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鬱清是個追求極致的家夥。不純粹的愛、夾雜著嫌隙與背叛的情感,他向來是不屑於要的。就連那些利益至上的人,在他眼中都跟貪食著腐肉的禿鷲差不多。任何目的不純的事物,都會被他打上平庸卑劣的標簽,像他這樣的死腦筋,寧可死得幹幹淨淨,也不要在一灘淤積的爛泥之中苟活。枯坐在沙發上,任由時間一分一秒地流淌而過,我不知道,或許我的世界自仇鬱清離開的那一刻起,已經凝固了。顧鑫不在了,仇鬱清跟我分了手,這世界上還有誰會真正意義上地在乎我呢?垂眸,望著眼下一直被我放在膝蓋上的筆記本,我感覺那似乎是一個小小的黑洞,是誘惑著要我去打開的潘多拉魔盒。我是個言而無信的人,又或許是因為我明白自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下定決心將仇鬱清忘記,所以緩緩地,我還是將那筆記本打開了。“…………”“……”狗項圈裏的攝像頭,照片,y先生,以及……身為跟蹤狂的“那個人”。凝望著那些癡狂的文字,我感覺自己的唿吸似乎都已經被掐斷了。在這一刻,我終於明白為什麽仇鬱清會選擇把這個筆記本給我。他真的希望我忘掉他。甚至希望……我恨上他。的確,他做出的這些事情,樁樁件件,哪件不是足以令人感到膽寒、尖叫一聲然後逃開的呢?更別說最終,牽扯到了顧鑫的死亡。我不跟他分手,那才是奇了怪了。哈,哈哈哈哈哈……任由落下的眼淚浸濕了筆記本上的文字,那一瞬間,我甚至隻希望自己的心髒也被這無盡的黑夜吞噬攪碎了。躺在床上,任由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巴不得將所有的一切都全部忘記。忘記那些不堪的曾經,忘記同他相愛的過往,忘記顧鑫的死,忘記……自遇見他的那一刻起,關於他在我生命中的所有。都忘記好了。都能忘記,就好了。“叮咚”按響了楊天鵬家的門鈴,迴憶之外,我的臉色卻是無比平靜的。或許是因為已然曆盡千帆,又或許是因為相較於失憶前“突如其來”的衝擊,這次真相的到來是那樣地“循序漸進”,所以就算拚湊出了事情的全貌,也並沒有將我的身心一下子全部摧毀了。楊天鵬打開門,見是我來了,立即露出笑逐顏開的神色,而我竟還能在這樣的情況下彎起眉眼,也向他迴了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真是變得強大了啊,我。該說不愧是接受了心理治療的人麽?“哎?你眼睛怎麽這麽紅?”那張圓圓的麵孔杵到了我的跟前,片刻的探究後,楊天鵬擅自得出結論了,“不會又跟仇總吵架了吧?他把我們裴哥惹哭了?”……他這麽說倒也沒錯,實際上我現在還沒想好究竟該怎麽迴頭去跟仇鬱清進行交涉。“那個,楊天鵬,今晚上我們加下班吧,我明天到周末,可能都得請假了,我有事得迴老家一趟。”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放在膝蓋上的雙手,再度迴憶起顧鑫的死,初次得知這一消息的悲痛,再度細細密密地降臨到我身體上了。“哦,當然沒問題啦!”楊天鵬答應得很快,所幸他也沒有追問,很快我們之間的交流便又落腳迴到工作上了,或許應當慶幸此刻的我仍舊能夠維持著基本的冷靜有條不紊地安排自己接下來的生活,而不像最初時受到衝擊那般,選擇用遺忘了一切的自己來麵對生活接下來的苦痛。因為一下子趕工了好幾部成片,所以當我離開楊天鵬他家的時候,已經快淩晨一點了。我買好了去往顧鑫那座城市的機票,覺醒明天一早就出發……步伐緩慢地行在迴家的路上,彈簧似地,路燈將我的身影拉長又縮短,這略顯淒寒的夏夜在這一刻變得有情調了許多。