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望著他道:“本王的話你也不聽了嗎?”


    元白的臉色有些難看,隻好道:“王爺您早就猜到昌王殿下欲圖謀不軌,隻要您跟皇上稟明一切,也許皇上就不會那樣對您了,難道您願意一輩子都待在長安嗎?屬下都是為了您好啊!”


    燕修徑直又抽出一支箭,拉弓上弦,箭尖對準了麵前之人,淡淡笑道:“你傳信迴長安,當真隻是要提昌王圖謀不軌的事嗎?”


    元白驚愕道:“王爺您這是作何?屬下不提這個又會提什麽?”


    “提什麽?”他淺淺反問一句,繼而道,“就不會有嫿妃的事嗎?”


    一句話,說得元白的臉色瞬間灰白。


    燕修繼續問:“本王很是好奇,那晚嫿妃與袁大人在房中說了什麽?本王倒是很樂意聽你說說。”


    夜幕漸漸降臨,斜陽餘暉緩緩收盡,元白臉上的震驚卻一點點擴散,他忍不住問道:“您知道了?”


    “一早就知道了。”他的話語清弱,涼風卷過,很快便消失無蹤。


    元白微微一愣,似是恍然大悟:“所以王爺一路上才對屬下看得那樣緊,就怕屬下會有機會傳信迴長安?”


    “是。”手指微微用力,燕修鎮定地望著元白。


    麵前之人的瞳孔驀然撐大,他嗤笑道:“所以都是真的?王爺心裏有嫿妃,在白馬寺不認她,在上陽行宮對她用刑都是迷惑屬下的眼睛,讓屬下以為您心裏的人是婉妃?”而那一次,方嫿在客棧公然進出燕修的房間,能騙過哪些侍衛卻未必能騙過元白。燕修再無辦法隱瞞,隻能開始防他。


    燕修的薄唇緊抿,沒有否認,隻道:“事實也證明你信了,在皇上麵前沒有提及本王與嫿兒的事。”


    “那是因為王爺故意將她是太後娘娘的假消息透露給屬下!”若不然,他也許也會提!


    燕修略一笑,“那消息可不是假的。”他時至今日也還沒弄清楚方嫿為何會成為太後的人。


    元白不免怔住。


    燕修又道:“婉兒出入夙錦軒一事,怕是在宮人瞧見之前,你就已暗中告訴皇上。嫵婉儀推出流兒,正好給了皇上一個台階下。還有嫿兒去靈空寺替袁將軍撫琴時,袁將軍差點傷及本王一事,也是你說的。本王都知道。”


    元白垂於兩側的手不自覺地握拳,他的臉色鐵青,咬牙道:“您已忍了那麽久,如今為了她不惜親自出手除掉屬下嗎?王爺就不怕皇上與太後娘娘懷疑你仍然心有不軌?”


    燕修的眉目微沉,元白是皇上與太後的細作,即便他知曉,也該讓這個細作光明正大待在身邊,他一動元白,便是告訴皇上和太後,他在防他們,於他的處境來說是很不利的。可這一次,元白定會將他與嫿兒的關係告訴皇上,嫿兒必將萬劫不複,他冒不起這個險!


    扣住弓弦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燕修低言道:“那晚在客棧,本王就差點能殺了你。”他不敢與方嫿明言,是因為他不確定袁逸禮到底站在哪一邊。


    元白適才想起來,心中一陣後怕,現下卻笑道:“那晚王爺殺屬下,能很好地推脫說屬下偷聽讓眾人逮到,可今日呢?您又有什麽理由?”


    燕修卻說得從容:“你忘了這裏地處邊疆嗎?昌王引本王來作何?”


    元白的臉色一變,昏暗夜幕中,隱隱地有馬蹄聲傳來。接著,聞得遠處的侍衛大叫著:“不好,是西楚騎兵!來人啊,快去稟報昌王殿下!”


    整個疫區很快陷入一片慌亂之中。


    元白退了一步,“王爺想趁亂殺了屬下?”西楚的人介入,到時便可賴在西楚騎兵的身上。他的麵色一冷,甩手將手中匕首擲向燕修。


    燕修側身避過,見元白轉身逃離,他的目光凝住夜幕中的身影,指尖一鬆,羽箭飛速射向遠處。


    一箭,未中!


