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州境外,山林中一處陡坡處,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少年蹲在一顆老槐樹下,左右確認後,指著樹後堆滿石頭的陡坡道:“爹,我娘親就在裏麵。”


    少年說完,哽咽著大喊了一聲:“娘親,軒軒帶爹爹來接您迴家了。”


    少年身旁的素衣男子聽著兒子的喊聲,看著心愛之人的埋骨之地,瞬間紅了眼眶。僵在原地許久後,才揮手命屬下將那些石頭搬開。


    山石被搬開,裏麵露出一個淺洞,李白玉一眼便看到洞中巨石上屍骨。明明早就知道的事,當親眼見到時,心髒的位置依舊像是被誰狠狠掐住,疼得窒息。


    看著那堆屍骨,他眼前仿佛還是那溫柔至極的姑娘。


    他一步一步走了過去,雙眼通紅得幾欲滴血。他輕輕將那些屍骨殮入帶來的紅漆棺木中,宛如世間珍寶般小心翼翼,哽咽著喃喃道:“蘇兒,真是對不住,我來遲了,讓你一個人在這裏躺了這麽久。不過別怕,以後都不會了。”


    殮完屍骨,李白玉靜靜地坐在棺木旁,憶起往昔,終是再也忍不住,抱著那已經朽壞破舊的衣裳痛哭出聲。


    “為什麽,不跟我走……”


    ――


    舜帝十七年,李白玉受父帥之命前往南境領迴餘下北軍,剛入南境境內,被張敬崖讓人有意為難,恰逢那日大雨傾盆,對山路不熟的他夜間策馬,不慎墜入峽穀中。


    再醒來,是在一輛華麗的馬車裏。


    “你可算醒了,再不醒,我都怕你活不成了。”


    李白玉一臉茫然的看著眼前輕紗覆麵的姑娘,姑娘溫溫柔柔的,就連舉手投足間都帶著暖人心扉的柔意。他傻呆呆的盯著她望了半響,才猛地想起自己好似連人帶馬跌入了個深穀中,急忙問:“這是哪兒?”


    見他掙紮著要起身,姑娘急忙按住他道:“你傷還沒好,別亂動,這裏是朗月境內。”


    “什麽,朗月?”李白玉有些驚,自己這一覺醒來,怎麽跑朗月來了?


    姑娘解釋道:“那日我與仆人去深穀中采藥,見到你身受重傷又昏迷不醒,便將你背了出來。我知你是大啟人,本想將你留在大啟的,可大啟與朗月交戰多年,結怨太深,那些村民們見我是朗月人,便不願留你,沒辦法,我隻能帶著你跟我一道走了。”


    了解了經過,李白玉不由感激道:“姑娘救命之恩,李某沒齒難忘。”


    姑娘輕紗下的唇角淺淺一笑,道:“公子嚴重了,小女名喚沈俏蘇。”


    李白玉微怔,再次謝過。


    ……


    兩月後,李白玉在沈俏蘇的悉心照料下,身體痊愈。本是要立即迴大啟的,哪知在離開前夕,一個與沈俏蘇長得有幾分相像的姑娘,帶著一群家丁闖進了沈俏蘇安置他養傷的別院。


    也是這日,李白玉才知道,沈俏蘇不但是朗月已逝長公主獨女,還是朗月的左相嫡女,更是朗月太後親封的安陽郡主。


    而此刻,那姑娘一進來,便指著前來送他的沈俏蘇大罵道:“好個浪蕩賤人,野男人都敢明目張膽的養在別院中了,今日被我人贓並獲,看你還有何狡辯說詞?我已經讓人去請父親和七皇子了,你就等著家法伺候吧!”


    沈俏蘇不如那姑娘善言辭,臉色蒼白的站在原地。聽到她說要去請七皇子和父親時,想到李白玉是大啟人的身份,心底暗道不好,急忙轉身對著他小聲道:“我知公子武藝高強,此事與你無關,還請公子快快先離去。”


    李白玉眉頭一皺,卻沒有動作,依舊筆直的站著。


    眼前這些家丁自不是他的對手,可若自己走了,她怕是真的有嘴也說不清了。


    見他還不走,沈俏蘇更急了,轉身推了他一把,卻不想踩到長裙歪倒了下去。眼看要著地之時,被李白玉一把撈進了懷裏。


    “孽女,你在做什麽?”


    一聲怒吼傳來,二人抬頭望著,沈俏蘇的父親與她的未婚夫婿七皇子不知何時已到了門口。見著眼前這幕,麵色都難看到了極點。


    “來人,將這個企圖勾引郡主的野男人給老夫亂棍打死。”


    一聽這話,沈俏蘇麵色更蒼白了,見家丁要上前,急忙護在他麵前解釋道:“不是這樣的,父親,這不關他的事,求父親放他走,容女兒過後為父親解釋。”


    一旁的姑娘一聽這話,立馬添油加醋道:“沈俏蘇,你要不要臉了,事到如今還想維護你的姘頭,你是想將咱們蘇家的臉都丟盡嗎?”


    那時的李白玉年輕氣盛,聽不得這樣羞辱恩人姑娘的話,當即就想揮拳,卻被沈俏蘇死死拉住。


    而朗月左相見他還想動手,麵色更難看了,瞅了眼旁邊同樣麵色不好的七皇子,大怒道:“還等什麽,拉開郡主,給老夫亂棍打死他!”


