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瘦了啊。”果然蕭行也看出來了, “得趕緊吃, 補迴來。”鄭天賦低頭一笑,有些項目的選手怕胖,怕長高, 怕發育關,遊泳反而是盼著長體重、長身高、衝發育關。這是他們項目的門檻兒,發育關衝不過去的孩子哪怕技術再好也會被淘汰, 所以那時候的他們沒有別的念頭,每天就是盼長高。170, 不夠,還要再高。180了, 外人眼裏看著已經很高了, 遠遠不夠, 還要長才行。身高、腿長、臂長就是他們的魔咒, 恨不得每天都要測量一番才能放心睡覺, 他至今都記得自己的身高衝破190那天,有多麽高興,仿佛已經看到了未來的美好以及奧運獎台。“是,我前陣子是掉肌肉了,一下子就掉了10斤。現在正在拚命吃,拚命長。”鄭天賦說,為了表示他的決心,他一口氣就把麵前那碗綠豆漿喝光,“你家裏的事情解決完了吧?”他說的是華建國的鬧劇,蕭行點了點頭:“讓你見笑了,我家的事真的特別亂。”“解決完就好,鬧這麽大,我當時真怕你撐不下來。”鄭天賦說,“姚冬罵人的視頻我也看了,要我說罵得真不過癮,要是我在現場說不定已經動手了。”姚冬剛把一顆奶酪幹含在嘴裏,被人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也是,沒控製住。”“你可別誇他了,他誇一誇就要上天。”蕭行心知肚明,這迴是學校看在他們剛剛拿了金牌的緣故上網開一麵,不然這個隊內警告的處分姚冬是吃定了。“我說的,都是實話。”姚冬雖然知道做法不對,但理智上很難認同。“看你們倆感情這麽好,我真羨慕了。”鄭天賦冷不丁地來了一句。蕭行和姚冬同時沉默,兩個人心裏隱隱不安。幾秒之後蕭行試探性地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啊,我沒聽懂。”“誒呀,別裝了,早看出來了!”鄭天賦笑哈哈地拍拍桌子,“你倆是不是自以為演技特別好,能夠瞞天過海?我從初中時候就覺得你倆不對勁,天天湊一次黏糊什麽呢,敢情你倆早戀。”姚冬一驚,兩隻手搖得像小蒲扇:“沒有早戀,沒有早戀。”一句話坐實了他倆的關係,不過那時候姚冬還真不覺得是戀愛,隻是……本能地被吸引,想要靠近和保護一個人,想要和一個人永遠並肩作戰,一起遊下去。但或許他們都沒發覺,冥冥當中命運已經發出了轉動齒輪的喀嚓聲,他們在彼此的眼裏都是最特別。“我又不會到處去說,你倆以後別那麽明顯。”鄭天賦伸出手指頭發誓,他當然知道這種事對兩個毫無背景的運動員能夠造成何種程度的毀滅性打擊,“先不說這個,我還沒好好恭喜你們奪冠呢。”“謝謝,這迴也是裁判方給力。”蕭行拿豆漿和他碰了一下,以豆漿代酒一飲而盡。言歸正傳,他相信鄭天賦不是為了和他們聊早戀:“其實我一直想問問你,你這迴怎麽迴事?是真的舊傷複發了麽?怎麽狀態差那麽多?”姚冬也豎起耳朵聽聽,他最關注這個。鄭天賦低頭不語,一看就是有難言之隱,反正姚冬和蕭行是從來沒見過他這麽落魄,好像被人狠狠打擊了自尊心、自信心。那在泳池裏大力擊水的鄭天賦好似消失殆盡,隻留下一個疲憊的人,姚冬從他的眼睛裏甚至看出了後悔。糟糕,不會真的是吧?姚冬的心怦怦亂跳,他可不希望鄭天賦和亂七八糟的事情扯上關係。“唉,我說了的話,你們別笑話我。”末了,鄭天賦終於動了嘴唇,兩片嘴有千斤重,“我爸媽……在鬧離婚。”“啊?”蕭行愣了。“什麽?”姚冬也傻了。兩個人麵麵相覷,都以為剛才聽錯了關鍵信息。離婚?是真的離婚?就這件事?他們原本一個滿肚子寫滿草稿準備安慰,一個滿腦瓜轉彎想著應對,現在被現實打了個措手不及。“家裏一團亂,我媽兩個月前發現我爸在外頭還有一個家,一個私生子。可笑吧?