    他略蹙了眉心,反手又抽出羽箭,張弓,上弦,連發三箭!


    昏暗中,傳來一陣悶哼,遠處的身影直挺挺地倒下去……


    辱皇之恨


    緊張的氣氛仿佛在瞬間被抽空,燕修鬆一口氣,心口處猛然傳來一陣抽痛,好似有一隻大手狠狠地握住了他的心髒般,他下意識地捂住胸口,單膝跪下去。


    連日的勞累,加上方才一張一弛間的緊張與不安,再次誘發了他的心髒宿疾丫。


    他勉強用弓弦支撐著身子,眼前的景象漸漸開始模糊。


    周圍,馬蹄聲肆虐,火光中,一人一馬越過了坍塌的營帳衝過來,在他身後勒住了馬韁。那人利落地翻身從馬背上下來,火光將他的身姿拉得越發頎長,夜風吹得他華貴的風氅“噗噗”作響。


    燕修強撐起意識迴眸瞧他一眼,玄朱色相間,那是西楚皇族。


    他對上燕修的眸光,嘴角揚起一抹愜意的笑,淡淡道:“幸會,東梁尊貴的九王爺。”


    方嫿離開洛陽的這一日,天空突然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蘇昀扶她上了馬車,然後收傘鑽入裏頭。


    方同帶著府上所有的人一起來送他們。自那日後,方同對方嫿的恭敬裏帶了一絲不滿,倒是二夫人仍然對她熱情,臨走還給她準備了很多東西。衣服、首飾,還有吃的,當然這中間就有蘇昀喜歡的桂花酥。


    蘇昀可是不客氣的,用她的話來說,不要白不要。反正現在這個情況,這個二夫人也不敢在食物裏下毒,所以她也樂得接受媲。


    袁逸禮穿了蓑衣戴著鬥笠騎在馬背上,他揮一揮手,馬車緩緩往城門而去。


    蘇昀坐下來,鬆了口氣地道:“嫿嫿,你這家還不如不要迴呢,我都感覺悶死了!你爹和你二娘都陰陽怪氣的,真吃不消!”


    方嫿抿唇一笑,低聲道:“我也不想迴,日後……大約也不會迴來了。”


    蘇昀點點頭,忽而又想起什麽,她挑起窗簾,望著外頭的袁逸禮,問:“你說他到底給了你爹什麽好處?”


    方嫿喟歎道:“大約和方西辭有關。”依袁逸禮的性子,應該不會開口承諾給方娬什麽好處,所以一定是方西辭。


    蘇昀恍然道:“你不說我都忘了你還有個所謂的弟弟!嘖,袁大人這生意可真虧!要知道,他就算不承諾什麽,就憑你對你二娘說的話,諒他們也不敢不答應賑災啊!”


    方嫿的目光望向外,雨點落在他的蓑衣上,迸發朦朧的雨絲,她又想起那日他說的話,忽而萬分感慨。


    她曾一心一意為嫁給他努力時,他根本就不曾想過有她這個人的存在。後來,他們兩看生厭。如今,他卻又願意這般助她。


    她艱澀一笑,她與袁逸禮,終究是要錯過的。


    廊外幾隻流雀嘰嘰喳喳地叫喚著,幾抹身影急急從迴廊走過。氤氳縈繞的內室,太後猛地拍桌起身,將手中的奏折狠狠地擲在地上,怒道:“昌國的侍衛全都是飯桶嗎?竟叫西楚的人這樣容易就潛入進去!昌王這個時候來領罪?哀家看真該治了他的罪!九王爺是隨行的,昌王竟讓他去疫區!”


    燕淇仍是坐在敞椅上,他的目光掃過地上半開的奏折,哼一聲道:“母後不會真的以為三皇叔毫不知?”


    太後的臉色一變,握緊了手中的錦帕,迴身道:“皇上的意思是……”


    燕淇將臉上的笑容一收,沉聲道:“三皇叔自恃是朕的皇叔裏最年長的,一直對其封地偏遠耿耿於懷,母後想必也有耳聞。眼下南有饑荒,邊疆動蕩,此時西楚人闖入,難保就不是他默許的。”


    太後華美臉龐露出震驚,往前一步,才道:“他真的敢?”


