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安安和紀澤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眼看著就要睡過去了。卻一瞬間清醒了,因為她聽見了那句,


    “我給母親的理由是我愛上了你。”


    劉安安聽完這句話,看著天花板半天都沒有迴答。


    直到紀澤捏了她秀氣的小鼻子一下,她才迴過神來。幹巴巴的問了一句:


    “紀澤,奶奶傷心了吧,她討厭我了麽?”


    紀澤晃了晃頭,安撫道:


    “你猜得到,她是不同意的。但是,卻沒有生你的氣。她拿了手中一直盤的核桃,和她的手機,先後砸了我兩次。說我是瘋魔了。才敢說出這樣的話。她說我隻是一時衝動,做不到忠於一人,鍾情一世。讓我不要害了你。趁早歇了這個心思,否則打斷我的狗腿……。”紀澤本以為這樣半開玩笑的說出來,劉安安心情會好一點。可是她沒有,反而在昏暗的燈光下,看見幾滴晶瑩剔透的眼淚,順著臉頰流淌了下來。突然的哭泣讓紀澤不知所措了起來,慌忙的問道:


    “安安,你怎麽哭了?”


    劉安安雙手掩著麵孔,迴答的聲音細細碎碎的傳了出來,


    “紀澤,你魯莽了,你知道嗎?奶奶七十歲了,你有考慮過她能不能接受嗎?解除婚約本就是一件違背她心願的事。你應該緩一緩再說啊。”


    紀澤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他抽出了手臂,坐了起來,背靠著牆壁,望著窗外漆黑的夜空,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接什麽話說。


    劉安安都能想到的事,他又怎麽可能沒想過。可是,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又怎麽能和母親提出想要解除婚約。在任何人的麵前,不尊敬張大爺,和給他下了催情劑這兩件事,在於心娜強大的背景和極強的業務能力麵前,根本就不值一提。唯有坦然了愛上別人,母親才會理解他的固執和決心。縱然知道母親會接受不了,可兩件事其實是一碼事。


    凡事有因必有果。因為他愛上了別人,所以才會這麽一意孤行的想要解除婚約。母親為難,紀澤心裏比誰都知道是為什麽。大局看來,於心娜是成為他的妻子,紀家的女主人的不二人選。他,母親,於都,心娜以及她的媽媽,大家心裏都清楚這件事。也都知道他的母親在於家講出來的那一番話,其實頗有些強詞奪理的味道。可是他母親為了他依然硬著頭皮說了。其中的個中為難滋味他懂。於心娜可能也沒錯,愛一個人哪有錯。像她愛著他,他愛著劉安安。


    每一個人在感情裏都沒法判定對錯,隻有委屈和成全。


    他有的時候想過,隻他一個人讓步。可能就算是眾人口中的皆大歡喜了。


    紀澤不是沒有努力過放棄劉安安,但是好像不行。


    說白了,像他這樣的地位,這樣的家世,又長得一表人才的男人,缺什麽也不會缺女人。花紅柳綠,環肥燕瘦,要什麽樣的,就會主動貼上來什麽樣的。


    可世人都說,若水三千,隻取一瓢。就這一瓢就好像讓他費盡心思,筋疲力盡了。不知道劉安安清不清楚,理不理解,其實他也很難,真的很難。


    有多少人能透過厚重的偽裝和無數層的麵具,去剖析一個人骨子裏是好是壞。


    又有多少人能穿透層層皮膚紋理去看穿一個人的心髒,它孤不孤獨,它難不難過。


    紀澤感覺到懷裏突然蠕動進了一個柔軟的身體,他低下頭去看,一個小腦袋離自己越來越近。抬起頭是劉安安那張嬌俏可人,一看就讓人憐惜的小臉。因剛剛哭過而變得濕漉漉的大眼睛,正含情脈脈的看著自己,櫻桃小嘴一張一合的對自己說:


    “紀澤,你不要生氣。我知道你也很為難,很累很委屈。我都知道呢。可是奶奶畢竟年紀大了,我很擔心她的身體,怕她一時之間難以接受兩件事同樣發生。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隻以為緩一緩再說,可能老人家更容易接受。卻忘了你除了因為愛上別人的原因,就再也沒有一個足夠強大的理由可以說服她了。我其實都曉得,我也是關心則亂。你……你辛苦了。”說完,就害羞得低下了小腦袋。


