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一匹快馬載著一個金吾衛,手中拿著一塊黑色的令牌,奔至城門口,“傳禦令,八皇子和溫家欲起兵造反,侵入皇城,封城!”


    說罷,城門口的守衛迅速驅散人群,十幾個人合力將城門關上,上了厚重的大鎖,城牆周圍迅速集結金吾衛。


    為首的男人一身黑色甲胄,腰間配了一把刀,帶著金吾衛走上城牆。


    民眾惶惶不知所以然,街上很快沒了人,八皇子和溫家要造反的消息傳到了內城,挨家挨戶閉門不出。


    視線中出現身穿紫衣的凜然身影,衣袖在風中獵獵作響,褚望快步上前,就聽那人問:“你派去的人怎麽樣了?”


    顯然早已發現自己。


    褚望將人攔腰抱了下來,“一直跟著的。先下來,仗著自己有武功就坐這麽高,嫌自己命太長了?”


    待人站定,褚望又幫人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握著的手沒什麽溫度,“不如迴府上等,這裏冷。”


    淩肆的聲音被吹散在風中,“我跟著你,秦俞安不用我操心。”


    褚望臉色冷下來,和人拉開距離,“你不信我?淩肆,我都和你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了,出了事,我的罵名就會一直印在腦門上,我都跟著你做掉腦袋的事了,你還懷疑我?”


    淩肆被他說得雲裏霧裏,但經驗告訴他,這個時候隻能順毛捋,他握住男人垂在身側的手指,揚起頭,“我隻是擔心你。”


    褚望哽了一下,“我難道比那個黃毛小子差?”


    毫無意義的比較,秦俞安怎麽可能比得上活了兩輩子的褚望,“你比他厲害。”


    明顯心不在焉的迴答讓褚望心生煩躁,但氣是消了。


    小騙子。


    “你又在想誰?”褚望死死盯著他,像是要通過他的眼睛看到背後之人,可是看了許久,那雙眼睛裏隻有神情冰冷的他。


    “在想你。”


    “不用了。”


    兩人同時出聲,褚望的注意力隻放在身前人身上,淩肆早已學會如何順著他,至少在兩人合作期間,不能產生齟齬。


    褚望握著他雙臂,微微彎腰,“你再說一遍。”


    “想你,褚望。”淩肆離他近了一些,紫色的衣袍經風吹拂,悉數拍在麵前人身上,有種異樣的曖昧感。


    但青年的神情顯然不是那樣,他說的想就是單純的想,腦海中有他褚望的身影,僅此而已,不帶任何旖旎的情愫。


    算了,就算騙他,也太像真的了。


    褚望鬆開他,淩肆和人並排站在城牆上,遠處的官道上出現一點黑色,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放大,浩浩蕩蕩的人馬朝京城來。


    “來了。”淩肆道。


    不多時,一個金吾衛抱著一個巨大的木盒子,跑到兩人麵前,氣喘籲籲看著淩肆,“侯爺,這是五皇子殿下給您的東西。”


    鎖已經打開了,淩肆掀開蓋子,裏麵儼然是一把大弓箭,弓身上麵雕刻著古樸的紋路,另一個士兵適時遞上,一個箭筒。


    再次看到這把弓箭,淩肆怔忪了幾瞬,手指撫摸過劍身,骨節屈起,一把撈了起來。


    “多謝。”


    褚望神情嚴肅了起來,他聽說過永川侯當年開弓一箭射殺狄夷將領,重達百石的弓箭就這樣被一隻手拿起來,傳聞永遠比不上親眼見到來的震撼,就連他也不能保證能夠拿起。


    舉箭架弓一氣嗬成,淩肆麵無表情,弓身張開至最大,箭尖直指頭領。破空的箭鳴響起,肉眼可見士兵的隊伍渙散了起來。


    褚望抬手,城牆上圍上一批弓箭手,他大聲道:“放箭!”


    一批放完另一批接力跟上,萬千箭雨,密密麻麻朝著敵軍飛去,整齊的隊伍很快被打亂。


    “城下的人聽著,八皇子和溫氏族人已被抓獲,倘若想要活命,就放下手中的武器。”褚望用了內力,確保所有人都能聽到。


    不多時,官道一旁出現了無數金吾衛的身影,朝著敵軍攻去。接連死了幾個聯絡人,加上剛剛的消息,其餘的人也沒了鬥誌,有些膽小的已經朝樹林裏鑽了,不巧正碰上埋伏在那裏的金吾衛,被抓了個正著。


    動亂不到一個時辰就平息了,涉及人數太多,不可能所有人都下詔獄,於是私兵被控製在城外。他們的幾個高級的將領被當場斬殺,殺雞儆猴的效果很好,除了幾個痛哭流涕說自己冤枉的,基本沒有鬧事的人。


    褚望加強金吾衛在京畿的巡邏,防止他們耍詐。


    ......


