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拿出瓶噴霧,衝著費慎一頓猛噴。 不斷在掙紮、顯得異常狂躁的費慎,身體猛地僵了僵。 不過幾秒時間,掙紮的力度漸弱,他慢慢平躺下去,額頭冷汗淋漓,臉色卻看起來更加蒼白了。 “鎮靜噴霧隻能起一時的作用,維持不了太久。”醫生凝重說,“他的狀態很不對勁,必須馬上住院接受檢查。” 邵攬餘握住費慎受傷的那隻手,不敢太用力,騰出右手替他擦了擦額頭的汗。 “去做準備,現在出發。” 醫護人員匆忙跑出去拿擔架,管家也趕緊去叫車了。 鎮靜噴霧起效,費慎的狀態稍微平穩了些,可是一眼就能看出,身體承受到了極限,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了。 他呆呆睜著雙眼,半天也沒眨一下,不知是不是在走神。 “沉、沉……” 邵攬餘重複叫著他的名字,希望能以此拉住他岌岌可危的神誌。 不消片刻,醫護們重新推著擔架車進房間,車軲轆滾在地板上發出噪音,邵攬餘忽然感覺自己左手被人用力迴握住,隱約聽見費慎含糊念了一句。 “我不確定……還能不能控製住,如果傷害你,朝我開槍。” 作者有話說: 還有兩章完結第136章 韞藏珠 到達醫院後,費慎直接走的貴賓通道,主治醫生立刻安排了各項檢查。 檢查結果很快出來,提示患者血液中含有大量毒化物質,毒性深入髒腑,引發了大腦神經紊亂綜合征,並且各器官都開始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衰竭。 盡管邵攬餘提供了病因,可由於“琅洛試劑”的毒化成分太過罕見,醫院無法立刻對症下藥,隻能先將人送進重症監護搶救。 就在邵攬餘為費慎病情焦頭爛額的這段時日,外界也正是你方唱罷我登台,風起雲湧的時候。 科謨軍橫掃白焰和伏羅黨後,又繼續往西南方向出發,隻用了不到三個小時,清繳殘餘的懺摩叛軍,逼降所有野生組織,成功占領三瑞裏,再次創造了戰爭神話。 而北圖塔剩下的幾千名士兵,在席未淵等叛黨頭領身死後,由城主姚睿帶領,果斷選擇了向科謨投誠。 自此,邊境十三城全部歸屬科謨,以雷厲風行的手腕,結束了叛亂勢力橫行的時代。 與此同時,柏蘇也派出大量軍隊,將維岡三分之二的地盤收入囊中,隨後正式更名為柏蘇外城區。 剩下的三分之一,也就是曾經被席未淵圍攻的那五座孤城,加上九江城在內,成為了柏蘇與科謨交壤的區域。 兩邊政府通過多次協商,最終廢除極端獨立條約,重新簽訂和平共處條約,將六座城作為貿易中轉站與文化交流區,雙方城民可自由出入,不受限製。 以後由雙方共同治理,和諧相處。 維科蘇死亡邊境線的種種惡跡,似乎還恍如昨日,濃烈的血腥氣還未散去,轉眼間,便隻剩下了橫江文化貿易區這個名號。 條約簽訂完成後,各地開始進行戰後重建。 千瘡百孔的城市需要休養生息,流離失所的百姓們也需要返迴家鄉,尋找自己的親人,重新開始生活。 太平洋洲際在這近一年的時間裏,進行了一場大換血和洗牌。 而隨之有了更大變化的,是柏蘇中央政府政權的更替。 嶽崇自上次一劫後,利用裝瘋賣傻保住了條命,隨後黯然退出權利中心。 這幾個月頻繁的戰爭時期,軍委在政府各部中有了更高的話語權。 柏蘇軍攻入亞京當天,軍委主席雷厲風行,反手將這些日子趁機攪混水、企圖幹擾軍事政治的某些貪官汙吏,一股腦抓了起來。 接著順藤摸瓜,將柏蘇政府近十年來某個體係極為龐大的腐敗勢力,徹底連根拔起。 