    “父親……”


    “左相,既然蘇兒表妹無意於我,便成全她吧!此事本皇子會去請示父皇,不若就由本皇子親自來為他們主婚吧!”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七……”沈俏蘇試圖解釋些什麽,七皇子卻沒給她機會,冷漠的甩袖離去。


    轉身的瞬間,麵色寒得能凍死人。


    沈俏蘇與七皇子的婚事還未公開,知情者不多,所以在七皇子將此事告訴了朗月皇上後,皇上大怒,婚事直接被否決。左相為不被猜忌,隔日草草的在府中給他們辦了場婚禮,甚至連李白玉名姓甚名誰都沒問,就將沈俏蘇從沈府嫁了出去。


    一出沈府,沈俏蘇便將早就準備好的馬匹和銀錢遞給他,柔聲道:“請公子盡快離開朗月。”


    “那你呢?”


    “我是朗月郡主。”她麵色微冷,看著一身大紅喜服的他,眸中微動,轉身冷漠道:“此事是我累及了公子,明日我會告訴所有人,你已暴斃,這場婚禮,公子不必當真。”


    李白玉本也沒當真的,拿著她贈的東西,道了句‘姑娘恩情,永世不忘’後,便策馬離去。


    然而一路上,憶起這些日子以來,姑娘對自己的悉心照顧,以及心底不知何時浮起的情愫,終是割舍不了,掉轉馬頭狂奔趕了迴去。


    迴到那座充當他們喜房的別院時,看到的卻是幾個光著膀子的男人將沈俏蘇圍在中央,而她衣衫淩亂,顫抖的舉著手中匕首,驚恐的看著那些向她漸漸靠近的人。


    這一幕,深深的刺激到了李白玉。


    他滿腔怒火的拔出匕首,一刀一個的將匕首捅進那幾個男人的心髒。而沈俏蘇見他迴來了,再也忍不住,扔掉匕首撲進他懷裏害怕得大哭了起來。


    “別怕,我帶你走。”


    他剛說完,沈俏蘇的意識已經朦朧了起來。李白玉發現不對勁時,她已經在亂扯自己的衣裳,嚇得他抱起她就想去找大夫。還沒走到門口,就被她含淚的一句“公子別去”打斷了理智,轉身進了房中。


    那晚,屋簷上的滿月都嬌羞得藏進了雲層中。


    一夜天明,翌日一早,七皇子帶人前來看戲時,看到的卻是人家新婚小兩口濃情蜜意的在用早膳。


    當即臉色一黑,再次甩袖離去。


    他了解沈俏蘇的性子,他也查到了那男人根本不是朗月人。他料想他們成完婚後,沈俏蘇當夜就會將人送走,所以才找人去侮辱她。


    他得不到的女人,就一定要毀掉。


    然而,沒想到的卻是眼前這一幕。


    七皇子沒想到,他報複性的無意之舉,竟再次成全了人家。自拜堂又入了洞房後,李白玉總算明白,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他已經不知不覺的愛上了這個溫柔善良的姑娘。


    他本想帶沈俏蘇一起迴大啟的,卻不想沈俏蘇母親生前的暗衛,在得知她有危險後找了過來,並將調查到的李白玉真正身份告訴了她。


    與此同時,七皇子也得知了李白玉的身份。


    沈俏蘇知道他帶著自己肯定離不開朗月,自己隻會拖累他。她不想自己成為別人要挾他的把柄,便以死相逼讓他離開,並騙他自己心悅的一直是七皇子,責怪他的出現擾亂了自己的人生。


    李白玉聽後,才猛然想起她從未說過對自己動情的話。他以為的兩情相悅,竟成了自己的自作多情。


    當年畢竟年少,在感情裏受挫後,李白玉信了她所言,最後在她冷漠絕情的目光中,失落的迴了大啟北境。


    從此以後,整日一副風流公子的模樣,吊兒郎當的,每每瞧見別人成親,總會想起那穿著喜服和自己拜堂的姑娘。而大啟的萬千女子,竟再也沒有一個能入他心和眼的。


    隻是他不知,在他走後不久,沈俏蘇發現自己有孕,恰逢大啟與朗月再次開戰。她害怕七皇子會傷害自己的孩子,便偷偷離開朗月皇城,躲在一個小山村裏生下了孩子。


    取名沈慕白,小名軒軒,意為沈俏蘇戀慕李白玉之意。


    母子二人本想在小村莊平靜的生活,卻不想七皇子還是不肯放過他們,在找到她的下落後,親自帶人來抓,還好他們提前得了消息,讓七皇子撲了個空。


    至此,沈俏蘇帶著兒子一路逃亡去了大啟,卻不想七皇子的爪牙也跟了去。然,沈俏蘇最後還是死在了她心心念念的大啟境內,到死都沒能再見李白玉一麵。


    所幸,她死前將兒子托付給了去北境尋夫三娘。


    ――


    時隔多年,沈俏蘇的屍骨被運迴長安後,李白玉不顧族人反對,捧著她的牌位重辦了一場婚禮,讓她堂堂正正冠以他的姓氏葬入李家祖墳。


    父子倆騎馬迴北境的途中,下了場大雨,軒軒看到他小心的將娘親牌位護在懷裏,緊緊的拉著披風為自己擋雨時,鼻子一酸,終於像個孩子該有的樣子放聲大哭了起來。


    他說:“爹爹,娘親給軒軒起的名字,叫沈慕白。”


    沈俏蘇戀慕李白玉。


    李白玉抓著韁繩的手緊了許久,雨水打在他臉上,他仰頭想將眼中的熱淚逼退迴去,看著雨幕前方,眼中的淚終是摻和著雨水無聲落下。


    恨當年年少自負,沒能看出姑娘眸底的情意,終是負了她!


    ……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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