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我的內心還存有幾分妄想,心想萬一他真實存在呢?雖然我明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但要我真的能做到那麽理智,我也就不會是一個精神病人了。不喜歡吃麵的仇鬱清吃得很慢,趁著這個時間,我來到我的臥室,拿出我的攝像機,將它擺在了一個角落。對不起,我幻想中的仇鬱清,隻是今天發生的事情給了我靈感,令我意識到我還能用這種方式驗證你的存在,所以……我這樣做了。確認攝像機開啟之後,我迴到了客廳,剛吃完麵條的仇鬱清正神色如常地準備將碗撿進廚房裏,見我出來了,他迴過頭,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不知為什麽,在那一瞬間,我竟覺得他的那個笑容象征著了然、心知肚明,以及……隱隱的失望,仇鬱清,對我。順手將碗洗了,來到客廳後,看著坐在沙發上的我,仇鬱清說:“我去洗澡了。”我點頭,因為自己即將要做的壞事心跳如擂鼓,這導致我居然沒有第一時間聽清仇鬱清說的:“為什麽不一起呢?”最終……我們自然是一起洗了。將我按在浴室的牆麵上,仇鬱清從身後撫住我,他說,他覺得最近的我都有些奇怪,看上去心不在焉的。這語氣過於真實,就好像是一個關心自己對象是否生病的男友……要不是他的力道過於激烈,有些將我弄疼了,我都要以為他是真的仇鬱清了。到後來我也變得暈乎乎的,在那浴室裏究竟呆了多久,我也沒數了。電話鈴聲、仇鬱清的說話聲、我的喘息聲,伴隨著水淅淅瀝瀝澆灌到我身上的聲音……我的腦子是混沌的。仇鬱清跟我說了什麽,我沒有聽清,我隻是在強調,我想迴臥室,接下來的事情想去臥室做。反正後來,我的奸計得逞了,仇鬱清帶著我來到了臥室,但是他並沒有像在浴室那般激烈地對待我,而隻是用手,紓解了我的身體罷了。第二天,聽見窗外傳來的鳥叫聲,我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除我之外空無一人的房間,我發現被子底下的我未著寸縷,而床單上……不妙的觸感令我警鈴大作,我坐起身子,望著那床單罵出聲來,一個可怕的猜想瞬間侵蝕了我的神經,我走向窗邊,拿出那被我藏了一個晚上的攝像機,毫無疑問,因為一直運行,電池的電量已經耗盡了。深吸一口氣,按捺住內心深處的悲哀,我試圖喚醒我自己昨天晚上的記憶,那些豔麗的、荒誕的、頹靡的,沾染著欲求與仇恨的瞬間。我們最初的戰場好像是在浴室,後來不知道仇鬱清和我說了什麽,又轉移陣地到達這裏,在這兒,仇鬱清用手……翻箱倒櫃地找尋著相機電池,其實直到這時對於真相我的心中已經有哥隱隱的猜想了,隻是我不願相信,不願承認。新的電池被安裝在相機內部,頃刻間,相機開機,我立馬打開相冊。所幸,那條視頻還在,拍攝了大約兩個小時的時間,無視了前麵無人的部分,我直接拖動進度條,意圖找到我想看的內容。握住相機的手指是冰涼的,當我看到赤裸著身體,濕著頭發,跌跌撞撞跑到房門內,姿勢狼狽地跌倒床上的我自己時,我知道,這個視頻我不用再看下去了。仇鬱清他……沒有出現,有的隻是我一個人狼狽的、狀若瘋魔的、心甘情願的自導自演,仇鬱清本人甚至沒有用手來幫我,而是我自己……沒有什麽事實比深刻地意識到自己是個精神病患更加令人感到難受了,雙眼發紅,將相機隨意地甩到床上,我跌跌撞撞地來到浴室,想要最後印證一點什麽。浴室內,一個色澤深紅的假器物就那樣隨意地躺倒在花灑下的地板上,看上去荒唐而又肮髒,諷刺而又落寞。我甚至從來都不知道,我的房子裏居然還有這樣一個東西,一想到昨晚上帶給我痛覺的並非仇鬱清,而是這個東西,我就產生了一陣又一陣想要嘔吐的衝動。草草將那假玩意兒包裹起來,塞到浴室櫃內的某個角落,我不願再看見它,正如同我不願見識到自己的狼狽與可憐。我想,我應該去看醫生了,我不能一直這樣,我不能總是抱有虛妄的幻想,覺得仇鬱清真的就在我身邊。然而事實卻是,當你想要自救的時候,總會有一隻手按住你的頭,讓你在汙濁不堪的髒水裏多呆那麽些時候。當我來到客廳,仇鬱清正在門口換著脫鞋,手裏提著早餐,一副剛剛從外麵迴來的模樣,看起來是那樣純良無辜。“你這該死的家夥!”