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弘策馬飛奔,顧青山他們誰都沒有阻攔,仍舊帶兵圍在太子府外。眾人神色訕訕,見簡雲楓兄妹走迴府裏,也都沒停留,沉默著進去。


    顧青山見素珊身子虛弱,當即示意赤雁和時弈送她迴煊王府。


    彌月皇宮,宮門大敞,沿途至長長的冗道,跪滿了禁衛軍。不時,宮門口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都是問鍾聲趕來的臣子。


    還有景弘。


    剛趕到的臣子沒能進宮,都被攔在宮外,說是國主的命令。


    大臣們一怔。


    “國主?你什麽意思?”馬鞭在手,景弘滿臉戾氣地指著那說話的禁衛軍。


    禁衛軍迴道:“新國主,就是煊王殿下。”


    話音剛落,一記馬鞭就已狠狠地抽在他盔甲上,鞭尾掃過他的臉,留下一條又長又猙獰的血印。


    “煊王?國主最後選擇是煊王!”


    “怎麽這麽突然?”


    “我聽說煊王今天一早就進宮了,難道是因為這個?”


    “太子……是要廢了麽?”


    大臣們一陣竊竊私語,又驚又喜!


    景弘麵色如晦,惡狠狠瞪了他們一眼,罵道:“放屁!本太子才是彌月國的新國主!”那景璽算個什麽東西!


    揚鞭落下,飛奔入宮,無人敢阻。


    此刻的常寧宮,寂靜無聲。


    一切事務吩咐妥當後,景璽長身靜立在常寧宮主殿中央,目光平靜地凝視著上邊空蕩蕩的龍椅。


    靖辭雪命宮人照顧景諾,她走進主殿,便看到這樣一副場景。手還隱約做疼,靖辭雪沒有多想。朝他走去。剛要開口輕喚,景璽卻突然轉身,一把將她抱住,緊緊的。他的麵頰蹭著她的發,下顎抵在她肩上。


    “雪兒……”一聲澀然低喃。


    曾幾何時,他不畏艱辛,勤奮練武。隻為了有朝一日重返故土為母妃報仇雪恨。


    曾幾何時。他恨意難消,與景弘明爭暗鬥,為的是要高高在上。拿迴屬於自己的輝煌。


    可是,真到了這一天,他並沒有覺得解恨,反而覺得……


    “雪兒。我好難受。”


    耳邊是他悶悶的聲音,似乎有些茫然無措。又像在委屈難過。冷硬如他,堂堂北國鎮國王爺,生死之際都不見他退縮猶豫,何時有過這種情緒?


    靖辭雪沒有接話。隻是渾身僵硬,任由他抱著,雙手卻安然地垂在兩側。


    就這麽靜靜地靜靜地抱了一會。殿外傳來禁衛軍的聲音:“啟稟煊王,太子闖進來了。”


    “讓他去大殿。”冷冷下令。他已恢複如常。


    禁衛軍領命退下。景璽終於鬆開雙臂,卻執起靖辭雪的手,粗糲的拇指指腹輕撫她手背上的幾道青痕,“對不起。”


    靖辭雪不動聲色地抽手,緩緩搖頭:“你去大殿吧。”


    “好。”景璽淡淡道,雪兒能在他失落的時候安靜地讓他抱一會,他已經很滿足了。


    “等我迴來。”他說話間,又給靖辭雪重新戴上麵紗。然後,冷聲喚“馬立忠”,走出主殿。馬立忠在院子裏忙著吩咐底下人,聽到煊王喚他,立即跟上。


    靖辭雪掃視了圈常寧宮主殿,恢弘大氣的主殿裏隻有她一人。這情形,何其熟悉?心下卻是一歎。


    一入宮門深似海,她遍體鱗傷地離開斕瓴皇宮,如今卻陰差陽錯地進了另一座皇宮。這次,她該如何逃離?


    冷清的常寧宮,氛圍壓抑。她靜坐著,放空思緒,直至天黑有宮婢進來掌燈。突然亮起的燭光分外刺眼,她拿手擋了擋眼,卻見那掌燈婢女一臉驚愕地盯著她,仿佛才發現她的存在。


    “柳妃娘娘。”婢女屈膝行禮,輕聲喚道。


    靖辭雪見她一身素縞,心知那是為薨逝的彌月國主守喪。微微點頭,示意宮婢退下。


    掌燈婢女愣愣退下,到門口時喚了聲“國主”。


    耳邊是景璽熟悉的腳步聲,靖辭雪心想那宮婢改口倒改得挺快,抬眼望向殿門,景璽麵色沉重地負手走來,同樣也是一身素白。見靖辭雪看他,他彎了彎嘴唇,眼裏都是散不去的陰霾。


    “怎麽了?”靖辭雪問他。


    景璽搖頭,臉部依然緊繃,卻不滿道:“怎麽現在才掌燈?”