我一直以為我是我爸的驕傲,原來我在外頭還有一個小弟弟。”鄭天賦羞於開口,這種家裏的醜聞說出去讓人笑話,“一直以來,所有人都知道我家是什麽樣,大家都說我有一個完美的身份背景,其實沒出事之前我也這麽覺得。”“別,別難過。”姚冬忍不住勸道,“阿姨現現現在怎麽樣了?”“她氣得住院了,我最近在陪床。”鄭天賦搓了搓臉,“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小題大做?我媽也這麽說,說這是大人的事,讓我少管,讓我好好比賽。但是……我真的沒抗住。”蕭行眉頭一直不展,他猜得到鄭天賦出事,但沒想到是這個答案。他眼裏的這個人是完美的化身,一出生就是人生贏家,各種buff直接拉滿,每個特長單拎出來都足以甩別人一條街。但或許就是過於完美的家世給了他脆弱的承受能力,他沒有被傷痛擊倒,倒在了家事上頭。“我從小就是太順了,父母工作好,關係好,什麽都不缺,有人說我是天之驕子,實不相瞞,我以前真這麽覺得。我認為我的世界很完美,我家唯一空缺的就是一枚奧運金牌,而且以後一定會填上。結果居然是假的,我爸他早就在外頭有人了,我並不是他的唯一驕傲,我媽也不是。”鄭天賦至今都沒想明白,但已經放棄了,“爸媽的離婚把我擊倒了,現在在分家。前陣子我狀態怎麽都上不去,訓練強度也大打折扣,以至於賽中出現巨大失誤。”“你別太難受,現在你得好好的才能讓你媽媽放心,找個靠譜的律師。”蕭行勸道。“我知道,我正在調整。”鄭天賦看向蕭行,忽然間語重心長,“我以你為榜樣。”我的老天奶,蕭行往後一仰:“別介,不了吧,我這家庭和你不一樣。你知道我做夢都想有你那條件麽?再說你爸媽都健在,咱倆別對標。”“我是說,精神榜樣。”鄭天賦修正了一下說法,“大蕭,我真的……特別特別佩服你,我一直以來都有自己的傲氣,結果發現自己什麽事都承受不了。相反,我覺得你太厲害了,所以我特別想找你聊,從你身上汲取些力量。”這些評價有些太高了,蕭行和姚冬居然不太適應。“我如果是你,我根本撐不到今天。你真的太堅強了,比賽前還有那些事……我和你比起來就是個廢柴。”鄭天賦又說。“你別和我比這個啊,都給我整不會了。”蕭行理解他的意思,“苦難不值得歌頌,我能走到今天不是因為從小吃苦,是因為我特別努力。你知道我從小多羨慕你麽?你就是我最想當的那種孩子,性格好家庭好天賦強,所以我也相信你能闖過這一關。”“對啊。”姚冬也不希望看到鄭天賦因為這事倒下,“咱們一一一樣大,未來才剛剛開始,你快好起來,咱們衝擊冠軍賽!”在真正的體育精神麵前,沒有人希望自己有強敵,可是大家也知道強敵不可避免。他們從走上這條路的第一天就開始接受現實了,既然不可避免,就正確看待,也是一種英雄之間的惺惺相惜。“你快迴來吧,冠軍賽現在都開始往上報參賽成績了。”蕭行強調。“我就知道和你們聊聊會好受,估計不少人都希望我一蹶不振,再也爬不起來,但你們肯定不會。”鄭天賦從始至終都有眉心的愁雲,到了這一刻他找到了知音,逐漸地放鬆下來。豆漿沒了,他拿起茶水來,伸向麵前的兩個人。“以茶代酒,咱們仨從小就認識了,但是一直不怎麽熟,以後咱們一起衝擊奧運會。”鄭天賦打起精神,人人都說他是榜樣,其實蕭行才是自己的榜樣。“一言為定。”蕭行和姚冬同時舉起了茶杯,響起了清脆的磕碰聲。今天這迴過來,鄭天賦還沒有和隊裏報備就私自離隊,所以不能停留太久。吃完這頓飯,他們又暢聊了一番,鄭天賦就必須趕緊迴去了。等他一走,姚冬強忍的難受才發散出來:“唉,他爸爸可真真真不是個東西啊。”“我能理解他為什麽一下子倒了,這種事……確實打擊太大了,他又沒經受過什麽。唉,人心難測。”蕭行搖了搖頭,他真的不想看鄭天賦一蹶不振,“不過他肯定能撐過來,今天和咱們聊聊也好。”