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麽不行了?”蕭行馬上反駁。“他說,你這個體格,上去肯定不行,越一身牛勁越難受。”姚冬把氧氣瓶塞給他,“他知道咱們還要走,說離開機場那天來還就行了,給一點使用費。”這就是老鄉之情,省了一筆錢,蕭行雖然很不樂意,但還是拎起重重的氧氣瓶,跟著姚冬一起上了車。“你難受,你就說啊。”車發動了,姚冬還很擔憂。“笑死,根本用不上。”蕭行信心十足。半小時後,蕭行頭痛欲裂,靠在姚冬的肩膀上虛弱地吸氧。作者有話說:大蕭:姚家兒媳還是挺難當的……小冬:我帶幹活的迴來啦!第131章 離奇的見麵蕭行好像睡著了, 但是又好像很清新。從落地的那一瞬間他就像開始做夢,夢裏太好看了,不太真實。他早已習慣去各處參賽, 首都機場、蕭山機場、虹橋機場等等, 帶給他的震撼由高科技疊加而成, 那是充滿了未來感的地方。一個機場就是一個巨大的信息流通中心,全球各地的人經過此處, 飛往它處。而康定機場就像一個歸處,讓人停下來。飛機還沒落地他就開始拍照,天空比他上迴來還要藍。靠近地麵的那條線是淺藍, 越往上, 顏色越深, 漸變一樣, 最後拉滿了一張飽和度極高的天幕。他的形容詞瞬間消失了,隻知道“藍”,白雲打著卷兒, 厚得像奶蓋,隨時隨地能撕一條嚐嚐。飛機跑道的兩側都不是水泥地,而是裸露的土, 看慣了其他機場的眼睛一時半會兒適應不了,還生怕有危險。巨石就在眼前, 他聽見有人說什麽“貢嘎雪山”,什麽“日照金山”。雖然是完全陌生的地方可蕭行並不害怕, 因為這是姚冬長大的地方啊。他長在一個神話般的風景區裏。現在他時不時睜開眼睛看看窗外, 路邊是薄荷藍色的圍欄, 這個顏色在大城市裏真少見, 鮮豔得仿佛不屬於交通設備。遠處就是白雪皚皚的雪山, 高不可攀,又誘人去靠近。但他知道他們的車離那裏還有很遠很遠。強烈的頭疼狠狠地打了他的臉,難受得根本不想睜開眼睛,身體裏每個零件都叫囂著“氧氣不夠啦!老子要罷工”,他趕緊大口吸氧,斷斷續續地聽姚冬和司機聊天。他們是拚車,司機和姚冬是一個地方的人,能聊得上藏語,說話也很快。但副駕駛的那個人雖然也是藏族可完全無法加入他們的藏語對話,溝通時候隻能用普通話。他們聊最近的天氣,聊川西線上的奇聞,從國道318聊到434,聊康定機場的海拔,一直都沒停。這邊可真是不一樣,蕭行朦朦朧朧地想著,不知不覺就昏睡過去,等到再睜眼,他先看到一雙巨大的眼睛。隔著車窗,一頭犛牛正在往裏看。“馬上就,到啦!”姚冬看了看手機時間。“哦。”蕭行這才勉勉強強地坐了起來,吸了一路的氧氣現在腦袋裏清醒一些,“這是你家的牛?”“這些不不不是,都到公路上了,肯定不是的。”姚冬就像有什麽特異功能,能夠一眼辨識出誰家的牛馬,“我剛剛給家裏,打電話,他們都到了。”“他們?”蕭行沒反應過來,不會是一家子都來了吧?“阿媽阿爸,還有阿哥。”姚冬說,“阿姐出出出去旅遊,要下周才能迴來,阿姐總喜歡到處去玩兒。”“你哥都迴來了?還說在北京請他和王叔叔吃飯呢。”蕭行最近也是訓練忙暈了,好多時候稀裏糊塗就過了一天,天天在水裏泡著。