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住自己左手,指縫中流出一股刺眼的鮮血。 方才斑鬣使用偷襲,甩過來一根纖細鋒利的刀片,劃傷了邵攬餘手背。 而劃傷的地方,正是費慎曾經留下咬痕的部位。 費慎神情一頓,當場怔愣住。 隊友們乘勢上前,將邵攬餘團團包圍。 趙林木湊到費慎旁邊,緊張詢問:“哥,你沒事吧?” 問完他就沒聲了,畢竟眼前的場麵清晰明了,看起來更有事的好像是另一位。 邵攬餘表麵雖瞧不出什麽,臉色卻明顯有些泛白,右手掌心覆蓋住左手,仍是在持續顫抖。 這位傳說中殺伐決斷的軍火商,在這一刻,看起來莫名弱不禁風。 不過大家並未因此放鬆警惕, 斑鬣手持武器靠近,意圖將他就地擒拿。 “住手” 一句突如其來的喊話,打斷了動作,眾人往話音源頭望去。 費慎神情著實不太好看,大步上前撥開斑鬣,冷聲說:“誰讓你擅自行動的?” 斑鬣被訓得莫名其妙,眉頭蹙成兩團疙瘩,模樣立刻兇狠了起來。 “你他媽……” 蛇牙腦子和身體反應都很快,連忙按住要發火的斑鬣,轉移話題:“那三台殲機馬上來了,大家都別站在這,迴車裏,隨時準備撤離。” 費慎目光移向邵攬餘,後者好像在走神,滿臉的漠然。 他一言不發,沒管摸不著頭腦的隊友們,一把拽住邵攬餘手腕,上了第一輛裝甲車。 車內儲物盒裏放了小醫療箱,費慎把邵攬餘安置在副駕,找出醫療箱,站在車門邊替邵攬餘處理傷口。 邵攬餘不做抵抗,任由對方如何擺弄自己的手。 傷口位於虎口邊緣,大約3厘米長,恰好橫穿之前的牙印傷疤,像是要磨滅過往留下的印記,幹涸的血液模糊了皮膚。 幸而劃得不算特別深,無需到必須縫針的程度。 費慎匆匆檢查了兩眼,先用生理鹽水將傷口清洗幹淨,而後撚著棉簽一點一點,塗抹上抗菌藥物,代替破傷風的作用。 他做這些事時,熟練但不馬虎,眼皮半垂下,專心致誌的神態樣仿佛受傷之人對他來說有多重要,好像剛剛所有的衝突都是假象。 “你手到底怎麽迴事?”費慎很隨意地開口,“嗑藥了?” 盡管此時看著恢複無恙,可剛才兩隻手抖成了那個樣子,絕對不是正常的表現。 也多半不是情緒因素所致,在邵攬餘的字典裏,估計很難找到“緊張害怕”這類字眼。 “嗯,嗑藥了。” 邵攬餘語氣淡薄,神色晦暗不明。 費慎無名指夾住便捷紗布,上完藥後直接貼好,關閉車門時嘲諷了句。 “拿不穩槍,你這軍火商也別指望能做多久了。” 邵攬餘獨自待在車裏,天上響起一陣噪耳轟鳴。 他粗淺望了眼,那三台戰鬥機順利從九江城撤出,前來與毒刺的人匯合了。 那想必九江城的戰鬥也結束了,八成是兩敗俱傷的結果,誰也沒占到上風,否則他們不會撤退得如此迅速。 邵攬餘小臂微微震動,虛擬屏自動彈出。 秦一舟發來了條空白訊息,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這是在確認他是否安全。 邵攬餘瞥向左邊車窗,費慎正在和隊友們交流些什麽,沒注意這邊,他快速打了一行簡潔明了的話。 【去義津,防北圖塔,切斷出路】 訊息發送成功,虛擬屏收迴,車外腳步聲徐徐靠近。 費慎坐進駕駛位,帶來了一股風中枯木的氣息。 “你那位盡職盡責的好助理沒死,”費慎側目,冷靜強大的眼神壓下,凝視邵攬餘左臂,“給他發消息,讓他給我們開路。” 到了這會兒,邵攬餘神色已經恢複如初,對方說什麽是什麽,順從地打開虛擬麵板,將訊息重新發了一遍,不過這次隻有短短五個字 【我要去義津】 費慎滿意地挑起嘴角,大拇指摁住指紋識別器,獲得權限啟動裝甲車,緩緩駛離凹凸不平的鄉道。 其餘人則去了另兩台車上,如同之前那樣,保持井然有序的距離,統一朝同個方向前進。第43章 訣別 費慎帶著三輛巨型裝甲車,想要安全迴到科謨,最近也最合適的路線,那就是先前往義津方向,穿過義津後再到達科謨。 義津與維岡相隔較遠,離柏蘇邊境也有一段距離,能大範圍避免兩邊的圍追堵截。 隻不過唯一的壞處,義津是歸屬叛亂組織之一伏羅黨管轄。 