我不會再心軟了,這次,我這樣想著,走上前去,狠狠地將他的領口拽住,我說:“滾出我家,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你煩透了,都怪你,把我變成了這幅不人不鬼的樣子,我……”仇鬱清沉默地看著我,約摸十秒鍾後,他抬手揩幹了我眼角的淚珠,他幹燥的手心握住我的手腕,他眨了眨眼睛,露出落寞的模樣,垂下眼眸對我說:“別生氣……昨晚上的事情,是我的錯。”第11章 出頭鋪天蓋地的憤怒與疑惑甚至令我覺得有些好笑,我瞪視著仇鬱清,問他,他錯哪兒了。知道真相的我何必再同他糾纏那麽多呢?那一瞬間,我想,或許我想要的僅僅隻是一個縫隙,一個裂痕,一個令我覺察出的,合理的錯漏,好讓我當麵指認他不過是一個虛假了產物罷了。所以說此時此刻,仇鬱清又該怎麽解釋呢?冷笑著看著他,我這樣想著。然而仇鬱清隻是靜默了片刻,而後麵露委屈地小聲跟我說:“不該用道具,不該因為接了一通電話就離開你,應該和你一起過夜,這樣你就不會……”不是的……不是這樣的,這不是我想聽的話!這不是!捂住自己的額頭,那一刻我簡直覺得我要瘋了,可仇鬱清的說辭卻無形之中將我昨天晚上的發現的“漏洞”都補全了,“所以……你壓根就沒有和我去臥室?”我問。仇鬱清看起來很疑惑,但卻還是點點頭。糟透了,簡直荒謬至極!一時間我恨極了我的大腦,它是如此地精妙,竟然利用我自己的邏輯和記憶來填補這個漏洞,仿佛想要將仇鬱清的存在變得合理似的,這種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這樣的話,我又該怎麽去肆無忌憚地責怪仇鬱清,而不是我自己呢?我承認,那一刻我情緒崩潰了,我試圖推開仇鬱清,可他用力地抱住我,他的身體是那樣溫熱,他禁錮住我的力道又是那樣地令人無法忽視,我拚命捶打著他的胸口,不顧一切地說著讓他離開、讓他離我遠點這之類的話,然而他就像是一個能夠包容我一切的溫柔戀人,緊緊地懷抱著我的身軀,近乎可以說是慢慢地,像是抱一隻無理取鬧的寵物小狗那樣,將我帶迴到沙發上、壓住我。“對不起。”仇鬱清的臉龐離得極近,他漆黑的眼眸近乎令人難以唿吸,他的指尖描摹著我五官的輪廓,語氣是那麽失落、溫柔,“如果我能離開,我一定會聽你話的,可是我試過了,兜兜轉轉去了很多地方,最終還是迴到你身邊了,裴森,不要趕我走……”他抱住了暴怒而陷入情緒化中的我,就好像是意圖用自己的身體來將我的一切覆蓋、接納,於是最終,我平靜了。雖然我依舊明白他並非這個世界上真正存在的“人”,但我想,隻要他的存在能夠安撫我的內心,這就夠了。一瞬間我甚至不想再“清醒”,更不想再知道他其實並不存在的事實了,因為掙紮總令人痛苦,對於同一件事情的反複無常,才是我崩潰的最終原因。我跟仇鬱清說,我今天要去醫院看病了。仇鬱清問我,還是之前那家醫院嗎?我說是的。他沉默片刻,說那我跟你一起去。我說不用了。他問我為什麽。我笑著反問他:“難道你會讓聶小倩進佛堂拜佛嗎?”仇鬱清眨眨眼睛,似乎並沒有聽懂我的話,我也沒有跟他解釋,而隻是默許了他這次的跟從。為了不發生上次的意外,這次我和他選擇了公共交通。仇鬱清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他說他討厭空氣中大多數人的味道,煙味、香水味、糖果味、尿騷味,這令他感到惡心。可真是個大少爺,想著,我告訴他,如果實在勉強的話,其實我可以自己一個人去的。仇鬱清愣了愣,隨即說不,“隻要靠你近些就可以了,因為我喜歡你的味道嘛。”看外貌,看真正的他,真的不太像是一個這麽會說情話的人。早晨的公交車很擠,仇鬱清高大的身影籠罩在我身後,抱住我,緊緊的,令我發疼,使我感受到了一陣陣的側目。這些人……能看見仇鬱清嗎?一瞬間我的心中泛起了這樣的疑惑,可我又怕如果去深究我又要將仇鬱清當做真實存在的人了,所以最終我放棄了。下車後的仇鬱清皺著眉頭,不停地聞著自己的衣服,就好像懷疑自己是在什麽臭氣罐裏被醃過了似的。一瞬間我想,小時候的他有這麽講究嗎?當時他被顧鑫打得整個人都坐在髒汙的地麵上,所以好像也沒有……“裴森,”仇鬱清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他的視線裏有一種我所看不懂的執拗,“那個人,是你的醫生嗎?”目光平靜地看著醫院門口,他的語氣裏有一種說不出的莊重。我愣住了,隨即發現白醫生的確正站在他下巴所指的位置,不過好像正在跟某個病人交談,並沒有注意到我。