他現在的腦袋還是很沉很疼,和他老蕭家祖傳的偏頭疼不是一個疼法,還很暈。臥槽,不愧是高海拔,又一次給他幹懵了。車子還在往前開,越開風景越好,路上能看到許許多多的私家車。大家將車停在路邊,忙著拍照,還有不少人請了專門的攝影師,那拍攝設備和小助手一瞧就是專業的,但也有一部分人和蕭行一樣,根本懶得下車,或者說是被高原反應折騰得沒能耐了,隻能在車裏躺著。不僅躺著,他們每個人的懷裏都有一個氧氣瓶或者氧氣袋。蕭行是用吸氧麵罩蓋著臉,有些人是直接上了吸氧管,從脖子上繞到鼻孔,一刻不離。拐了一段山路,路邊的經幡和僧侶忽然間多了起來,山上還有歌聲,姚冬迫不及待地開窗唿應,路過僧侶時雙手合十。雪山越來越近,但仍舊給人疏離的遙遠之態,蕭行就在這斷斷續續的清醒裏搖來搖去,終於,車停下了。“到了。”姚冬輕輕地叫大蕭。蕭行再一次睜開雙眼,眼白裏都有紅血絲了,超強的血氧輸送能力反而成為了他現在的負荷,擠壓著他的細胞和血管,要掠奪身體裏所有的氧氣。收拾好行李,蕭行晃悠悠地下了車,他周圍全都是新鮮空氣,可以大口大口地吸,但怎麽吸都無法滿足。稀薄的氧是這裏的自然環境,同時也造就了姚冬的生理優勢。姚冬隻有短暫的難受,就在下飛機那一會兒,兩個小時之後就完全正常了,現在活蹦亂跳的。他全身都舒展開了,這才叫如魚得水,恨不得爬到山頭上去吆喝兩聲,和風聲作伴。他也想拉著大蕭跑上去,他們瘋跑,瘋跳,像剛從石頭裏頭蹦出來的猴子在海邊張牙舞爪,但是……“你一個氧氧氧氣瓶,不夠吧?”姚冬擔憂地問。“夠,肯定夠了。”蕭行又大口猛吸一下,“走吧,咱們先迴家。”沿著路往下走,又過了一段上坡,姚冬抬頭時剛好和今天強烈的日照對衝,他眯著眼睛像看到了一座金山,實際上是雪反光的顏色,而那金色的山腳下就站著出來迎接的阿哥,一身雪白的衣裳。“阿哥!”姚冬像脫韁的小野馬,照直了衝過去。丹增敞開懷抱接住了弟弟,抱起來轉了兩圈,身上的貝殼裝飾像裙擺那樣甩著,甚至掛在了小冬的運動包帶子上:“怎麽晚了?家裏都等急了。”“路上堵車,路上好多好多車啊,還有很多人下來拍照。”姚冬親著阿哥的麵頰。“現在剛好是春節前後,觀光季節遊客多,所以路上拍照的人也多。要不是提前給你們留了房間,你們迴來都沒地方住呢。”丹增隻覺得他又瘦了,看向他身後的人之後又轉為普通話,“大蕭快過來,快進去吸氧!”蕭行原本沒打招唿就是怕打斷了兄弟敘舊,忽然間他的兩條胳膊就被這對兄弟拿下了,一左一右地架著他往裏走。從來沒受過這種待遇,蕭行一下子成了“雲起”民宿的貴賓。之前他並沒看過丹增的民宿什麽樣子,還以為和東北的土炕民宿一樣,比較原生態,結果一進院子就傻了眼,怪不得人多又評分高,裝修得真漂亮。簡直就是文藝界民宿的天花板了,院子裏有單獨的藏式木屋,聯排的有落地窗現代房,最裏麵的院子裏全部都是藏式建築,房梁、門框連門檻兒上都有鮮豔的花紋。“等等,等等,咱們去哪兒啊?”蕭行又往山上張望了兩眼,好家夥,終於明白什麽叫漫山坡上見牛羊。每一頭犛牛都有保險,好似一山坡的錢緩慢移動。羊都打扮過,戴著小鈴鐺和彩條,特別是今年剛出生的小羊崽子,軟綿綿在地上跳。馬廄那邊有專門的人遛馬,他一時分不出哪一匹是小冬的,緊接著他就被拉進了木屋的大廳裏,看到了一整排的……吸氧倉。