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伏羅黨的人交接完,秦一舟安排好下屬善後,弄來了一輛直升機,與邵攬餘飛迴了鬱南鎮。 一同前來的還有關述關醫生,直升機安全落地後,幾人馬不停蹄趕往遙家別院。 遙奶奶已等候多時,見他們一出現,緊迫地將人帶進醫療室。 醫療室提前消好了毒,所有器械都已準備齊全。 關述放下自己隨身攜帶的行李,認真清洗雙手,穿上便捷手術外衣,開始給邵攬餘處理左手傷口。 遙奶奶看著眼前忙碌的場景,神色稍顯凝重,心中歎了口氣,關上門出去了。 關述臉上戴著口罩,卻還是捂不住他那張絮絮叨叨的嘴。 “你說你,怎麽就跟自己這隻手過不去了?每次都傷在同一個地方,現在好了,想不留疤都難。” 邵攬餘平躺於小型手術台上,注射了鎮靜劑,雙手抖得不像先前那般厲害了。 麵容恢複幾分血色,整個人瞧上去狀態還不錯,甚至有多餘的心情閑聊。 “我一個男人,怕什麽留疤。” “對,”關述無語,“您老每天日理萬機出生入死的,不是這個部位受傷就是那個地方中彈,留疤是英勇的象征對吧?不受點傷耽誤您拯救世界了。” 邵攬餘笑容很淡:“沒這麽誇張。” 鎮靜劑讓他狀態平穩的同時,也逐漸有點昏昏欲睡。 關述又拿出局部麻醉藥,打進左手傷口附近,刺痛驚醒了一點昏沉的意識。 盡管劃傷的地方不算太深,但為保險起見,還是縫合一兩針更叫人安心。 這邊你一言我一語,氛圍似乎挺其樂融融。 那邊秦一舟盯著邵攬餘一塌糊塗的手,整個人氣壓不知不覺,已經降到了最低。 忍了又忍,他終歸是忍不下去了,出聲質問。 “費慎就是個吃裏扒外的白眼狼,八年前是,現在還是!他究竟有哪點值得讓你這麽信任?” 先前在義津的那股提心吊膽,到這會兒慢慢消失,取而代之變為了打心底的憤怒和不理解。 秦一舟認識邵攬餘二十多年了,深諳對方是個怎樣防備心重的性子。 從小到大,對身邊任何親近之人都是一再考驗與試探,心思極為敏銳深重,絕不會輕易把自己命脈交出去。 他屬實想不通,如此謹慎的一個人,怎麽就在費慎那個毛頭小子手裏栽跟頭了? 這句出其不意的質問,讓醫療室忽地靜默下來。 麻醉藥起效,邵攬餘左手什麽感覺都沒了。 也許因為昨晚一夜沒睡,此刻大腦變得恍惚混沌,連說話都不像以往那般含蓄。 “我看著他長大的。”邵攬餘聲音空泛,沾染了一股無言疲憊,“看著他一步步到今天。” 那日費慎在河邊對他說,自己等這一刻等了八年。 殊不知這八年間,在費慎不為所知的那些時光中,邵攬餘也從未停止過一天對他的關注。 中途沒有經由任何人之手,連秦一舟也不知曉,所有消息都是第一時間傳達到自己手上。 真假虛實,半件都沒有遺漏。 費慎是如何離開的費家、如何遠渡大西洋,以及最後又是如何進入毒刺賣命的,他全部默默看在眼裏。 出手幹預的次數很少,但偶爾也暗中幫助過對方一兩迴。 時間一久,邵攬餘便情不自禁產生了錯覺,這個小孩就是自己一步步陪伴長大的,他參與了對方全部的成長軌跡。 親眼看著長大的孩子,自認為了解他的一切,欣賞他的勇氣智慧,欣慰於那份果敢毅力,更感慨對方還保留了難能可貴的善心。 以至於心底不由生出了親切感,鬼使神差想用馴服的方式,招攬對方為自己所用。 費慎以為,曾經在欒河道上打偏的那一槍,是故意暴露自己,好讓邵攬餘找上門。 可實際上,他視為狩獵目標的人,從一開始就主動選中他了。 隻可惜事與願違,邵攬餘太高估自己的判斷力,也低估了對方破釜沉舟的決心。 費慎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外冷內熱、孤立無援的小孩子了。 隻有他還停留在過去而已。 傷口縫合完畢,簡單包紮了兩層,關述從包裏掏出一小瓶藥,交給邵攬餘。 “先給你配了半個月的,成分和以前有點區別,效果相對更好些,你先吃著試試。” 邵攬餘尚未去接,一隻手橫空插過來,搶走了藥瓶。 剛還在生悶氣的秦一舟,不知道什麽時候湊了過來,黑著一張周正倜儻的臉,抓住藥瓶裏裏外外檢查一通。 檢查完瓶身仍是不放心,又倒了幾片藥出來,碾碎了放鼻尖嗅聞,那模樣仿佛恨不得親自一嚐究竟。 關述嘴角登時一抽:“不是吧大哥,你連我都要防?” 秦一舟仔仔細細檢查完,確認沒問題後,才將藥瓶還迴去。 他冷冰冰說:“不好意思,工作職責。” 邵攬餘什麽也沒說,弄了兩粒藥出來,直接生吞進嗓子眼。 關於自己的舊疾,邵攬餘比誰都明白,這件事始終是秦一舟心裏難以拔除的隱刺。 