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之一道說來深奧,各種棋路套數舉不勝數,窮極一生也難以專研透徹,但棋道說來又很簡單,無非輸贏之分,所以論棋會的規矩也很簡單,勝者自勝之,也不拘年歲大小,何方人氏。


    雲裳樓的姑娘們坐於帷幔後,輕盈悅耳的聲音不時響起,幔外一名模樣俊俏的小廝則依言落子,與之對弈者若是自認棋力不足自可離席,由下一位挑戰者繼續對弈,有時一盤棋會有數位棋手接替,廳堂間許多品酒攜佳的賓客也會不時提出一些建議為挑戰的棋手點路,從某些方麵來講,論棋會隻是雲裳樓的姑娘們與天下才子的一場對弈。


    當然,作為京都城第一等的清貴地,來此間的也都是有身份且自持身份的人,不會出現鬧市菜攤般哄鬧的場麵,各色精美果子吃食也是被紛紛送上,清香撲鼻的伶人兒們紛紛依偎在肯花錢的闊主上,一邊飲酒一邊看著白牆映射下的各種棋局。


    隻是來看論棋會的人兒實在太多,來晚不能入坐客人隻能站在勾欄竹林廊坊下,好在幻器精巧,那道白牆又格外寬大,所以不管多遠,棋局上的風雲變化也能領略一二。


    白航看的不是棋,自然不甘於大堂邊緣,徑直向視線更好的二樓走去,徐自安不懂棋,也無所謂在那看棋,所以隨白航一同走去,不過在上樓前倒遇見一位熟人,原來是那瞻泊書局的中年掌櫃,徐自安換書時見過對方幾次,知曉對方名為吳起江,同白航一樣也是位花間常客,相請不如偶遇,本就相熟又趣味相同,白航便邀請對方隨自己一同入二樓。


    也不見樓外的小廝如何阻攔,白公子便大模大樣的帶著他與吳起江一同拾階而上,吳起江年歲稍長,但性情風流開朗,年輕時常行江湖一張嘴皮子練的也是極溜,又在京都廝混多年,對那家勾欄裏的那些清館都有著那些高妙技巧等事熟悉異常,與白航這位同樣寧做花下鬼的家夥隻一相遇,便聊的很是熱火。


    二樓居高,廳堂眾人一閱而盡,帷幔遮掩下的佳人身姿也在夜明珠的柔光下時隱時現,嫋繞婀娜朦朧曼麗著實另有一盤風味。


    要了倆壺美酒,隨便點了幾名名頭不及花魁響亮的清館兒來作陪,選了個近勾欄的位置,也未有什麽幔簾薄紗之類遮擋,白航與吳起江就這樣隨意坐在一處小木案上,一邊摟著懷中酥人兒不時揉捏下白皙水嫩,一邊如餓狼般盯著廳下帷幔後的那些正在論棋的妙人,眼神幽幽泛著綠光,如沙場點兵般討論起樓下哪位美人胸脯上那幾兩肉可能更重一點,哪位美人腰肢更柔軟點,哪位美人更適合暖床等話題,吐沫星子險些串成了絲落在廳下賓客的頭上。


    那幾位來作陪的妙人見白公子模樣俊俏狂狷如白玉天郎,不由心裏一酥紛紛有意無意間撥挑白航的繡袍還有臉畔,讓徐自安看著也是瞠目結舌,心想這哪是白公子來尋樂?明明是那些姑娘們占他的便宜嘛……


    好在他眉梢順且舒柔,讓他並不特別出眾的容貌也顯得頗為清秀,一位如煙水秋波般的姑娘見他眉清可愛就偎坐在他身旁。


    可問題是,坐是坐在了身旁,自己應該幹些什麽?


    如白公子和吳起江那樣伸手入對方衣襟中就是一陣鼓搗?徐自安趁低頭持箸時偷偷瞄了眼身旁女子裙衫下緊繃的一道深溝,心想這深是夠深的,可下手似乎也下不去啊。


    難道還能硬下?


    少年隨即打消了這個念頭,別人都是廣袖輕揮間便伸了進去,說不出的瀟灑,自己若真如在山中打獵剝皮般硬是往裏麵塞也不太妥當,顯得自己太沒風度,再說了打獵剝皮也是一門講究技巧的活兒,那是說靠著蠻力硬撕就能成的?


    為配合幻器的效果,大廳的燈火已經全部熄滅,雖然此時整個雲裳樓非常昏暗,雖然白公子選的這處位置偏僻清幽很少有人會注意到,雖然這裏是少有人聲的二層樓,雖然那女子本就是風塵女子,雖然眾人的目光都放在論棋會上,雖然有許多個雖然,但是,這裏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啊。


    少年那顆確實沒見過這陣仗的心實在受不了這種刺激。


    無所下手更不知該如何下手,這就像大好春光在側自己卻隻能眼巴巴的看著那春光紅了櫻桃卻涼了自家的芭蕉,這種感覺十分鬱悶,徐自安想了想幹脆把眼閉上把耳堵住把心靜起,如同誦經朝聖一般正襟危坐的冥想起來,在心中默背起前幾日看的那些識真道藏,一邊用假象的神識來尋找著識海裏的那些識竅,一邊用真實的心聲暗歎這新世界的大門,果然不是說聲芝麻開門就能真的打開的。


    那如煙波的女子倒是倩笑嗔怒說不出的落落得體,斟茶倒酒間眉波一挑便有風情妖嬈,見徐自安如此鄭重如山中老鍾的緊張模樣,又看對方眉目稚嫩,心思一轉便知恐怕又是位臉皮兒薄不經事的少年郎,不由心裏生出某些促狹逗樂的念頭,芳軀緊緊偎靠著少年,朱唇微起,芬芳的熱氣仿佛街角曬暖老漢向往的人生第二春。


    白航與吳起江見此有趣場麵故意提高聲調,不僅話題越來越開放,連舉止也越來越放浪形骸了起來。


    受這倆位老少損友的哄鬧所至,本來大廳中許多專心於棋局的客人也紛紛抬頭看向此處,待看清楚場間局麵後也都露出了某種男人間意領神會的笑容


    偎在肩頭的柔軟白嫩是油,白航調侃聲是火,廳下眾人意領神會的怪異笑容便是火上澆油,甫入青樓便遇此尷尬事,風度何在?尊嚴何在?日後又怎麽橫行春風十萬裏,笑看人間遍地花?


