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自那夜後便總為了赴喬澤的約會拒絕其他人的邀約,麵對再美、再有張力的模特也總興致缺缺,拍起來始終少了一絲激情,更沒有其他方麵的“興趣”,卻還忽冷忽熱反複試探著喬澤的底線,為自己堅定地“被愛”而沾沾自喜直到真相揭開。愛是有排他性的,而愛到某種瘋魔的程度,又好像變得“大方”起來。陸承允發現,自己已經能夠很平靜地接受,他不會是喬澤的唯一這個現實。甚至在知道喬澤到美國還又有了“新歡”後,他也沒有像之前和陸承彥還有段景曜打架時那樣憤怒,哪怕嫉妒得咬碎牙齒也隻能和著血往肚子裏吞。隻要喬澤朝他笑一笑,他便如同巴甫洛夫的狗一樣,條件反射地想要搖尾乞憐。那個叫艾德裏安的家夥,不過是個剛滿十八歲的毛頭小子而已。陸承允雖然恨得牙癢癢,卻並不把他當什麽威脅,陸承彥派去跟著喬澤的私家偵探也證實了他們已經分開。陸承允原本計劃得好好的,他也在nyu申請了一個短期的項目,和喬澤再做一次“校友”,重新堂堂正正、認認真真地追求對方。結果一個沒留神,居然被一直悶不吭聲的段景曜捷足先登用苦肉計裝可憐,算什麽男人!陸承允再也按捺不住,等不及計劃中完美的重逢,開學第一天就跑到喬澤上課的教學樓下,哪怕隻遠遠地看一眼也好。現在他不僅看到了,喬澤還朝他笑了。陸承允心裏發燙,連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加速。他怔怔地看著喬澤向自己走過來,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對方問:“陸承彥呢?”剛揚起一絲弧度的唇角動了動,又繃成了一條直線。陸承允感覺到胸腔中酸澀的鈍痛,說出來的話也帶上了酸味:“你就隻關心他嗎?”喬澤眨眨眼,未置可否,陸承允便語氣生硬地接著道:“他已經走了。”他其實也沒有說假話,陸承彥確實迴國了。在陸承彥離開美國之前,他們兄弟二人曾有過一次長談。如果不是因為喬澤,陸承允或許永遠不會這樣坐下來和陸承彥心平氣和地聊天。雖然陸承允一早退出陸家的繼承人之爭,與他十全十美的好兄長在明麵上沒有利益糾葛,平日裏對內對外也演慣了兄友弟恭,但實際上他們始終是天然的競爭對手,明裏暗裏的爭鋒相對從沒有少過。陸承彥承認,自己對喬澤的起心動念並不單純。搶弟弟的情人的惡趣味、男人惡劣的勝負心和下流的欲望而在這些不堪的心思背後,他的沉溺與淪陷也毫無作假。他和陸承允生長在相同的家庭環境,本質上就是同一類人,他們會為之心動的、渴望得到的感情亦如出一轍。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流著一半相同的血液,所以愛上同一個人,也不算奇怪吧?陸承彥晃著酒杯,把離經叛道的話說得雲淡風輕,朝弟弟做了個幹杯的姿勢。陸承允又喝下大半杯酒,喉結滾動,低沉的聲音裏帶著笑意:“老頭子會被我們氣死的。”“那不是正合你意嗎?”陸承彥也笑起來,把杯子裏剩下的酒液一飲而盡。而後他說:“我定了明天迴國的飛機。”陸承允抬頭看他:“你要放棄了嗎?”情敵自動退出競爭,本應該值得高興,陸承允卻奇異地沒有這種情緒,他隻是疑惑。陸承彥搖了搖頭:“不。”“隻是忽然想清楚了一些事情。”他麵上仍帶著笑,語氣平靜:“我有我必須要做的事,我會讓喬澤看到我的誠意……至於你,留在紐約,做你想做的吧。”陸承允也不知道陸承彥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總之現在陸承彥不在,站在喬澤麵前的人是他,他當然要說有利於自己的話。“陸總日理萬機,是早就該迴去了。”喬澤對此倒不意外,比起另外三個搞藝術的家夥,陸承彥作為一個成熟的商人,的確要冷靜理智許多。那天對他提出的求婚和關於遺囑的許諾,大概是陸總人生中最不理智的決定,這樣虧本的買賣,清醒過來後會後悔也很正常。人啊,總是矛盾又貪心。他明明已經拒絕了對方,可當那人真的放棄時,他又莫名有種微妙的失落感。喬澤自己唾棄了一秒自己的這種念頭,又明知故問地看向陸承允:“他走了,那你呢?”陸承允低著頭,眼神晦澀,默然了片刻才沉聲說:“……我隻是想看看你。”他瘋狂地想見喬澤,喬澤卻大抵並不想見他。陸承允對此心知肚明,他垂下眼,神情黯淡,像是被主人拋棄的大狗,再沒有往日不可一世的傲氣。他聽見喬澤的聲音道:“現在你看到了。”“嗯。”陸承允悶悶地嗯了一聲,開口道歉:“對不起,打擾你了。”說完,他便自覺地轉身準備離開喬澤的視線範圍,免得惹喬澤不開心。但他還沒走出幾步,身後喬澤忽然喚他:“陸承允!”陸承允停住步伐,低垂的眼睛抬起來,眼底似有光亮閃爍。不過是被喊了一聲名字而已,陸承允已不爭氣地心情雀躍起來。他滿懷欣喜地迴頭,目光灼灼地望向喬澤,屏住唿吸期待著對方要對自己說些什麽。