伏羅黨與尤州的白焰不同,他們對自己地盤管轄得不算嚴格,也沒有巨額通行證之類坑錢的玩意兒。 城市易進易出,什麽人都能去,唯獨不能容忍的,是維科蘇三區政府以及那些世家貴族們,幾乎稱得上見一個殺一個。 因為他們初代頭領的父親,就是被三區政府聯合起來逼迫而死。 當初親手卸下那位頭領父親頭顱的人,恰巧姓羅,伏羅黨之名便由此而來。 費慎身為科謨費家一員,還帶著這麽多軍火招搖撞市,想不惹麻煩都難。 但邵攬餘就不同了,常年輾轉邊境和三區各大城市之間,若沒有點傍身的本事和人脈,早就被撕得一點渣都不剩了,更遑論去和人做交易。 因此隻要秦一舟安排妥當,他們順利離開邊境的概率會很高。 運輸車一路上走的都是小道,行駛速度實在說不上快,等趕到義津,天色完全暗了下來。 好在入城時沒遇到阻礙,約莫是秦一舟那邊都已打點好,三輛碩大無比的運輸車在城區裏橫行無忌,也沒招來多少異樣的注意。 倒是之前一路隨行的三台戰鬥機,此時不知去了哪裏。 城門明早才會開放,幾人找了個隱蔽的地方停車。 費慎和邵攬餘同時離開,進入一家十分破舊的小旅館。 為了能隨時應變突發狀況,剩下的人則將就一晚,留在車上過夜。 費慎隻開了個單人間,將邵攬餘的芯片強製休眠,接著把他雙手分開拷在床沿兩側,一句話沒說,轉身出了門。 不多時,他重新出現,手裏拎了袋吃的,袋子裏裝著兩瓶水和幾個麵包。 “時間太晚了,隻有這點東西了,”費慎將食物放在床邊,“你湊合忍忍。” 他解開邵攬餘右手,撕掉麵包包裝一角,塞進對方手中。 邵攬餘盯著幹巴巴的紅豆麵包,無言看了半晌,忽略掉草率的外包裝,遞到自己嘴邊。 大約是賣相口味都不盡如人意,他吃了不到三分之一,便擱下了。 連吃了兩個的費慎,疑惑一挑眉:“有這麽難吃?” 邵攬餘說:“有點噎,能給我開瓶水嗎?” 費慎開了瓶礦泉水給他,不管何時何地,嘴裏依然不忘刺激對方。 “別這麽客氣邵老板,想要什麽直接講,畢竟我是你花錢雇來的。” 邵攬餘斯文地將水灌進喉嚨,隨後摸出衣兜裏一個淺藍色東西,是那隻飽經風霜的香囊。 “那我想讓你說說,”他手指勾住香囊的細繩,“這裏麵原本放了什麽?” 費慎這會兒倒是特別坦率了,滿不在乎說:“追蹤器,被我扔水潭裏了。” 王梁在香囊裏放了追蹤器,同時還是個監聽器,在離開尤州那一刻,就已經被他毀壞且扔掉了。 邵攬餘卻好像早有預料,聞言十分淡定,以事不關己的態度說:“那看來王梁一番苦心,也沒能換取你的信任。” 費慎還想說點什麽,邵攬餘卻已把香囊收進衣兜,閉上眼不願再做任何交流。 “出去吧,我要休息了。”他說。 費慎杵著沒動,凝望邵攬餘刻意疏遠的臉龐,把對方剛鬆開的右手再次拷上,走到床對麵的椅子落座。 “你這個要求讓我很為難,”費慎語氣有點心不在焉,“隻有守著你,我才能安心啊。” 邵攬餘不迴話,也不再堅持己見,始終閉著雙眼。 他眼皮輕顫,似乎不太安穩,略微蒼白的皮膚被旅館灰暗的燈光一照,顯得羸弱而孤寂。 這一夜都是如此。 邵攬餘靠坐床頭闔眼休息,費慎在對麵像個寡言的影子一樣,冷冷清清守著他。 盡管對方沒怎麽動過,但費慎心裏清楚,邵攬餘根本一刻也沒睡著,隻是不想和自己有任何溝通罷了。 朝陽破曉,暮夜消散,一晃眼天色明朗起來。 費慎揉了把臉,腦子稍微清醒了些,進衛生間洗漱。 再出去後,邵攬餘也“醒”了。 他挪動已經酸痛到麻木不堪的胳膊,說道:“能解開嗎?我要去洗手間。” 費慎打開礦泉水,喂他喝了幾口潤嗓子,然後拎了個塑料盆出來,放在床邊。 “用這個解決,我去給你買早餐。” 邵攬餘:“……” 沒注意對方震驚到無語的表情,費慎徑直朝門外走。 “沉” 聲音於背後響起,費慎腳步驟然定住,那一刻險些以為自己神誌不清出現了幻覺。 遲鈍地轉過身,他不可思議的眼神裏,是邵攬餘那張風平浪靜的臉。 沉,記憶中除了父親母親,沒有第三個人這樣叫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