    承德殿百官肅穆。福貴恢複鎮定,立在殿階上,用奸細的聲音宣布帝王的遺詔。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五皇子秦俞安,明德安仁、仁澤厚勇、得天庇佑、深得真心,特傳位於其,望其為愛民之明君......其餘皇子當輔弼之,不得有違.......欽此!”


    秦俞安接過聖旨,轉身立於最高處,手中舉著聖旨,身形高大,麵容安肅。


    百官跪拜: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唿號的聲音在大殿上經久不息,在無人關注的地方,先帝的身邊的大太監慢慢退下。


    五皇子秦俞安是大秦的新帝。被關在偏殿的人都得到了消息。


    溫氏一族早在金吾衛通報城外有私兵的時候就全數下了詔獄,溫禦史臉上的信誓旦旦寸寸裂開,麵容灰敗,像是鬥敗的公雞。因為他知道,有金吾衛在,那些私兵毫無勝算,他之前的信心建立在秦文的聖旨和至死擁護皇權的金吾衛身上。


    五皇子秦俞安繼承了皇位,金吾衛隻會認他手中的虎符。


    秦俞安一身玄衣出現在偏殿,“你們可以離開了。”


    七皇子迴到偏殿,見到秦俞安的那一刻有些怵,畢竟他之前做了些不好的事情,現在後者登基稱帝,他隻是一個沒實權的閑散王爺,怎麽看都需要小心自己的項上人頭,他可不敢和秦俞安講什麽兄弟手足。


    “參見陛下。”七皇子卑順行禮,心頭突突直跳。


    所幸秦俞安隻是冷冰冰掃了他一眼:“擇日搬離皇宮。”


    “是。”


    許多人從偏殿湧了出來,他在其中看到自己母妃,忙迎上去,帶著她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經此一事,皇後早已疲乏,身邊的大宮女扶著她出來,秦俞安就等在門口,看到他,她愣神一瞬,“皇帝。”


    秦俞安朝她行禮:“母後。”


    “本宮乏了,先迴宮休息。”


    “是。”


    皇後頓了一下,語重心長道:“母後不打算插手你的事,但是要給自己留足後路。”


    “兒臣知曉。”


    秦俞安迴到承德殿,內務府的管事太監帶著人來幫他測量尺寸,他們不知這位新帝的脾氣,一直戰戰兢兢,生怕出錯。


    不多時,尺寸就量好了,後又有禮部尚書詢問登基大典的時間,秦俞安道:“多長時間能準備好。”


    禮部尚書擦了擦頭上的汗,“迴稟陛下,大秦的慣例是先帝出喪後就舉辦大典。”


    “那就按照慣例。”


    禮部尚書點點頭:“是,微臣告退。”


    秦俞安垂首,整理案桌上尚未處理完的奏折,朝堂動蕩,自然需要有一些人員的變動,他要把自己的人提上來。


    曾經跟在他身邊的小太監李德全匆匆忙忙走上殿,“陛下,金吾衛統領褚將軍求見。”


    “讓他進來。”


    “是。”


    褚望風塵仆仆走了進來,抱拳行禮:“陛下。”


    秦俞安抬眸:“說。”


    褚望道:“城外還有許多八皇子一派殘黨,該如何處理?”


    “派去南方修壩,服役三年方可歸家,非戰事緊急不納入征兵範疇。”


    得了準信,褚望欲轉身離去,卻被新帝叫住,“永川侯在何處?”


    褚望答:“溫禦史貪汙甚重,是您讓他帶兵查抄溫家。”


    “對,我還忘了。”秦俞安點點頭,說著便起身,“我去看看。”


    褚望看著新帝有些反常的行為,暗自蹙眉,決心跟著,“微臣也順道去看看。”


    “跟著吧。”


    ......


    此時的溫府。


    府中所有家眷被驅趕至院中,戶部侍郎手中拿著賬本,一頁一頁翻著,溫夫人被溫向沂扶著,仿佛那侍郎手中拿的不是賬本,而是生死簿。


    翻至一頁,戶部侍郎察覺到不對勁,將賬本遞給一旁的青年,“侯爺,這裏有幾處出入賬不對,入賬比不上出賬,這錢哪來的?”