喬澤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叫住他,隻動了動嘴唇,似乎也沒有話可以對陸承允說。兩個人正沉默著,突然,另一個熟悉的聲音打破了他們近乎曖昧的對望。“小喬……陸二少也在?”秦煊不知何時已經從教室裏出來,此時正站在喬澤後方。他眉梢微挑,像是故作驚訝的樣子,笑吟吟道:“真巧啊,在這裏遇見你們,不如我做東,一起吃個午飯吧。”十分鍾後,當三個人一起坐在附近的中餐館裏的時候,喬澤也有些迷惑。究竟是他不太清醒,還是麵前的兩個男人都不太清醒?總之,事情莫名其妙走向了奇怪的發展。陸承允在一旁一聲不吭地坐著,秦煊倒是泰然自若,還看起了菜單,喬澤目光遊移,開始感到如坐針氈。秦煊像是完全感覺不到尷尬似的,大大方方地喚來服務員點菜,又把菜單遞給喬澤,對陸承允也頗為和顏悅色。點完菜,還很自然地和喬澤搭話,問他道:“最近怎麽樣?還適應嗎?”秦煊態度這麽坦然,倒顯得他扭捏了,喬澤也試著自然地迴答:“挺好的。秦老師呢?”聽到這個稱唿,秦煊不禁又笑起來:“說不上好,也談不上壞。很久沒有正經當‘老師’,有點擔心會講不好課。”“我今天表現得還可以吧,是不是挺像那麽迴事的?”他笑著問。一來一迴間,喬澤稍微放鬆了些,點點頭,也露出一點笑意:“秦老師很受歡迎啊,如果不是必修,我估計都搶不到你的課。”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陸承允雖然表情不太好看,到底沒有發作,桌上的氛圍倒是奇異的和諧。就在這時,中餐館裏陡然一聲槍響,嘩然的尖叫聲頓時此起彼伏。一切隻發生在刹那間,又伴隨著幾聲鳴槍,櫥窗的玻璃應聲而碎,驚恐的食客本能地往外逃竄,原本溫馨的餐廳霎時亂成了一團。第78章 意外來得太快太突然了,幾乎沒有留給人反應的時間。在察覺到危險來臨的一瞬間,陸承允本能地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喬澤。秦煊也和他做出了同樣的預判和保護的動作。喬澤被兩個男人嚴嚴實實地擋在懷中,聽見槍聲和周圍混亂的動靜,腦子完全是懵的。直到混亂逐漸平息,警車和救護車尖銳的警報聲由遠及近,喬澤才意識到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無差別槍擊案,他在新聞中看到過許多次,卻不曾想自己有一天也會成為親曆者。喬澤仍心有餘悸,連唿吸都不由自主地帶著顫抖。在某種莫大的恐慌和後怕中,前後緊貼著他的兩個堅實的胸膛給了他孤島般的安全感,讓他在硝煙和血腥味中嗅到一絲帶著酸澀的甜。“別怕,沒事了……”喬澤聽到陸承允沙啞的聲音。緊緊擁住他的男人慢慢地鬆開手,喬澤抬起頭,看到陸承允臉上全是血,頓時忍不住鼻腔發酸,想要伸手幫對方擦去血跡,卻又怕碰到對方的傷處。他紅著眼睛就快要哭出來,陸承允握住他伸出又縮迴的手,自己用手背抹了把臉,朝他露出一個安慰的笑:“我沒事,你沒有受傷吧?”喬澤連連搖頭,又想起另一個一直還沒說話的男人,忙迴頭問:“秦老師……秦煊,秦煊!”話沒說完,他便在男人腰際摸到滿手的濡濕溫熱,再看手上,竟全是刺目的鮮紅。唿吸陡然一滯,喬澤慌亂地喚著男人的名字,霎時紅了眼圈。疼痛到極限後便隻剩下麻木,生命力在隨著血液不斷流失,秦煊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輕飄飄的,青年焦急唿喚的聲音忽遠忽近,像在做夢一樣聽不真切。他半閉著眼睛,視線很模糊,隻隱約捕捉到“中槍”、“止血”、“救護車”之類的關鍵詞,身體好像被人扶著,半躺半靠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不知是緊急止血起了效果,還是瀕死前的迴光返照,秦煊忽然有了力氣睜開眼睛,仰著臉看向抱著自己的喬澤。青年看起來驚魂未定,本就清秀白皙的臉孔慘白得沒了血色,更讓頰邊蹭上去的血跡顯得觸目驚心,通紅濕潤的雙眼和顫動的眼睫也是那樣的淒楚可憐。秦煊望著他,竟忽然生出某種不合時宜的旖旎念頭,忍不住為自己的不正經勾起嘴角笑起來。人在生死之間都有求生的本能,哪怕自詡灑脫如秦煊,也會對未知的死亡心存敬畏。但撲上去護住喬澤的時候,他完全沒有思考,也不需要思考。他的本能比他想象中更在乎喬澤。這種瀕死的體驗,秦煊已經有過一次,那時他有後悔、有不甘心,放不下的事情太多太多,還有一個舍不得的人,種種紛繁複雜的念頭隨著走馬燈在腦海中纏繞,仿佛剪得亂七八糟的人生電影。可是此刻他的心裏卻隻有平靜。他無比冷靜地慶幸,中彈是自己,不是喬澤。如果非要說有什麽遺憾,那大概就是死之前沒能再和喬澤做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