    燕淇微微蹙眉,起身撿起了地上的奏折,深吸一口氣道:“此事是兒臣疏忽,竟叫華年成去了。”


    太後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外頭,容芷若端著茶水入內,她親自倒了茶端給燕淇,道:“這是上好的君山銀針,太後娘娘收著說等皇上來一起品的,奴婢一早去收集了露水,皇上您嚐嚐。”


    燕淇含笑接過,閉上雙眼輕輕一嗅,讚道:“嗯,很香。芷若泡茶的手藝越發好了。”


    容芷若低頭笑道:“皇上若喜歡,便常來坐坐。太後娘娘宮裏好茶可多著。”


    “嗯。”他應了。


    容芷若又轉身將另一杯遞給太後,太後一臉悻悻,揮了揮手道:“罷了,哀家現在可沒心思品茶!”


    “太後娘娘,發生了何事?”容芷若皺眉問她。


    太後憤憤地迴身坐下,伸手擱在桌麵上,精美的護甲劃過,發出刺耳的聲響。她開口道:“皇上打算怎麽做?西楚是要個人質,屆時便好開口相要挾!”


    燕淇輕呷一口茶,這才道:“他們無非便是想要那片地,問朕買,朕不應。他們也想強搶來硬的,如今倒是又有了極好的籌碼。”


    容芷若算是聽明白了,她忙道:“可他們卻想不到抓了個最不中用的,皇上完全可以不做理會,九王爺是害死歡姐姐的兇手,他若死在西楚人手中,也省了皇上的心。”


    她的話落,卻見太後剜她一眼,太後冷笑著道:“婦人之見!皇上即便恨他,那也是大梁的內事,擱著他在西楚不管,豈不叫天下人恥笑皇上,恥笑我大梁無能!”


    容芷若忙低下頭去:“是,奴婢多嘴了。”


    燕淇清冷笑道:“芷若不必在意,母後並不是針對你。朕隻是覺得讓九皇叔死在西楚未免太便宜他了。錢成海。”他忽而提高了聲音。


    外頭,太監匆匆入內:“奴才在。”


    他瞥一眼,吩咐道:“派八百裏加急,一路去洛陽,給袁大人送個信。”


    太後不解地問:“這個時候還去洛陽作何?洛陽的事不是已經解決了嗎?他們也該在迴程的路上了。”


    燕淇點頭道:“饑荒的事是解決了,朕是要逸禮去滄州,朕怕袁將軍態度強硬,會逼得西楚人殺了九皇叔。”


    太後麵色凝重,袁逸軒倒真是有可能。


    容芷若歎息道:“袁將軍是個難得的癡情人……”


    燕淇驀然轉了身,眼底閃過一絲陰戾。


    已是離開洛陽三日,昨兒夜裏連綿不斷的雨絲才收盡,一早起來,外頭樹葉上還有水滴落下來。


    馬車又行了半個時辰,遠遠聞得馬蹄聲傳來,袁逸禮凝眸瞧去,隻見單人獨騎飛一般地衝來。


    那服飾……竟是禁軍!


    袁逸禮的眸子一緊,示意車隊停下。


    “怎麽了?”蘇昀挑起了車簾,方嫿朝前望去,對麵一匹棕色馬駒疾馳而來,那人顯然已看清袁逸禮,正欲勒停馬匹,忽而聞得胯下坐騎長長嘶鳴一聲,隨即“轟”的一聲,馬匹猝然倒下!馬背上的人順勢滾落在地上,待他狼狽爬起來,那匹良駒已口吐白沫,活活地累死了!