像科幻電影裏,飛船上的昂貴休眠床。“這是吸氧的硬倉,進去睡一下就能好受很多,不然你今天肯定受不住。”丹增看出蕭行的臉色都白了,手也冰涼,“店裏有自助的氧氣瓶售賣機,一會兒我讓小冬給你取氧袋。”“我沒事。”蕭行還想硬撐,“叔叔阿姨呢?我還沒和他們打個招唿,我……”“一會兒再說,你先休息好。”丹增理解他的心情,但也關心他的狀況。他扭頭問弟弟:“他能吃藥嗎?”姚冬堅決反對地搖頭:“不能!”抗高原反應的藥物他們堅決不能吃,萬一吃到什麽擴張血管、加快紅細胞運送速度的藥物就完蛋了。所以蕭行目前的最優解就是吸氧,多多吸氧,如果說普通人上高原的氧氣缺口是1,他現在就相當於有了100個單位的缺口,必須趕緊補上。於是,蕭行剛到民宿的第一步,還沒來得及好好欣賞,也沒來得及和小冬的阿哥好好說話,更沒見到他的爸媽,就被塞進了造價昂貴的吸氧倉當中。這東西的長短已經算是考慮到了使用者的普遍身高平均值,但是兩條腿還是戳到了底端,勉強容納。當那一層透明的玻璃罩子緩緩關閉的瞬間,蕭行都誤以為下一秒自己就要休眠500年再星際穿越了。“你在裏麵,好好休息,不要急。”姚冬隔著玻璃和他說,愧疚感翻江倒海。大蕭是為了自己才來,這種苦已經不是第一次受了。“我沒事,你別這麽嚴肅。”蕭行話音剛落,耳邊一陣滴滴滴,隨後聽到了冰冷的ai提醒:“現在開始加氧。”“你在裏裏裏麵睡一會兒,頭就不疼了。”姚冬在玻璃上哈了一口氣,在濕潤的霧氣裏,畫了個心。整得還挺浪漫,蕭行點了點頭,但凡他不這麽難受肯定支棱。加氧過後,吸氧倉裏開始播放輕緩的白噪音,像寧靜的風聲,蕭行撐了一路的平原精神幹不過高原,老老實實地閉上眼。等確定蕭行睡著了,丹增搖了搖頭,招手把弟弟叫到一邊來:“你們一下子就上來了?”“嗯,成都轉機。一開始想買火車,這時候買不到票了,好多人都在搶。”姚冬將臉壓在阿哥的肩膀上,聞他身上好聞的酥油茶氣味,“我給王叔叔買的東西都在學校呢,你怎麽沒讓我們吃飯?”“家裏忙,我得迴來。我已經替你們謝過王叔叔了。”丹增給弟弟整整頭發,從自己耳朵上摘下紅寶石的墜子,放在小冬的手心裏,“你也是,太任性了。”姚冬攥著墜子,不吭氣了。“一共就7天假期,你們折騰一趟再迴去,大蕭這一路得累死。”丹增心疼他們將近兩天都要在路上,“你這次可以先陪他迴家過節,暑假的時候你們再迴來。那時候時間充裕,你們坐車,慢慢來,不難受。”姚冬點點頭,挨了批評似的,馬上眼圈就紅了。“我知道,我就是想家嘛,春節都沒迴來。”姚冬小小聲地說,他的家離北京太遠了,做夢都想飛到山上。“你不要哭嘛,我又不是說你不好,都迴來了,咱們開開心心的。”丹增頓時就後悔自己說多了,“來,阿哥帶你去看看給你們留的房間。晚上想吃什麽?”兄弟倆手牽著手,姚冬抹幹了眼淚:“吃什麽都好……對了,阿哥,我和大蕭睡一起啊?”丹增迴過頭看看他,裝模作樣地問:“你帶迴來的同學隊友,當然和你睡一起。他晚上不舒服了,當然是你照顧。”“對對對,我照顧,我也是這個意思。”姚冬鬆了一口氣,生怕兩個人分開來。丹增給他們挑的是能看到雪山和牧場的屋子,全部都是木頭,屋裏還自帶小茶爐,他們先把行李挪了進去,再出來時阿媽和阿爸已經迴來了。