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臥室內燭火重重,劉升升坐在窗前對月獨酌,夜風吹得她臉蛋發麻,但她沒關窗,冰涼的風順著她的鼻腔闖入她的軀體,灌進她的大腦,讓她的腦袋保持了非一般的清醒。


    其實她早該料到會有今天這件事了。


    自從他傷愈後,他就對她表現出了非一般的熱情,他感情充沛,情緒旺盛,似一團火要把她灼燒,他開心的時候世界都明媚起來,不開心的時候仿佛下一秒天就要塌下來,他十分反複無常,極端妒忌,連兒子童阡的醋都吃,那段時日她從骨子裏覺察到危險性,但被他熱情洋溢的笑臉欺騙住,所以才不加提防。


    一個人清醒前與醉酒後最常炫耀什麽恰恰能說明他最缺什麽,先前他常炫耀官家的恩寵、達官貴人們的看重,他的內心裏是深深的自卑,他怕他人的恥笑,怕別人輕視他,更怕劉升升會用異樣的目光看待他。


    這次酒後的一巴掌,恰好是他內心不安、恐懼、骨子裏的暴戾、占有欲的體現,她心道:“希望他還有救吧。”若任由這段關係自由發展,不僅他們的情感破裂,她的人身安全也會受到威脅,所以不管多難,她都想與他溝通好,掰正這段關係。


    她揚起頭來,一杯濁酒下肚,肚裏暖洋洋的。


    忽地,牆上閃過一道白光,她猛地心驚肉跳,迴頭,童貫垂著頭,一臉愧疚,他慢慢走近。


    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手上捏著一把亮閃閃的尖刀。


    “升娘,我不是人,我打了你,你要是生氣就割我的肉吧!”見她臉頰腫起,他跪在她麵前,泣不成聲。


    劉升升心裏七上八下的,心裏斂去懼意,心道:“他隻是個可憐的自卑男人而已,他不是那些變態,不是太監,他是普通男人。”催眠自己幾句後,她壯著膽子上前,收斂原本神色,擺出生氣的模樣,高揚著頭,說道:“你可知你錯在什麽地方?”


    童貫痛哭流涕,毫不留情地往自己臉上揮兩巴掌,道:“我打你,負了你,我不是人!”


    劉升升裝好的怒氣被戳破了,她哭笑不得,把他手裏的刀奪下,放到桌上,又拉他起身,說道:“你錯的不是這處。”說罷,她轉身從書案下撿了一大摞紙,放到他麵前,說道:“你看看。”


    童貫輕聲讀到:“十一月二日,官人醉酒,嘴裏罵……”


    他讀到一半就讀不下去了,垂著頭,掩住漲紅的麵龐和眼底的愕然,劉升升平靜道:“當初覺得你醉酒後說的醉話有趣,想著若記住這些話,日後去市集可以與娘子們鬥上幾個迴合,沒想到你不僅會罵人,還會打人哩,看來,我以後要練練腕力了。”


    童貫追悔莫及,愧疚道:“升娘,我對不住你。”他握住她的手,誠懇道:“你打我也好,罵我也罷,甚至可以一刀捅我,隻是,別撇下我們娘叁,你仍在這兒住好不好?”


    劉升升沒有正麵答話,反手捏捏他的手,問道:“你在怕什麽?”


    他眼神閃爍,迴答不出來,劉升升繼續追問,道:“說,打我的時候,你心裏在想什麽?”


    他一言不發,她便道:“你不說,那我替你迴答,我聽到你說的胡話了,你說,我瞧不起你,時時都在想著其他男人,一有機會就會跑走……”


    “別說!”童貫扯住她的手,拉她起來,緊緊鎖在懷中,哽咽道:“別說了。”


    劉升升也摟住他,倚著他的胸膛,好一會兒後說道:“你不用懷疑什麽,真的。”


    “在我的眼裏,你不是異類,不是世人眼中的閹人,你隻是我的良人,僅此而已,我能感覺到你心裏的痛苦和難過,其實,有誰又真正是完美無缺的人呢?你對阿姑很好,對小阡很好,對我也很好,這便夠了,不需要做到更多了。”


    他的身體在顫動,說道:“若非生計所迫,我才不會做閹人?閹人是下人,不能享受天倫之樂,隻能在他們羽翼下生存,我的身體、魂魄都賣給了他們,沒有臉麵對列祖列宗……”他緊緊閉上雙眼,神情痛苦。


    劉升升拍拍他的肩,靜靜傾聽他的心事,久不久開導幾句,不多時,情緒平複下來,與她一起喝酒。


    他追憶往事,說道:“當初,小阡的親媽新喪,爹也很快也去了,而我一事無成,小阡常常因為肚餓而哭鬧,當時我說,我決不能再讓老母和娃娃跟我過苦日子。”


    “但我隻讀過幾年書,必定比不過寒窗苦讀數年的學子,當時師父迴鄉勸我們‘淨身’進宮去追隨他,當時,我看到出人頭地的機會,就不管媽媽怎麽說,硬是進了宮。”


    “後來你也知道了,師父管的人太多,加官進爵根本輪不到我,白白過了幾年還在蹉跎歲月……還連累了你。”他歎息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歎氣、苦笑,說道:“我已受盡白眼,你是我的人,想來境地更加不好,可我想拖住你,不放你走。”


    “那麽多年過去,我碌碌無為,想來日後也不會有什麽造化,跟了我,委屈你了!”


    劉升升勾起嘴唇,眨眨眼,靠到他跟前,笑道:“那你放了我好不好?”


    他臉上有掙紮,有強烈的不舍和痛苦,劉升升抬手捏捏他的臉,笑道:“哄你的,你也信啊!”


    他剛想迴應,又聽得她低低的歎息聲,她道:“你不相信你自己,可是怎麽辦,我很相信你呢。”她迴憶道:“當初,翻到你的書,看到你寫的字時,我想的第一句話是‘這樣用心的人,怎麽可能不成功呢’,你說你隻上過四年私塾,可我看,你才華橫溢,心思靈巧,上過二十年私塾的人未必會及得上你。”


    瞧見他眼裏的驚喜驚訝,她道:“我至始至終都覺得你會有大造化,你將會是最棒的統帥。”


    這人可是史書上留名的掌控軍權最大、最久的太監,他前後統兵二十年;他曾以副使身份出使遼國,是史上第一個代表國家出使外國的太監;他因功被封為廣陽郡王,是史上第一個被冊封王爵的太監……


    她知道,這個人會沉寂一陣子,但不會沒落一輩子,總有一天他會登頂,到達常人難以仰望的高度。


    童貫大為感動,雙手握拳,青筋凸起,他在壓製他過於激烈的情緒,許久後,他粲然一笑,信誓旦旦道:“他日若我登上高位,領兵作戰,升娘,你會是唯一一個與我共富貴的人!你不是想去前線嗎?不管多難,我帶你去!”


    劉升升歡唿雀躍,歡叫一聲,撲進他的懷中,他勾起的嘴角許久不曾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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