所以,仇鬱清那頭該怎麽辦呢?拿出手機,翻出通訊錄,手指懸停在那個熟悉的名字之上,一瞬間我竟不知該如何組織自己的說辭了。或許我該問問他,為什麽事情已經到了那樣的地步,最後你卻仍舊迴來了,還偽裝成一副亦真亦幻的模樣,騙得我好苦。或許我該問問他,難道事情到達這樣的地步,你卻仍舊不願告訴我真相麽?如若你真的那樣恨顧鑫,那麽又是為什麽,要代我去參加顧鑫的葬禮呢?這迴不能再讓他躲閃逃避了,必須得捧住他的臉,用無比堅持篤定的語調,強迫他將一切吐露。這種事情不能在電話裏談,得當麵,當麵跟他說了才有效果。這樣想著,可我卻因抵達目的地而不得不駐足。我家小區樓下,分明想著仇鬱清的事,卻還是迴到這裏來了。算了,稍微收拾一下,再跑到仇鬱清家裏去讓他解釋吧,萬一臉上還有淚痕沒擦幹淨呢?緩步走上了階梯,抵達自己的樓層,將鑰匙插進了鑰匙孔。“……”試問誰又曾料到,當我打開家門,卻恰好望見了自己整個白天都在為之發愁的家夥。靜坐在我家的沙發上,仇鬱清側過頭來,緩緩抬眸看向我。“你好裴警官,”凝望著我所在的方向,抬手,一枚泛著銀色光澤的簡樸u盤,正靜靜地放在鬱清掌心中。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眼前這人道:“我自首來了。”第80章 “自爆”仇鬱清的眼眸就如同漆黑的寶石,深邃但卻澄澈。凝望著這樣的他,一時間我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沒有對他這故作幽默的開場白予以迴應,我緩步走到他麵前,而後安靜地,坐到了他的身邊。他眼睫微垂,就那樣看著我。分明是那樣倔強的一個人,分明他做過那麽多過分的事,分明此刻,他什麽也沒說,但你卻仍舊能從他的眼眸中,望見些許小心翼翼的溫柔。“你知道我拿到前半段的錄像了?”略微眯了眯眼,我的語氣是不乏興師問罪的,畢竟不久前才在他麵前大鬧了一場,如若現在對他擺出個笑臉,會顯得我很沒原則,“還是說就連昨天晚上,你都在一直竊聽我?”仇鬱清沒有說話,他的眼中似乎有水光流動,眉頭微蹙,表情卻是顯得委屈了許多,就在我強行說服自己不要心軟繼續硬氣起來的時候,他的聲音卻是輕輕的:“白醫生打來電話,說已經交給你了。”啊……這樣啊。好吧。做出的壞事太多,這迴倒是意料之外地高估他了,淺吸一口氣,還沒等我醞釀好接下來又該說什麽,手背處,卻已經被仇鬱清冰涼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觸碰了。本能般抬臂,我躲過了他的觸碰。仇鬱清的表情略微黯然,甚至有那麽一瞬間的氣急敗壞,但同我對視著,終究,他還是繼續服軟了:“我來自首。”“我知道,你剛剛說過了。”為了讓自己的氣勢顯得更為雄壯一些,我嚴正著臉色,朝他所在的方向更加貼近了幾分,“所以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你要代我去參加顧鑫的葬禮呢?”似是受到了極大的震動,仇鬱清眼眸微張,那漆黑的瞳眸將我完全映射,我望見自己決然且咄咄逼人的表情,天知道,曾經我從不對他這樣的。修長的眼睫將外泄的情緒掩蓋,仇鬱清側過身去,距離同我拉開了許多,“你知道了。”他說。“嗯,現在,我已經可以說是完全體了。”說到這裏,就不免想起此前他對我隱瞞的種種,天知道,此刻我大抵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吧,“所以這迴你別想瞞我。”“嗯。”簡短地吐出了這樣一個語氣詞,後他便直接鎖:“因為你發病了,呆呆傻傻的,哪兒也不能去,所以我就去了。”是……這樣麽?如此簡單的理由?