“我來啦!”姚冬三兩步跑過去,一條胳膊摟住一個。紮西和洛桑笑得合不攏嘴,剛剛去取了犛牛肉,準備晚上做小兒子最喜歡吃的菜。他們都看過了諾布的比賽,洛桑甚至閉上眼睛不敢看最後的衝刺,遊泳是高原人不熟悉的運動,他們也不懂諾布為什麽會愛上水。但是這不妨礙他們讓他去學,去遊,一下子還遊出了名堂。“你的朋友呢?”洛桑用手語問,作為家裏的女主人,她要招待兒子的隊友。“在裏麵呢,咱們等一等吧,他剛剛睡著。”姚冬也用手語迴答,隨後把阿媽和阿爸拉到沙發上,一點點地講著這半年的事。蕭行這一覺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時候耳邊有暖風,但是白噪音已經停了。吸飽了氧氣的身體暫時不給他製造困難,頭重腳輕的感受已經褪去,他揉了揉眼睛,正準備自己嚐試推開吸氧倉的玻璃罩子,忽然間好幾個人圍攏上來,從他的正上方……觀察他。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四個人,左右兩邊各兩個。“就是他嗎?小夥子身體是不是不好?要補一補了。”紮西在旁邊坐了兩個小時,終於等到兒子的朋友睡醒。“是他是他就是他。”姚冬將這位睡美人介紹給家裏人,“阿媽,阿爸,他就是蕭行。”洛桑的長辮子垂到玻璃罩子上,上頭墜著光潔的貝殼和金珠,她充滿慈愛地點點頭,像看自己的孩子。紮西也雙手合十,做出了歡迎做客的姿態,丹增的手裏甚至捧著一條哈達。他們一起低頭注視著蕭行。本該是非常美滿的見麵環節,蕭行作為主要人物還在氧艙裏頭躺著。現在的他十分後悔,策劃了好久的第一麵居然是這樣完成的,我的天啊,能不能重來一次!不愧是小冬的家裏人,腦迴路都很不一般啊。作者有話說:多年後,大蕭迴憶起來:那天我第一次見嶽父嶽母,我躺著,他們在我旁邊站了一圈……第132章 蝶泳冠軍來兼職冷靜, 一定要冷靜,保持微笑。蕭行不斷地對自己說,經曆了這麽多大風大浪, 自己也算是長了見識的人了。被親戚堵在機場、輿論風波、被陷害犯規、到參加了世界級的大賽, 這世界上什麽市麵他沒見過啊。不就是第一次見家長的時候自己躺著嘛。不就是第一次見家長的時候自己暈了倆小時嘛。不就是……正在他的嘴角牽扯起弧度勉強的笑容時, 姚冬的阿媽當著他的麵,從袖子裏拿出了一個金色的轉經筒。緊接著姚冬的阿爸就唱了起來, 歌唱的還不是藏語,而是一首普通話歌曲。“佛光穿過無邊的蒼涼,有一個聲音幸福安詳, 清晨我揮動白雲的翅膀, 夜晚我匍匐在你的天堂……”高昂的歌聲穿透艙體, 直達蕭行的耳邊。姚冬的阿爸負責唱歌, 阿媽負責轉經,阿哥負責捧起哈達,3個人繞著吸氧倉開始轉圈。這場麵雖然很熟悉但也怪異, 讓蕭行想起一些不合時宜的場麵,這是什麽啊?這場麵他真沒見過!你們為什麽要圍著我唱歌啊?哈達還是白色的,叔叔阿姨大哥你們整得哪一出?能不能讓我先出去, 我感覺自己剛剛到,怎麽就要被送走了呢?蕭行躺在原地, 一動都不敢動,生怕打斷了這神秘的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