此舉引來了部分中立官員的不滿,認為軍委違背了柏蘇的發展意誌,軍政不能混為一談。 可就在這時,默默無聞了二十幾年的施有儀,忽然集眾多貴族以及軍委各方的支持,被力推為新一任柏蘇首領。 這是自柏蘇成立以來,第一位女性首領候選人。 猶如平地驚雷,此事一時間掀起了軒然大波,有人支持自然就有人反對。 隻不過由於剛剛抓了一批犯事的官員,風口浪尖上大家也不敢鬧得太過,最終在軍委的強製要求下,舉辦了一場全民投票,這也是柏蘇有史以來第一次民主投票。 投票過程公開透明,當官方將施有儀在柏蘇遭受侵略、私下做的所有決策和貢獻,全部公之於眾時,天平開始有了傾斜。 投票時間持續了一周,最終票選結果以三票的差距領先,施有儀成功當選首領。 而這位女首領坐上這個位置後,做的第一個決策,就是提出與科謨簽訂和平共處條約。 此舉頓時大獲民心,也順便杜絕了某些心懷不軌的政客,妄圖再次攪亂政局的可能。 因為是有史以來頭一個,所以外界對這位女首領有著太多爭議和好奇,街談巷議,背地裏說什麽的都有。 而處於話題中心的施有儀本人,不卑不亢,心境淡定從容,依舊做著自己該做的事。 晝夜不分忙碌了將近三個月,她終於騰出一點空閑時間,避開身邊眾人,私下去拜訪了邵攬餘一趟。 見到邵攬餘的時候,她怔愣了好一會兒。 倒不是說許久未見,對方的外表變化有多大,而是曾經眼裏那股強大的平和與淡然,如今闃然消失無蹤。 好像活生生被什麽耗幹似的,成了一片枯竭的沼澤地,看人的眼神死寂無光,感受不到半點生命力。 心底的訝異化為了一聲歎息,施有儀清楚是什麽事才讓對方變成這樣,也知道自己這一趟大概率是來對了。 外人或許不知,但息川城裏但凡有點門道的,多少都聽說了邵家家主邵攬餘,最近跟中邪了一樣,天南地北到處托關係要找個什麽藥。 甚至還出了懸賞令,要花高價招募世界各地的藥劑師和生物科學員。 隻是絕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也沒聽說過那藥是拿來幹什麽的,因此很不理解邵攬餘這副誓不罷休、近乎到了有些偏執的狀態,究竟是怎麽迴事。 除去邵攬餘身邊的心腹,隻有施有儀一人,明白對方這樣反常的行徑,其實是為了某個人。 而那人此時正躺在醫院的重症監護病房裏,用著世界上最好的藥,最貴的儀器,住著最豪華的獨立病房,享受世界上最優秀的醫療團隊服務,每天數十萬的金錢如流水一般花出去。 可即便是這樣,卻也隻能勉強維持基本生命體征,每日二十四小時都處於深度昏迷狀態,與植物人無異。 這幾個月裏,邵攬餘找遍了世界各地的醫生,醫療團隊也試過了無數種治療方案,但全都於事無補。 當初費慎的躁狂狀態,僅僅持續了十幾個小時。 送入醫院後不到一天,他免疫力急劇下降,全身突然出現嚴重的感染症狀,反反複複高熱不退,直至陷入深度的昏迷。 秦一舟提供了那個裝過琅洛試劑的小玻璃瓶,院方通過與其他使用了此藥的士兵血液樣本反複對比,最終得出結論,費慎注射的劑量不算太大,並且當初注射時,提前使用過其他保護髒腑的藥物。 因此不幸中的萬幸,病發時他沒有當場暴斃,還留有最後一線生機。 隻可惜這最後一線生機,對如今的醫療水平來說,想要治愈遠遠不夠。 毒性已經深入髒腑和神經,除非能將費慎的全身器官置換一遍,才有治愈的概率。 但這顯然不可能,以如今的情況預測,最好的結果多半也是變成植物人,後半輩子依靠各種藥物和醫療儀器維持生命。 