“是在監控裏看到的吧,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意識到自己尚且還沒取迴那時的記憶,我略微有些窘迫,實際上我也是並不願意迴憶,自己發病時那些可笑而又癲狂的模樣的。“不,很可愛的。”似乎想到了什麽美好的畫麵,仇鬱清的唇角略略勾了勾,“完全想不起分手的事了,我說什麽你都聽著。”居然……這樣麽?耳廓開始發紅,手指微合,我聽見自己故作嚴厲地對他說:“這也不是你這麽做的理由!你明明……是可以帶我去的。”甚至不敢想象顧鑫葬禮時的場麵,我的聲音有些哽咽,眼眶也變得酸澀了,“那麽重要的事情,你甚至不告訴我。”我沒有去幫忙,甚至也沒有在下葬前見顧鑫最後一麵。仇鬱清聞言低下頭,罕有地擺出了一個略顯拘謹的動作,他雙手緊扣,兩根大拇指之間來迴摩挲著,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望著那個地方,就好似想要將自己的兩根大拇指打個結似的。“仇鬱清!”“你好不容易,才忘記的。”艱難地開口,原來仇鬱清的嘴唇也會因艱澀而顫抖,“你一定是因為不想記住,才讓自己忘掉那一切……就好像巴不得忘記我那樣。”這家夥知不知道他自己在說什麽?“我怎麽可能想要忘”半截話卡在喉頭,我怔然地凝望著仇鬱清緊蹙雙眉的模樣,忽然意識到這於他而言或許也是一個解不開的憂愁,“至少,我還記得我跟你在一起過,我喜歡你,這一點是確定的。”仇鬱清聞言略微一怔,旋即扭過腦袋不再看我。“所以,”顫抖著聲音,我看著他略微發紅的耳廓,不由抬高音量:“你又是為什麽?明明那麽莫名其妙地跟我提了分手,明明那麽自作主張地覺得我一定不會原諒你,所以你為什麽又要迴來呢?”空氣一度陷入了靜默,一時間,我隻聽得見自己唿吸的聲音,而仇鬱清就如同一處神秘而又優美的雕像,維持著原本的姿勢,怎麽也不願迴頭。“你以為……”當他開口,我才發現他的聲音同樣哽咽,顫抖。“你以為我真的會離開麽?”迴過頭來,略微發紅的眼眶配上他因失控而略顯扭曲的神色,仇鬱清的臉上呈現出一種淒然、晦暗的莫測,“你以為我會像你一樣,說分手就分手,說不見就不見麽?”抬臂,他的手指輕輕撫摸到我的臉上,我這才發現,他的身體是那樣冰涼,就好像即將失去了生命體征似的,“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視線,相信這麽長時間的相處,你也應該已經看清楚這一點了。”早已習慣了仇鬱清的反複無常,就那樣木著神情,我任由他靠近、再靠近一些,直至他的唇虛虛地覆壓到我略微幹涸的唇瓣上,我才意識到他此行的目的或許的確是“自首”,但更大程度上地,還是“自爆”多一些吧。反正都已經被我知曉,所以索性再不隱藏了。這個吻,僅僅隻是他向我宣誓,“我們還沒分開,我們一直都不會分開”罷了。“所以那天,你跟顧鑫究竟說了什麽?”因為距離夠近,十分方便地,我抓住了仇鬱清的領口,他還是像以往那樣無可撼動,隻此刻他的神色中,多了幾分不再畏懼被拆穿的從容。略微拿高手中的u盤,仇鬱清臉上的笑意輕輕的,“我正是為了這個而來的……有些話,總不好意思當麵跟你說。”於是我妥協了。我叫他跟我一起往臥室的方向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癔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烈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烈冶並收藏癔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