一時間我很想就這樣跟白醫生打個招唿,這大概是一種惡趣味吧,就好像帶著一個女鬼跑到一個道行很深的道士麵前,看看她有沒有那個能力將這可疑之輩拔除。很可惜的是,這樣精妙的想法就隻有我一個人知道了,因為仇鬱清和白醫生都是無法真正洞悉我的內心的。抬起頭,同仇鬱清的眼眸對視著,我說:“那我去了。”仇鬱清點點頭,隨即將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垂落下來,我在這時轉過身,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了。“裴森。”在我即將走到白醫生麵前的時候,我聽見仇鬱清在身後叫我。我迴過頭,恍惚間,竟發現他不知何時換上了高中時期的校服,他雙手插兜,嘴角是似有似無的笑意,“你想要用那個女人,將我消滅掉麽?”他這樣問我。啊,果然,是假的啊。我沒有迴答他,隻是迴過頭,義無反顧地繼續朝白醫生走去了。這個幻影,隻會令我產生痛苦的錯覺、令我滋生沒必要的幻想,讓我更深地沉溺在對仇鬱清的臆想中無法自拔罷了,我明白的。可是,我又怎麽舍得呢,那樣對我笑著的仇鬱清呢?畢竟現實中的他,可是連斜瞥我一眼都是吝嗇的。“你的心情似乎不錯?最近發生什麽事了麽?或者,有沒有再想起什麽?”坐在我的對麵,進入諮詢室的白醫生立馬變身工作狀態,隻根據我的情況詢問我道。“希望今天你能夠多講一些,我是說,你隱瞞的內容。”見我沒有第一時間迴答,白醫生這樣補充道。望著她平靜的臉龐,我忽然一時興起,很想知道如果這個時候我跟醫生說:“我看見仇鬱清站在你身後”她又會露出怎樣的表情。當然,最終我並沒有這樣做,我的惡趣味往往隻停留於想象,就好似兒時的那日,仇鬱清對我冷言冷語後,我牽著興旺的狗繩,無不飽含惡意地想怪不得顧鑫這麽不待見那家夥,我明明是飽含好意地想要跟他道謝,他居然對我惡語相向!有那麽一瞬間,我很想告訴顧鑫仇鬱清今天對我的惡行,但看著興旺扭著狗屁股歡脫地跑在我前麵的背影,我又覺得仇鬱清似乎沒有那麽可惡了。是啊,我是顧鑫的朋友,顧鑫是欺負他的慣犯,他為什麽要對這樣的我報以善良的笑意呢?而且更令我感到困惑的是為什麽仇鬱清會出現在這裏?這裏不是周圍有名的富人區嗎?難不成仇鬱清家住在這個群地方?但是不對啊……縱觀我們學校裏那些被校領導老師們哄著供著的富家子弟,哪個不是被家裏人捧在手心的寶貝,在學校稍微磕著碰著了就要找老師同學拿個說法,平時在學校裏更是一唿百應,不說校園明星吧,至少成為個一方霸主是沒有問題的。可是……仇鬱清?不說他在學校裏不吭聲不吭氣的作風,單就他手上的那縱橫交錯都傷口,便難以令人相信他就是所謂“金枝玉葉”的富家子弟。不願再去深想那些或許十分殘酷的事情,腦海中再度浮現出仇鬱清拿著火腿腸的喂到興旺嘴邊的溫柔神情,一時間,我覺得自己有些被觸動了。仔細想來,那應該就是我對仇鬱清產生探究心理的伊始吧,在那之後我便開始默不作聲地關注他,雖然沒怎麽跟他說過話,但我的餘光裏都是他,剛開始我覺得我的心態應當是好奇居多,但那份好奇的種子又是怎麽結成愛戀的花朵的呢?我想不起來了。那之後我有將仇鬱清幫忙找到興旺的事情告訴給顧鑫,我的本意想是讓顧鑫念他點兒好,不要總是帶著他的結義盟去為難仇鬱清。顧鑫聞言,冷笑一聲,隻說:“想不到那家夥還有點良心。”我發誓,要是早知道第二天顧鑫會帶著人去到仇鬱清的位置上核實這件事情,我一定會將這件事情爛在肚子裏。仇鬱清是個硬骨頭,他不願意在顧鑫麵前示弱,哪怕那微小的善意本就屬於他自己。當顧鑫問起他關於小狗的事情時,他揚起那帶有傷痕的臉頰,冷冷地斜瞥我一眼,說出了當時同我說的,一模一樣的話:“早知道是他的狗,我就不喂了。”顧鑫當場暴怒,一腳踹翻了他的課桌,桌匣內整齊的書本就那樣傾倒出來,仇鬱清的神色淡淡的,我不知道當我選擇攔在他和顧鑫之間的時候,他擺出了一副怎樣的表情,當時我想的是,總算,因為興旺,我有理由為仇鬱清出頭了。第12章 “少爺”其實對於自己出頭幫助仇鬱清這件事,我的心中還是有幾分自得的,因為那天的顧鑫的確看在我的麵子上,免了對仇鬱清的一頓胖揍。然而仇鬱清本人呢?對於我的行為,他有任何感謝的表示嗎?很遺憾的是,沒有。其實站在現在的視角,當時的仇鬱清懶得感謝我也屬正常,畢竟他也算是有恩於我,一報還一報,我欠他的這才算是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