暗刺深埋血肉隱隱作痛,哪怕已經過去了很久,可他仍舊對此耿耿於懷。 時間往迴倒退,迴到十一年前。 經由邵攬餘的默許,秦一舟親自救下被困於邊境的蘇琅。 繼而把人帶進邵家,給了她一條活路。 大概是喜歡,也可能是出於單純的好感,總之那是秦一舟生平頭一迴,對於邵攬餘以外的人,表現出了別樣的關心。 邵攬餘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想著成全秦一舟,經過幾輪嚴密的考察後,把蘇琅也提攜到了自己身邊,讓他倆有更多的相處機會。 剛開始的確很好,所有事情都朝著預計好的方向走。 蘇琅天賦異稟,擁有異於常人敏感的嗅覺,光靠鼻子就能精準分辨出上萬種味道。 通過邵攬餘悉心栽培,她不負期望成了一名製香高手,憑借自己出色的能力,好幾次幫邵攬餘化解了暗中的危機。 日複一日的相處下,也與秦一舟漸生好感,兩人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 秦一舟當時都著手準備求婚了,令人遺憾的是,那兩年表麵看到的一切,全是被人有心營造出來的假象。 蘇琅一開始就目的不純,她是經過精心培養訓練,被維岡那邊的人派來專門潛伏在邵攬餘身邊的特務。 每天隨身攜帶讓邵攬餘潤手的藥膏,裏麵摻雜了高濃度冷啡片。 冷啡是從稀有植物裏提取出來的天然素,就和葉綠素一樣,其成分壓根檢測不出任何異常。 直到某一天,邵攬餘突然發現自己握槍困難,偶爾開槍也會出現很大失誤時,他才隱隱察覺到哪裏不對勁。 然而為時已晚,冷啡毒素在體內日積月累,早已深入了髒器和肢體神經。 哪怕及時注射了阻斷藥,並且多年堅持不懈地吃藥緩解,手部神經也已大幅損壞,再也沒法徹底恢複。 留下的後遺症影響很深,惡劣影響持續到今天,他依舊沒辦法順利開槍。 而且越集中精神抖得越厲害,一輩子都得依靠藥物才能維持正常生活。 饒是如此,當初發現的第一時間,邵攬餘還是選擇壓下消息,暫且留了蘇琅一命。 甚至給她後悔的機會,將她放去了費慎身邊。 結果令人大失所望,蘇琅為了挑起科謨與柏蘇的對立,為了讓費邵兩家互相殘殺,終是選擇了對費慎下手。 到死那天,她寧願承受巨大的痛苦,都不願意供出背後指使人是誰。 那一晚,秦一舟親自處理了蘇琅的屍體,在外麵枯坐了一夜。 自那以後,邵攬餘終生無法治愈的病根,也成了他心底一道難以愈合的陳傷。 作者有話說: 祝各位中秋節快樂~闔家團圓,開開心心。第45章 歸程 餘口惜口蠹口珈q 鎮靜劑與藥物作用相結合,邵攬餘抵不住身心雙重疲勞,第一迴在有人的情況下,沉沉睡了過去。 關述放輕動作,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出去了。 秦一舟繼續留在治療室裏,為邵攬餘蓋上一件外衣,將頭頂白熾燈關掉,安靜地守在角落。 室內如黑夜般彌漫著沉寂,秦一舟目光隔空遞出去,落在邵攬餘熟睡的麵龐上,神思逐漸遊離。 秦邵兩家的關係,從祖先那輩開始,一直都是我輔佐你你成就我的存在。 兩家頻繁來往,他與邵攬餘自幼相識,因性格契合,很容易便成了玩伴,後麵也自然而然變為了最親近的心腹與摯友。 當年出了蘇琅那件事後,秦一舟便暗自許下重誓,這輩子除了輔佐保護邵攬餘,他不會再做任何多餘的事。 盡管對方從未於人前表露出悲觀的情緒,可他作為手足一般親近的朋友,心裏再清楚不過,手臂神經受損,無法正常握槍開槍,最嚴重時甚至不能維持基本的生活,唯有年複一年靠著藥物勉強支撐下去。 這些無妄之災,對向來驕傲的邵攬餘打擊有多大。 除此之外,後麵又發生了一件事,更讓秦一舟難以釋懷。 那時候處置完蘇琅,費慎迴了費家沒多久,邵攬餘遭遇了人生中最大一次險境,乃至差點命喪仇家之手。 由於想建造出一座邊境軍工廠,在此之前,必須先準備一筆龐大的流動資金。 為了盡快落實計劃,邵攬餘動身前去義津,親自與伏羅黨首領洽談合約。 兩方都是痛快爽利之人,合作順利談成後,為了減少風險避人耳目,他沒有直接迴柏蘇,而是先去維岡中轉了一趟。 未料剛到達維岡,不知是誰走漏風聲,負責過來接人的秦一舟路上遭遇埋伏,邵攬餘更是直接失去蹤跡,人間蒸發了。 曆時四天三夜,秦一舟拖著滿身重傷,快讓人暗中把維岡翻了個底朝天。 費盡千辛萬苦,終於在九江城有了邵攬餘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