    聽著小姑娘軟軟糯糯的聲音,紀澤隻覺得自己心頭上所有的委屈不甘和為難都被瞬間抹平了。


    他伸出寬大溫暖的手掌將她擁在了懷裏,她的發頂頂著他的下巴,她像是小孩子般蜷縮在了紀澤的胸膛上。聽著他“咚,咚,咚,”的一下又一下的強有力的心跳聲,隻感覺難得的踏實。


    遠離城市的喧囂,夜間滿空的繁星,難得的安靜,讓天地之間仿佛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這一頭正在郎有情妾有意的相擁。另一家卻似被扔在水深火熱之中一樣,熬的人身心俱疲。


    如若不是客廳吊頂上的超大型豪華水晶燈過於明亮耀眼,可能於心娜的爸爸——於都的臉都得和包公的黑麵或者唱京劇得花臉有得一拚。


    於心娜臉色慘白,額頭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眼裏盈滿了淚水,身體搖搖欲墜,晃晃蕩蕩,仿佛下一秒就會摔倒在地,昏厥過去。


    一旁的於媽媽坐立不安,一會兒站起來,一會兒坐下,一會兒想張嘴說點什麽,一會兒又轉身咕嘟咕嘟的大口喝著茶水。臉上也是布滿了淚痕,心裏急得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亂轉,無所適從。女兒從紀家的人離開以後,就被自己的丈夫一嗓子“跪下!!!”勒令跪到了現在,已經四個多小時了。身體本就嬌弱,肚子裏現在還有一個小生命。照這麽個跪法,即使不流產,也得丟了半條命。


    到底是母女連心,於媽媽實在是心疼的受不了了。她一屁股坐在了於都的身邊,雙手握著他的一隻胳膊,哭著央求道:


    “老於,差不多就行了吧。娜娜現在身體不好,你看她的臉色那麽差,就讓她起來吧。跪出個什麽事來,你要我怎麽辦?”


    於都斜眼看著替於心娜求情的妻子,甩開了她的雙手,冷哼一聲道:


    “哼,你怎麽辦?你可以陪她一起去死。她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不還是你一手造成的。都說慈母多敗兒,我今天算是徹底的領教了。丟人現眼的東西。跪到死得了!!!免得出去丟了我於都得臉麵!!!你要是覺得心疼,你就給我陪她在那一起跪著,跪到知錯為止。最好是能把肚子裏的小孽種跪掉了!!!那樣倒是能省了不少事!”


    於心娜起初還沒有什麽反應。好像一直沉浸在什麽不知名的情緒和迴憶裏。直到爸爸斥責媽媽難聽的話,直到爸爸說出那句最好能把肚子裏的“小孽種”跪掉了這句話。她才慢慢的迴過神來。


    她定定的看著於都,雖是顫抖著聲音卻依舊語氣堅定的說道:


    “爸爸,請您注意自己的用詞。這件事是我一個人的問題,一個人的錯處。與媽媽無關。她是您的結發妻子,不是隨意辱罵的傭人。您說慈母多敗兒。您說我這幅樣子全是母親造成的。那還有一句話叫子不教,父之過呢,難不成,您也要陪我一起跪著嗎?”


    於媽媽眼看著,隨著女兒的話語,丈夫的臉色已經愈來愈差了。還沒來得及打斷她的說話。就看見於都憤怒的抄起茶幾上的一方水晶煙灰缸朝著於心娜砸去。


    3厘米厚的煙灰缸重重的撞在了於心娜的頭上,然後掉在了於心娜膝蓋旁的地毯上。


    潔白無瑕的額頭上瞬時的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鼓起了一個大包,紅腫了起來。


    於心娜被煙灰缸砸的一陣頭暈目眩,慣性的後仰了一下。又咬著牙搖搖晃晃的迴到了原位,一聲未吭。倒是於媽媽衝著於都哀嚎了一聲,大喊了一句:


    “於都!!!你瘋了!!!”