“對啊,不然我我我總覺得這迴世錦賽有遺憾,老覺得沒比完。”姚冬也鬆一口氣,“走吧,咱們迴去,開會了。”鬆弛階段不用訓練,但是要補文化課,再強的運動員也是要進考場考試的。上課前羅銳和張兵給飛魚隊開小會,一方麵是提醒他們冬訓即將展開不要受傷,一方麵是透露了一個好消息。他們有假期了!聽到這個消息時每個人都眼前一亮,學校這是考慮到他們連軸參賽,特意給的福利吧。隻不過假期仍舊不在春節前,迴去過年沒希望了,從初三開始,趕一波春運逆向高峰期,這樣車票、飛機票好買,時間為一周。等到假期迴來,就是全國遊泳冠軍賽的封閉訓練了,一直到賽後都要服從隊裏的安排。不管什麽時候,有假就行,每個人心裏樂開了花。姚冬第一時間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阿爸阿媽,隨後拿出手機看日期表,帶有目的性的旁敲側擊:“老公……”蕭行一挑眉,一側目,在他溝子上擰了一把:“又想幹嘛?”“接住,我的媚眼。”姚冬先自以為風情萬種地擠了下眼睛,隨後一隻手搭在他胸口反複感受飽滿,“心心心裏的花,我想要帶你迴家,在那深夜酒吧……”“停停停,先別唱。你是想拐我迴家,到高原上做你家的長工吧?”蕭行一聽就笑了。“你怎麽能能能這麽說呢,我這是愛,滿滿都是愛意。好多人都想去我家,搓搓搓牛糞餅。”姚冬沒撒謊,隻不過想去的人都是奔著阿姐,但是他一想到大蕭光著膀子在院子裏熱火朝天幹活就熱血沸騰,“去嘛,去嘛,我教你騎馬。”“我就是馬,你又不是沒騎過。”蕭行勾住他的脖子來了一口,其實手機裏也在訂票,反向高峰期的票都好買,“這樣吧,4天去你老家,3天去我老家,剛好,上去之後高原反應,下來之後咱倆醉氧迴東北養著,迴京就正常了。”“真的?”姚冬一高興,翻身跨在了他的大腿上。“真的,但有一點,你得跟你爸媽解釋一下我不是體力不行幹不動活兒。”蕭行最怕的就是這個,以後要是兩個人關係公開,他爸媽不得以為找了個柔弱不能自理的平原兒媳啊。兩個人正在宿舍裏密談,宿舍門一下子被人推開,葛嘉木拿著手機衝進來:“大蕭你訂票了嗎……”看完這眼前一幕,他立馬閉眼:“白日那個宣淫!你倆注意點兒!”“知道了,葛哥。”姚冬從男朋友的身上下來,“葛哥,這迴我也要去去去哈爾濱了哦。”“你好好說話,誰是你哥哥啊。”葛嘉木真發愁,大蕭要把禍害帶迴家了!一整天的學習生活就在訂票的喜悅中結束了,到了傍晚,每個人都訂好了迴家的日子。而蕭行則帶著姚冬上了網約車,準備去機場接一下白隊。自己家裏的事肯定是白隊出力,他得好好請白隊吃頓飯。作者有話說:接下來是十分搞笑的迴老家之旅!然後迴來繼續比賽!大蕭:鬆弛有度是吧?我要去搓餅了……第129章 感同身受又來首都機場了, 姚冬現在對這裏可謂是十分熟悉。他們先是在大屏幕前駐足,確定了航班時間,這時候航班已經順利抵達, 應該在取行李了。姚冬的心思卻早早飛向了老家, 給阿媽阿爸買什麽禮物、迴去怎麽介紹大蕭、晚上怎麽安排住處和吃飯……這都是問題。“想什麽呢你?”蕭行問。“我在想迴去怎怎怎麽和家裏介紹你, 就說你是……迴老家不方便,所以跟我一起迴去的, 行不行?”姚冬迴答。蕭行有時候不知道該誇他單純,還是腦子轉不過來:“親愛的,我家在東三省, 你覺得從北京往上走方便, 還是往西南方便?”“其實, 地理距離差差差不多。”姚冬看過地圖, “那我怎麽說?”直線距離確實差不多,但是困難度肯定不一樣,蕭行想了個主意:“要不你和你家裏說, 我是打算去那邊玩一趟,剛好你家又在那邊,所以一起迴去的。本身那邊景點就多, 這也不突兀。然後我就住你阿哥的牧場民宿裏頭,早上放牛晚上放羊, 挺好。”“那就這這這麽說定了,等我和你迴家的時候, 你就和姥姥說, 我是想去那邊旅遊。”