    “大人,家裏的賬本一直是我和丈夫在管,一再核對過,怎麽可能出問題?”


    戶部侍郎聞言,將賬本遞到她麵前,“溫夫人,這可不像是反複對賬的樣子,倒像是臨時改的。”


    溫向沂替母親接過,目光看向戶部侍郎所指的地方,確實,上麵的字體更像是父親的,但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明明家中沒有這些錢。


    溫夫人看到後臉白了一個度,戶部侍郎又查了下麵幾本賬本,都發現了這樣的情況,“侯爺,確實不對勁。”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溫家所有的財產清點完畢,一個士兵上前,“侯爺,侍郎大人,沒有找到賬目當中多出來的東西。”


    溫家家眷中,一個美豔的婦人眼神飄忽,神情驚慌,在聽到沒有找到後明顯鬆一口氣的神情被淩肆捕捉到了。


    他問溫夫人:“夫人,家中侍妾都住在什麽院子?”


    溫夫人麵上帶著疲憊,溫向沂按住她的手,替她迴答:“蘭姨娘在金蘭苑,蔣姨娘在素蘭苑,孫姨娘在浮光苑。”


    淩肆看了他一眼,吩咐手底下人:“就去這幾個院子,掘地三尺也得找出來。”


    淩肆手中滿滿一疊店鋪的地契,問溫向沂:“這些是怎麽迴事?”


    家中的鋪子溫向沂並不了解,他看向溫夫人,“母親,”


    “有什麽問題嗎,侯爺?這是我夫君拿賬中錢去買的鋪子。”


    “溫禦史買的?”淩肆掂了掂手中厚實的重量,“很大一部分是沒有花錢就買來的,本侯先前還懷疑,差人特意去錢莊問了,是一些人抵押給溫禦史的。可是溫禦史並沒有借錢。”


    溫夫人不可置信拿過票子,“這,這......我也不知道啊,好啊,溫瓊,背著我幹了這麽多好事!”


    溫夫人被氣得不行,溫向沂輕輕拍撫她的後背。


    溫向沂由最開始的驚惶,不可置信到現在平靜下來。午時,永川侯帶著一堆人馬敲響溫府的大門,手中拿著新帝頒布的聖旨,內容卻是查抄溫家。


    查抄的那人還是淩肆,他不知該用什麽樣的目光去看他,胃像是被一隻大手抓住一般死死絞緊,額頭冒出冷汗。淩肆隻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抱手站在一旁,手下的人念著判決溫家命運的文書。


    溫家參與八皇子奪取地位,造反失敗了,多麽荒謬的事,偏偏他的父親做出來了,帶著溫家走向滅亡。


    事到如今,溫向沂隻能認命,溫家從姑姑進宮的那一刻就和她死死綁定了,不能躲,不能避。


    他像一根浮羽,一直被拽著,飄不遠,但也沒有落腳的地方。


    他啞著嗓子開口:“家父在何處?何時處決?”


    “在詔獄中,三日後午時問斬。”淩肆頓了一下,“溫禦史涉案眾多,沒有轉圜的餘地,你不要太過傷心。”


    溫夫人踉蹌了一下,抓住溫向沂的手:“兒啊,娘對不起你......”


    溫向沂苦笑,“沒什麽對不起的,您沒有對不起任何人,這是溫家的命數。”


    淩肆提醒過他,都將情報送到他麵前了,可惜他看不真切,一切都是溫家咎由自取。


    淩肆看著二人蒼白的臉色,這時候才想起他們似乎沒吃飯,他沒意識到餓,倒忘了人類一頓也餓不了。


    這時,戶部侍郎手拿火把,步履匆匆走上前來,“侯爺,找到了,在金蘭苑裏,數目都對得上。”


    淩肆看了看院中的溫家家眷,一揮手,“帶走!”


    溫向沂和溫母被帶到馬車前,淩肆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上吧。”


    “侯爺,這......”溫夫人剛哭過,眼睛還紅著,一時被這弄得不知所措。


    這麽晚,依舊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溫向沂扶著母親,低聲道:“您別說了。”


    溫母閉嘴。進到馬車裏,車上擺著一些吃食,浮動的香味勾動他們餓了一日的味蕾,溫母一頭霧水,心中有個不可思議的猜測,緊接著馬車簾子被掀動,一個紫色的身影鑽了進來。


    溫向沂眼睛微微睜大。


    淩肆道:“後日午時過後,會有新的任免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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