樹身上。


    見狀,傅西琀急忙上前,目光落在他的腿上,“時琛,還是我來吧,”他的腿才剛好一點,她不免有些擔憂。


    時琛看出她的顧慮,迴以一記微笑告訴她沒事,轉身上去將風箏取下來。


    得到風箏後,小女孩兒開心地手舞足蹈,肉嘟嘟的可愛小臉兒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身後的一群孩子也跑過來道謝,然後開開心心地去開闊地方放風箏去了。


    望著她們在夕陽下你追我趕的快樂身影,傅西琀嘴角輕輕揚起。


    金色夕陽籠罩在她周身上下,那雙深邃的眼睛有溫柔的水光滲出。


    忽然想起小時候跟在傅西珩和沈牧白他們屁股後麵跑的場麵來。


    那個時候,除了玩耍嘻戲,無憂無慮的童年似乎什麽都不用顧慮。


    而且,如果她可以有孩子的話……也應該會像他們一樣快樂吧。


    察覺到腰間束縛的手臂,傅西琀喉嚨哽咽了一下,剛要張口,就聽見時琛輕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他用不輕不重的力道抱著她,說:“琀兒若是喜歡,日後我們就領養一個。”


    那一刻,傅西琀的世界仿佛都靜止了。安靜地幾乎都要聽不見自己的心跳聲。可明明她心跳的又是那麽劇烈。


    時琛鬆開她的身體,將她轉過身去,伸出指腹拭掉她眼角滑落的淚水,“之前說的照顧你,並不是玩笑話,”


    見她怔愣,他又解釋道:“更不是因為愧疚。”


    雖然母親給她造成的傷害讓他無比自責,但那絕對不是對她說出那番話的根源。


    傅西琀呆住了,眼眶中淚水依舊打轉,看向他的目光時而清晰時而模糊。許久之後,她動了動唇,“那是因為什麽?因為安暖嗎?”


    不等時琛作答,便垂下了眼瞼,“今天能在這裏找到你,還是她告訴我的。說到底,我永遠沒有她懂你。”


    話說出口的時候,她的心又止不住跟著痛了,牽強地笑了笑,打算離開。


    下一秒,卻被人拉住了手腕。


    這一次,時琛倒是什麽都沒解釋,他走到她對麵位置,在她呆滯的目光下一點點捧起她的臉。


    金色夕陽定格在兩張年輕的側顏上,男人修長的身影高出女孩兒一頭。他低下頭去,溫柔地親吻她的唇。


    傅西琀耳根瞬間發燙,在他薄唇撤離的第一時間裏就向後退卻了半步,她不解,“時琛,你在做什麽?”


    “吻你。”他很直白地迴答。


    他表情自是一派平靜,卻不知她內心早已經起了千萬層波瀾。


    他不是從來都無視她的存在嗎,為什麽現在又做出如此輕薄她的事情?即便她深知他並非輕浮之人。可是……


    傅西琀一時間琢磨不透,氣得唇瓣都在顫抖,一著急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


    “我為什麽吻你你應該知道。”時琛不想再繼續逃避,也不允許她逃避,重新將她攬進懷裏,輕輕捋順她的後背,“琀兒,給我一次機會,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她好似聽懂了他的話,卻又不敢妄加揣測,將臉埋在他懷裏哽咽地問他:“為什麽?你又不想再自欺欺人什麽……”


    “因為我發覺到……我的心開始動搖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傳染,時琛平靜的眸光仿佛也覆了一層濕氣,他親了親她芳香的發頂,嗓音溫潤,“琀兒,我已經徹徹底底愛上你了。”


    ……


    ……


    在把安暖送到醫院後,傅西珩沒有急著開車迴公司。


    c亞和遠東國際的會議定於下午三點,在這之前,他還有事情要去辦。


    車子在通往公司方向的路口打了個轉向,直奔目的地。


    對於傅西珩的到來,福利院負責人有著微微的驚訝,“傅先生,傅太太已經在三天前就把安女士的東西都帶走了,這裏已經沒有她的個人物品,您來這裏——”


    傅西珩聞言,平靜地點了點頭,“我知道,那她都帶走了什麽?”


    三天前,安暖告訴傅西珩要去福利院把安佩慈生前的東西帶迴家,傅西珩說要陪她去,不過卻被安暖拒絕了。


    他當時並沒有多想,以為安暖是想一個人靜一靜,於是便吩咐了馮騫送她去福利院。


    可是就在昨晚從滄瀾迴家後,他去浴室洗澡,出來時發現房間裏沒有安暖的影子。最後在主臥隔壁的房間裏發現了安暖的身影。


    傅西珩站在虛掩的房門外,一眼就認清就那個有些年頭的箱子是安暖從福利院帶迴來的。


    他見安暖背對著他正低頭看東西看的出神,他並沒有上前打斷,悄悄離開後,心底越發不安。


    直到安暖今天在傅奶奶麵前提出要去蓉城的事,傅西珩才隱約覺得安暖是有事情瞞著他。


    如果是為了糖糖,她不會在糖糖離開這麽久後才有了去蓉城的想法。況且,他聽到兩個人在電話裏交談時的語氣很輕快,安暖不會不明白糖糖是想給自己放個假獨處。


    傅西珩想起什麽,半夜下床走進了書房,不顧一切地愣是電話把已經進入睡眠狀態的沈牧白吵醒。


    雖然電話裏迷迷糊糊,但是沈牧白還是把他想要知道的關於安佩慈墜樓那天的情景講述了一遍。


    傅西珩抓到他話裏的重點——傅子衿並不是蘇……


    於是,心中帶著種種的疑惑,他要來這裏確定一遍。


    聽完傅西珩的話,福利院負責人細細迴想了一下,“安女士生前的行李很簡單,就是一些隨身的衣物。”


    傅西珩斂眉,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


    這時,對方又好似想起什麽來,繼續說:“那天幫太太整理的時候,無意間看見她手裏拿著一塊長命鎖發呆,好像……那塊長命鎖隻是一半兒,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上麵還刻著一個蘇字。”


    傅西珩從福利院出來時,外麵依舊陽光明媚。他抬腕看了眼時間,下午兩點一刻,該趕迴去進行和遠東國際的會議了。


    將敞開的大衣扣子係好,來到車門前,手剛觸上車門把手,就聽見有人在身後喊他傅先生。


    傅西珩抽迴手,轉身。


    隻見福利院的負責人急匆匆地跑出來,“傅先生,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安女士去世的前一天下午,她曾轉交給我一封信,收信人是蓉城一個叫做阿才的人……”想和更多誌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一人一城,傅先生視她如命》,微信關注“優讀文學”,聊人生,尋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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