姚冬說完也笑了, 兩個人找的理由都有紕漏。別人去東北旅遊都去大景點, 他倒好, 直接跟著迴延壽縣住幾天。隻希望姥姥千萬別看出他們之間的小九九,晚上還要一起睡火炕呢。“我有個事,特別好奇。”姚冬悄悄地勾著大蕭的手指頭,搓著他粗糙有力的指肚,“火炕到底什什什麽感受啊?”“你想睡?”蕭行對那東西可熟悉。“去都去了,來都來了,可不得狠狠狠狠感受一把!”姚冬蠢蠢欲動,“你家有嗎?”“我家是樓房,雖然是一層但早就不讓在樓裏弄火炕了,不安全。你要想睡我帶你上外頭睡去。”蕭行生怕這一趟招待不好,“先提醒你,那炕睡了燒屁股,你到時候別嚷嚷。”“我不嚷嚷,我特特特能吃苦。”姚冬一張小嘴巴巴的,“我連你連幹幹幹我三個小時不給飯吃,都能忍受,還有什麽苦我吃不得的?”蕭行看了看周圍,也就是人多,不然必須把他擠在牆角裏收拾一頓。他們擠在人群裏等接機,兩個人像燈塔,往哪裏一站都像坐標。在比賽場上,恐怕隻有排球和籃球運動員的身高能超越現在的遊泳隊。蕭行雖然沒和白隊聯係,但是卻清晰地知曉他的一舉一動,因為[我們都有0]群裏根本就沒消停。唐譽:[我上飛機了,你倆真沒有要的東西嗎?]祝傑:[要你閉嘴。]唐譽:[我到北京了,北京沒有哈爾濱冷。]蕭行:[你別瑟了。]唐譽:[在等行李了。]一連串的話就像一個實時直播,事無巨細地讓別人知道,讓人忍無可忍。終於,姚冬和蕭行在人群中看到了白隊的身影,果不其然這倆人是一起去的,一起迴來倒是沒少帶箱子,估計買了不少東西。“白隊!唐譽哥!”姚冬開心地招招手。白洋也衝他揮了揮胳膊,箱子裏給他們帶了不少慶祝奪冠的禮物,特別是給大蕭,老家特產占了大半個箱子。隻是他現在腦袋暈乎乎的,從坐上飛機開始就不太對勁。蕭行的心情就比較複雜了,這兩個人都是為了幫自己,是幫了大忙,但是他倆的關係怎麽解釋?“大蕭,你瞧白隊他是是是不是不對勁啊?”姚冬一眼看出白洋的狀態有問題,臉色特別白不說,嘴唇都沒什麽血色了。蕭行一開始都沒看出來,隻覺得白隊特別疲憊似的,這樣一提醒才醍醐灌頂,是啊,這眼睛怎麽都快睜不開了?唐譽也瞧見了小冬,以及他可愛弟弟的男朋友。“他倆來得好快啊,我以為接不著咱們呢。”“嗯。”白洋忍著咳嗽,“你一會兒怎麽走?”“我家的車已經在外頭了,你迴哪兒?我送你。”唐譽問。白洋搖了搖頭。“這麽冷的天,你不會不讓我送吧?我要是不送你迴家,大蕭和小冬肯定以為我故意晾著你。”唐譽推著行李車,上頭放著白洋的箱子。白洋還是搖了搖頭,懶得開口說話,忽然一下手裏的圍巾沒拿住,往地上一掉。唐譽停下車,往前一步要幫他撿。“我自己來吧。”白洋製止住他,快速地蹲下去撿圍巾,他從來不願意在別人麵前弱下去,更不願意矯情。但剛才上飛機前還好好的呢,現在這會兒就不太一樣了,眼皮怎麽都撐不住,想往下掉,耳朵兩邊也嗡嗡嗡的,像有人和自己說話。可能是最近沒休息好吧,他想著,低頭夠住了新買的圍巾。然後再抬頭,直起身子,手指忽然有些發涼,跟所有血液沒衝上來似的,上半身都缺了血。再然後耳朵旁邊的嗡嗡嗡也消失了,他隻覺得機場的燈光變得好暗。姚冬原本還在打招唿,正打算用手語問問唐譽哥從哪個出口出來,但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在眼前了,剛才好端端走著的白隊像電影裏的主角中彈,身體往後倒了下去。姚冬這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用藏語喊了一句“小心啊”,隨即拉著大蕭的手就想往裏麵衝,已經顧不上接機人群不能過檢查門的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