    當然,這種壯觀的畫麵都隻是些操蛋的籍口,當年餘鎮的提親大隊倒是真實存在過。


    經過一陣激烈思想碰撞後,少年把心一橫,伸出手來就要策馬揚鞭的踏入新世界的大門,卻不想在這時突然一道冰冷高傲的譏諷聲又將少年欲要策馬揚鞭的撒歡重新打迴老馬迷途的悲傷。


    “都說柏廬之人行事向來荒唐,前有韓三蘇行事無常荒誕,今便是你這樣的登徒子來此丟人現眼,如果你們廬主大人不知如何大離的規矩,本宮…………不介意代為管教管教”


    冰冷傲慢的話音剛落,隻見他們這處案幾旁的一處雅閣內薄紗微微掀起,顯出屋內的一些景色,鋥亮的地板盡頭,一張不知用何材質製成的長幾上,各種精美果事鋪陳,連盛裝的器皿都是珍玉名器,數位雲裳樓的貌美姑娘持美酒立在一側,竟是連落座都不敢。


    長幾旁坐著幾位男女,皆儀表不凡氣宇軒昂,一位男子身著道袍頭插道簪,眉目間看似平和自律,似流雲般有出塵之意,但整個身上卻有著說不出的孤傲,仿佛於頂峰上見慣了眾山小。


    另一位與之鄰坐的男子身著素清長衫,梳有整齊的發鬢,腰間配有玉佩,與白航入樓時取出的那塊極像,不知為何,這位年輕人眉目微皺,帶著些隱羞晦怒。


    與之對坐的則是一名眉開眼闊的少年,身著典型的離人廣袖,廣袖極大,仿佛裏麵容納了許多乾坤。


    長幾一頭的主位上,坐著一名女子,一位紅裝似血紅豔似火紅顏似萬年冰霜又似朱雀般的女子。


    如果說這世上有一個詞能形容她,那便是風華絕代。


    能進入雲裳樓的姑娘,即便是一位侍茶倒酒的伶人也是有著絕佳之貌,但與她相比,皆成了紅花下的淤泥,不僅僅是說容貌上的差距,而是說她身上有一種勢,一種絕豔高貴敢讓天下人盡俯首的勢。


    徐自安隔著曼簾遙遙隻看了一眼,便覺得目光仿佛被萬道火焰在炙烤般開始劇烈疼痛起來。


    嘭嘭幾聲,他握拳用力捶敲了胸口數下,想以大毅力強行壓住胸中幾欲洶湧而出的鬱血,或許是心間冥石感受到了他此時正在遭受某種神念攻擊的危機,一股溪泉般的清涼自心府流出,緩緩流入他身體裏每一處神經,那股炙烤火焰才慢慢熄滅下來。


    沉悶喘息了幾下,徐自安心有餘悸的想著剛才那種驟然而至的灼燒感,才發現後背早以濕透,貼在肌膚的粘稠感讓他十分不適,扭頭看了眼白航與吳起江,發現白航英俊的臉上也有些白皙,看起來也受到了不小的攻擊。


    而吳起江此時已搖搖欲墜,眼神散渙無神,就像體熱將死之人一般渾身僵硬,手中酒杯更是灑出一道水光掉落下來。


    啪。


    酒杯墜地而碎,脆響刺耳。


    如果任由吳起江這樣繼續下來,相信用不了多時墜地而亡的便是他本人,徐自安不知該如何解救對方,隻好渾身肌肉緊繃正欲如脫韁之馬一般起身向雅閣中衝去,這種修者間的戰鬥他無從下手,隻能用自己擅長的方式來幫助對方脫救。


    就在徐自安將要起身時,白航一邊眼神攔下了他,一邊起身走到了吳起江身旁,也不見如何動作,吳起江神色漸漸恢複,隻是蒼白無比,精神看起來極為萎靡。


    本是尋歡作樂的場所,便是論棋會講究個清靜但也不能一見麵就因為幾句孟浪詞要人性命,這位明顯無比尊貴的美豔女子如此視生命如草芥的冷漠做派,無疑惹怒了徐自安那顆少有波瀾的心,但現在自己三人都安然無事,他也不能如剛才般衝進去用自己最擅長的方式討個說法。


    他最擅長的事情不多,搏殺戰鬥無疑是其中做的最好的事情。


    “還記得我說的話嗎?”


    就在徐自安再次起身準備用自己最不擅長的方式與對方理論一番時,白航卻突然走了他麵前,看著他目光陰沉的狠狠問道。


    徐自安知道他這話不是在問自己,於是沉默等待白航繼續。


    果然,白航突然狂妄一笑,目光雖依舊看著徐自安,手指卻緩緩向房中那位一身豔紅絕色高傲的女子指去,醉眼散發狠厲道。


    “小爺我說過,這輩子要喝就喝最烈的酒,要玩………就玩最絕色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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