    袁逸禮的臉色凝重,隻見底下之人朝他行禮道:“袁大人,屬下奉命前來傳話!”他日夜兼程趕來,此刻還喘息不止。


    袁逸禮從馬背上跳下去,抬步往前,沉聲問:“長安有事?”否則,皇上親信是不會輕易出長安城的。


    那侍衛搖頭道:“不是,皇上讓屬下將這個交給您。”他從懷中摸出一封信,信封已被揉皺。袁逸禮伸手接過,徑直打開。


    方嫿與蘇昀對視一眼,見袁逸禮已轉身過來,他的臉色凝重,看來是發生了大事。蘇昀也不嬉笑了,一臉認真地看著袁逸禮。他順手將信紙收入懷中,低聲道:“臣有點事要先去辦,會讓侍衛護送娘娘迴洛陽。”


    方嫿大驚,脫口問:“何事?”


    袁逸禮不願多說,隻道:“娘娘,這是皇上的意思。”他不顧方嫿的臉色,轉身朝一側的侍衛吩咐幾聲,隨即躍上馬背欲走。


    “袁大人!”方嫿不顧禮數從馬車上下來,攔在他麵前,眸華堅定地落在他身上,開口道,“本宮不迴洛陽!你既不願告訴本宮去哪裏,便讓他們護送本宮去長安!”


    袁逸禮俊眉微擰,隻道:“此去長安路途尚遠,臣不在娘娘身邊,皇上也有擔憂,是以娘娘還是先迴洛陽方府好。臣辦完事便去接您,少則十來日,多則……也就半月。”


    十來日,半月……他這是要去哪裏?來迴長安不可能,那便是……邊疆!方嫿的心一沉,忽而記得那時在長安便聽聞邊疆動蕩之事,莫非真的要打仗了嗎?


    蘇昀見她的臉色不佳,隻得上前道:“大人還不了解我們娘娘嗎?方府有什麽好去的?大人不在,是想我們娘娘迴去受氣嗎?”


    袁逸禮一時噎住,他也知方府於她來說不是好去處,隻是眼下他走得急,皇上有令要她迴洛陽的……


    “袁大人。”方嫿又靠近一些,壓低了聲音道,“是否邊疆有事?”


    袁逸禮未曾想她會猜到這個,他的眸光一閃,略帶一絲遲疑。便是這一遲疑,讓方嫿忽而又想起一個人。


    燕修眼下便是在昌國,這裏去西楚最近的地段,便是要穿越昌國。


    她的指尖驀然一顫,和燕修有關嗎?所以袁逸禮才想要隱瞞她!初晨的光暈照在她完美的側臉上,她的臉色蒼白幾分,突然伸手抓住了馬韁繩。馬兒被驚到,嘶鳴著往後退了幾步。袁逸禮吃驚地按下馬韁才將它安撫住,他抬眸看向方嫿,隻見那雙華美雙瞳直直地盯住自己,她的菱唇已啟:“我隻問你一句話,和他有關嗎?”


    他又是一愣,墨色瞳眸裏淌過一絲震驚。


    方嫿已沉聲道:“本宮不迴洛陽,本宮要隨袁大人一起去!”


    “娘娘……”他想解釋一句,但在望見她的眼神時便已知曉,一切解釋都將是徒勞,她已認定心中猜測,而他很不願承認,她是對的。


    方嫿的聲音低而清晰:“你即便在這裏將我打發走,我也有千百種手段能自己去邊疆!”


    袁逸禮長眉緊擰,憑她的心智,要甩掉這位侍衛綽綽有餘。抓著馬韁繩的手一鬆,他迴頭朝送信的侍衛道:“你迴去稟報皇上,說皇上的信我已收到,這裏一路上盜匪出沒,我怕娘娘有危險,故而帶嫿妃娘娘隨行去綏靖。”他轉頭朝身後一個侍衛道,“把你的馬給他。”他又命人侍衛將災款交給他。


    送信的侍衛上了馬,道:“屬下明白。”他說完,調轉馬頭原路迴去。


    袁逸禮的目光又落在方嫿身上,他蹙眉道:“我趕得急,這馬車是坐不了了。”


    方嫿點頭道:“我知道,馬也不是沒騎過,騎的還是你的坐騎呢!”那次是去白馬寺,她中途從馬背上摔下來多次,可是心裏卻一點也不覺得疼,因為想著能快點見到燕修啊。隻是後來迴來時真慘,她身上痛心上也痛,哪裏都痛……原以為袁逸禮能靠得住,沒想到也是隻笑麵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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