經過無數次嚐試,邵攬餘放棄了尋找醫生,轉而將目光對準了醫藥領域。 一筆筆重金投出去,隻希望醫藥科研團隊們,能夠研發出對抗“琅洛試劑”的解藥。 隻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研發藥物這事,也並非一時半會兒就能做到的。 邵攬餘很清楚,自己的行為無異於大海撈針,可正因為清楚,內心才更加絕望。 費慎能等他的時間沒有多少了。 “施首領過來一趟,找我有什麽事?” 壓下心底萬千思緒,邵攬餘十分自然地換了稱謂,公事公辦的語氣透出一股疏離。 施有儀早不是當初那個需要看人臉色的施小姐,卻也並未因為地位的改變,而產生半分驕矜,接人待物始終不卑不亢,進退有度。 “柏蘇最近發生了很多事,邵先生許久沒有露過麵了,我來看看您。”施有儀說道。 邵攬餘迴道:“施首領聰慧過人,做事情深謀遠慮,現在有了各家族和軍委的協助,想必將來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能很好地解決。” 這番話倒不是在暗諷對方,而是邵攬餘發自內心地認為,施有儀比自己想象當中還要聰明得多。 魄力手腕一個不缺,眼光長遠的同時,更會在關鍵時刻斂其鋒芒韜光養晦,入木三分的演技悄無聲息騙過了所有人。 更令人不容小覷的是,哪怕她成功登上高位,手中有了實質性的權利,卻依然能夠放低姿態,保持謙卑之心。 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必須得有強大的內核與自信才行,他確實低估她了。 “邵先生,有儀能一步步走到今天,絕對不敢妄自居功。”施有儀說,“您曾經對我的幫助,我始終銘記於心,至於過去某些事情,那時候我勢單力薄,迫於生存壓力之下不得不為,還望邵先生諒解。” 邵攬餘這些時日,一直在操心費慎的病情,沒空關注外界的事。 但秦一舟會定期定點嗎,將某些重要的情況匯報給他。 因此在施有儀當選首領那日,許多過去被刻意掩埋或者忽略的東西,也都不經意間浮出了水麵。 所有事情恐怕還得追溯到一年前,費慎那支小隊接到刺殺任務,前去欒河道埋伏邵攬餘的時候 那場刺殺任務的買主是施康年,並且由他親自提供了邵攬餘的出行線路。 可隻有邵攬餘知道,施康年提供的情報其實是錯誤的。 因為在那之前,就有人暗中走漏了消息給他,說雇傭兵會在欒河道埋伏。 邵攬餘當天故意更改了自己的路線,才會碰上費慎一行人。 後來他查了很久,都沒有查到是誰走漏的消息,如今想來,多半就是施有儀了。 對方此舉目的很明顯,暴露施康年的野心,激起邵攬餘對付施康年的想法。 從那之後,施有儀為了防止施康年起疑心,比從前更加收斂鋒芒,專心做起了那個外界眼中木訥呆板的施小姐。 她靜靜等待時機,耐心蟄伏,差不多半年後,等來了維岡向柏蘇發動戰爭的這天。 施有儀借勢而為,暗中利用施康年對邵家的忌憚,促使他去找段斯昂合作。 路上卻泄露消息給叛亂組織,最終導致施康年被懺摩的人擄走,落了個半身不遂的下場。 施康年由此倒台,從這裏開始,施有儀的計劃完成了重要的第一步。 她編纂施康年被段斯昂抓走的消息,以此故意放權給邵攬餘,是因為料定對方不會輕易接受,從而順理成章拿到了部分兵權。 並且通過邵攬餘的勢力,表現出沒主見好控製的假象,成功與軍委的人搭上了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