    然後慌忙的像著於心娜跪著的地方踉踉蹌蹌的走去,她半跪在地上。看著女兒被砸傷的額頭,一陣後怕,這要是再偏點,砸到了太陽穴,砸到了眼睛怎麽辦。她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看著於心娜那張蒼白無力的小臉,那紅腫的地方已經有些開始變得青紫,隱隱約約還露出了血絲,隻覺得心快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一樣,一陣陣的生疼。她拿起女兒的冰涼的小手握在了自己的手中,迴頭帶著哭腔的喊道:


    “於都,你是魔鬼嗎?你對我動手也就罷了。現在連我們唯一的女兒,你都不放過了是嗎?多大個事?不就是懷了個孩子,解除婚約嗎?你的臉麵比娜娜的命都重要是嗎?他紀家有什麽好,他紀澤又有什麽了不起,在我眼裏,十個紀家都比不過我女兒的一根頭發!!!為了讓你發泄怒火,你讓女兒跪在這裏四個小時,我忍了。你現在還覺得不夠,還想砸死她是嗎?那我們也別跪死了,你直接拿著刀把我們娘三個捅死,省著礙你的眼,一了百了算了!!!”


    於都聽見這話,剛要破口大罵。就看見於心娜正扶著沙發緩緩的有些顫抖的自己站了起來,她咬著嘴唇強忍著膝蓋傳來的痛的鑽心的感覺,一隻手無力的托扶了一下於媽媽,示意她站起來。於媽媽借著女兒的力,直起了身子也坐了起來。又趕緊拿起了保姆剛剛送過來的冰袋,側轉著身子輕輕的放在了於心娜的頭上。想給她緩解一下疼痛和紅腫。


    於都看著這娘倆旁若無人的模樣,怒火已經達到了頂峰,他衝著於心娜叫罵道:


    “誰給你的膽子站起來的,給老子繼續跪著,否則我打斷你的狗腿!!!”


    於媽媽實在是忍不了了,也站起身來,衝著於都喊著:


    “你有完沒完。你是不是瘋魔了,你睜大眼睛看看,這是我們唯一的女兒,她要有個三長兩短。這個家就完了!!!”


    於都怒吼著:


    “完了就完了,也總比生下個有媽沒爹的小畜生強!!!”


    於媽媽剛想反駁丈夫的用詞不當,就聽見了於心娜因為久未喝水而顯得沙啞幹涸的聲音響在了客廳的每個人的耳朵旁。她表麵是正麵對著於都在說話,實則是在迴應於媽媽,


    “媽媽,您說的都對。可唯獨有一句話您說錯了。”


    於媽媽顧不得和丈夫爭辯是非,轉頭疑惑的輕聲問著:


    “娜娜,我哪句話說錯了?”


    “我是您和爸爸唯一的女兒。這句話。我是您唯一的孩子不假,可我卻不是爸爸唯一的孩子。唯一兩個字用在我身上不妥。可能爸爸更願意用在於承安或者是於承恬身上。”說完,轉頭對著臉色紫青的於都問了一句:


    “爸爸,我說的,對嗎?”


    於媽媽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重複的問了一遍:


    “什麽於承安於承恬的?什麽對嗎?這兩個人是誰?於家的遠房親戚嗎?我為什麽不認識呢?”


    於都站著沒有動,胸膛劇烈的起伏著,雙手緊緊相交的握在了一起,他沒有說話。他相信於心娜知道的肯定不止這些。他在等,他在試探。


    於媽媽看丈夫沒有迴答她,就又轉頭問了一遍於心娜,


    “娜娜,你說話不要說半截,把話說清楚,那個什麽於承安,和那個於承恬是誰?於家哪裏的親戚?新生兒嗎?可是又和你爸爸有什麽關係?外來的人怎麽會是你爸爸的唯一呢。你不能因為你爸爸罰你下跪,就這樣想,傷你爸爸的心。知道嗎?爸爸媽媽都是為你好,隻是方式不同。你別多想,聽話。”


    於心娜不知道媽媽是真的傻,還是在裝糊塗,她“嗬嗬嗬”的笑了幾聲,反手拿下了正在為她冰敷的手,握緊了,對著不管再怎麽保養都已經被歲月刻下了烙印在臉上的媽媽,溫柔的解釋著:


    “於承安和於承恬是一對龍鳳胎。已經二十一歲了,是著名的賓尼法尼亞大學沃頓商學院大二的學生。更是我爸爸與初戀情人相愛而生下的孩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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