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袖是被熱醒的,她醒來時,身旁的人像隻大火爐,緊緊摟著她。


    她被熱得心煩意亂,扯開他的手,離遠了些。


    再一看窗外,天已破曉,油燈的光微弱,再過不久,熊槐就應該上朝了。


    他還沒轉醒的跡象,雙目緊閉,兩手伸向她的方向,保持著最初摟她的那個姿勢。


    睡覺的他麵無表情,高鼻薄唇,顯得冷靜冷酷,鄭袖全神貫注地看著,時而捏捏他高挺的鼻子,時而拔拔他的眼睫毛。


    “唔。”睡夢中的他無意識地嘟起嘴唇,顯出幾分不經世事的單純可愛。


    鄭袖升起別樣心思,捏住他那鼓囊囊的兩頰,往外一拖,一放,他的臉就像變形的皮球一樣,任她揉捏。


    “愛妃,別鬧。”他睜開眼,迷糊糊地抓住她的小手,往自個兒懷裏放。


    “大君,該上朝啦,上朝啦。”鄭袖小聲催促。


    他直接捂住她嘴巴,雙眼清明,鄭重道:“安靜,再睡一會兒。”一秒後,馬上破功,合上眼,身旁傳來他規律的唿吸聲。


    又賴了半個時辰後,他才肯起床換衣服,他是個小心眼的男人,想報複鄭袖剛剛的舉動,故意在她的耳邊一遍一遍說道:“愛妃,起來,替不穀穿衣。”


    “不起!”鄭袖捂住耳朵。


    當她沒看過電視劇呢!帝王家的穿衣禮儀繁瑣,春秋戰國時期的國君的穿著更加複雜,要套上好幾層衣服呢,她才搞不定,狗男人休想騙她起床!


    熊槐失笑,揉揉她那氣鼓鼓的小臉,寵溺道:“還是個小女孩呢。”


    鄭袖翻身,不聽。


    旁邊傳來許多人的腳步聲,又有窸窸窣窣的穿衣聲,不久之後,徹底平靜,她也快投入周公的懷抱了。


    “愛妃,你與北後平級,待會兒去北宮,不用低三下四,隻平等對她就好了。”


    北後,屈容,雖是熊槐的原配妻子,卻一直不討他歡心,嫁過來五年無所出,夫妻間隻維持著表麵上的關係。


    他對他的原配妻子自然十分了解,他擔憂自己新娶的媳婦太過單純良善,不是那位麵甜心苦、口蜜腹劍的女人的對手,故而出聲提醒。


    鄭袖縮進床裏麵,敷衍道:“曉得了!曉得了!”


    熊槐又扯扯她的小耳朵,玩玩她的秀發,磨了一會兒後才出門。


    天大亮後,鄭袖懶洋洋地起身,她一有動靜,幾個宮人忙上前給她穿衣,為她梳洗打扮。


    “宮裏點的是什麽香?怪怪的。”鄭袖蹙眉。


    “稟娘娘,這是大君賜的蘭蕙。”


    “別點了。”鄭袖已梳妝打扮完畢,她起身,對幾個宮人說道:“我聞不慣。”


    幾個宮人相視一眼,一宮人上前行禮,說道:“娘娘,這是大君賜下的,每個宮都要點。”


    一聽這話,鄭袖馬上聯想到熊槐的體味,心下了解,因而道:“知道了,你下去吧……你們這幾個也都下去,你,留下來。”


    鄭袖隨手指了個順眼的宮女。


    “唯。”眾宮人迴答。


    宮裏恢複清淨後,鄭袖瞧了眼那位被留下的宮女,麵容端方,這臉蛋在這時代也算不可多得了,她問:“你叫什麽名字?”


    “稟娘娘,奴婢春菊。”


    “你來這兒多久了?”


    “奴婢來到宮中已有十五載。”


    “那,你可知道,北宮那位是什麽來頭?大君好似不太待見她。”鄭袖坐迴床上,百無聊賴。


    春菊麵露難色,還是低聲說了出來:“北後是屈伯庸大司馬的侄女,及笄不久後,由先皇牽線,嫁給了大君,當時大君還是太子……就是這樣,從那時起,大君便很少踏進北宮。”


    話說,北後屈容失去熊槐的寵愛還真不冤。


    當時,屈容正值青春年少,哪個少女不懷春?當時的她,得知自己要被許配給太子熊槐,滿心歡喜,對未來充滿了期待。


    可大婚當日,她的美夢卻徹底被打碎,她原以為自己冰清玉潔,秀美如仙,伯父說給她的自然是風度翩翩、玉樹臨風的人物,但沒想到新郎模樣有了,身材有了,卻是個惡臭襲人的‘莽夫’。


    舉行昏禮時,她隱忍不發,迴到屋子,與他單獨共處一室後,她徹底爆發,冷言冷語,把熊槐氣走。


    熊槐先前意氣風發,對新嫁娘懷著無限遐想,可一看是個潑婦,當即冷了心思。


    後來,在楚威王和王後的勸說下,他別別扭扭地來到她的住所,卻聽見她和婢女們在嘲笑他:“堂堂一國太子居然臭氣熏天,如同豬玀般……”


    熊槐從小生活在王和王後編織的美好之下,宮人、大臣、平頭百姓……沒有任何人說過他有體味。


    這次,他明白了。


    他惱羞成怒了。


    幾年過去,他不肯再踏進她的房內。


    屈容長大了,懂事了,自然明白自己當初犯錯了,便常常低聲下氣地說些好話哄他。


    但熊槐已看清她的嘴臉,不肯與她交心,勉強與她逢場作戲時,還心不甘情不願的。


    ……


    聽到這些宮廷秘辛,鄭袖張目結舌。


    春菊以為鄭袖被嚇到,怕自己多嘴使鄭袖和熊槐生了嫌隙,因而道:“大君平時對婢子們很是寬厚,從不輕易發落,娘娘莫要因此怕了大君。”


    哪裏!


    鄭袖沒有怕,她隻是在思考,當初要是熊槐試探她時,她說:“臭不可聞、民女要被熏死了”等話會是什麽後果?


    熊槐是要下令立即處斬呢?還是要秋後處置呢?


    唉,都說伴君如伴虎,伴個小氣君主自然要更小心些。


    但若讓鄭袖從此對他俯首帖耳,做個小鳥依人的小白花?


    不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


    老娘這張嘴舌燦蓮花,可以把活人說死,可以把死人叫活。


    任他天大的事在老娘麵前也隻是小菜一碟,惹了他,把人哄迴來就好了,沒必要因此而恐懼不安。


    “娘娘,時辰不早了,北宮的那位,應該也起了。”春菊怕她越想越偏,便轉開話題。


    “好,走吧。”鄭袖自覺狀態完美,隨著春菊出發。


    行至殿前,她阻止春菊的開門動作。


    她似乎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話,她越聽,嘴角上揚得越高,春菊聽著外麵的話,渾身發抖,跪到地上請罪。


    “鄉下來的粗野婦人罷了,粗俗無比,沒個儀態,連香都受不住,還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人。”


    “莫多嘴多舌,給她聽見了,有你好受!”


    “就她?她敢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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