    “無妨。”靖辭雪淡淡道。


    景璽皺了下眉頭,“你不怕了?”


    靖辭雪轉眼看向殿外漆黑的夜幕,輕聲道:“突然覺得看不見挺好的。”


    說者或許無心,景璽卻因她這話,胸口驀然一痛。


    盡管多了一個人,殿內依舊冷清,淺淺的唿吸聲,還有燭心茲茲地燃燒。


    景璽同她一道望向殿外,漆黑的眼眸銳利如鷹。他突然開口:“雪兒,做我的皇後吧。”


    靖辭雪緩緩迴眸,滿眼平靜,沒有絲毫震驚。甚至,景璽還在她眼裏看到了熟悉的淡漠與疏離。


    她說:“我們傳晚膳吧。”


    他凝視著這雙怎麽看都疏離的眼眸,心想,是不是她的心也同樣怎麽捂都不會熱。罷了,是他甘之,願之。心下重重一歎,他也不再過多糾結,道了聲“好”。


    可是他忘了,靖辭雪是何人?她能在祁詺承麵前掩飾的那般好,分明是刻骨相思卻能讓祁詺承恨她入骨,即便如此,她還能麵不改色。這樣的靖辭雪,她的情緒又豈會輕易暴露在臉上?


    所以,景璽不知道。那一眼對視,他以為靖辭雪平靜淡漠,卻不知那時的靖辭雪想的卻是他站在斑駁光影下,望著自己,滿眼堅定和神情,然後一字一頓發誓,念她是他此生摯愛!


    人非草木,孰能無動於衷?


    隻是,一人已然在心尖,我該置你於何地?


    讓你次於那人之下,對誰都不公平!


    用完晚膳,景璽望著她欲言又止,她就那麽一直安靜坐著,仿佛周遭的一切的入不了她的眼。在此節骨眼上,景璽還有許多事情要善後處理,便將靖辭雪安置在先前的偏殿,離他最近的地方。


    景璽沒有告訴靖辭雪任何關於太子與皇後的事,是因為知道靖辭雪不在乎,不關心。而靖辭雪終是從宮人口中聽說了那日的事情——廢太子入獄,皇後薨逝。


    那日,究竟是怎樣的呢?


    廢嫡立幼。景弘死也不相信,偏愛他的父皇,說會把彌月江山留給他的父皇彌留之際會將將他廢掉,改立煊王!還下旨,要他母後以身殉葬!


    就算有聖旨,就算有馬立忠為證,他也不行!


    那日下午的大殿——素來都是朝臣們與國主商議國事的地方,每一個角落都充斥著景弘的不甘和憎恨,空蕩蕩的大殿,罵聲久久迴蕩。候在殿外的禁衛軍不敢動,立在景璽身旁的馬立忠默默垂眼,唯有景璽端坐在龍椅上,麵目沉靜。


    景弘罵他——弑父奪位,喪盡天良!


    八個字,驚天的罪名就扣在了景璽頭上。漸漸的,他眼裏的冰寒之意更甚。


    景弘指著他身旁的馬立忠,譏諷道:“你堵得這些奴才的口,卻堵不住天底下的悠悠眾口!有本事,你殺了本太子!要本太子臣服在你腳下,做夢!這輩子都不可能!”


    “殺你,朕易如反掌。”不帶任何情感的話落在空蕩的大殿裏,馬立忠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景弘張狂的神色頓時凝住。


    景璽:“但朕不會殺你。朕要你看著,彌月國如何在朕的手裏變得更強,更大。”


    這是他第一次自稱為“朕”,皇者之氣仿佛與生俱來,那高高在上的姿態,那俯瞰眾生,睥睨天下的豪氣,一覽無餘。


    景弘微怔,繼而譏誚地揚天大笑。


    東宮已廢,太子景弘因辱罵新國主而下了天牢。又一道聖旨降臨太子府,姬妾、謀士及黨羽也紛紛入獄。


    消息傳入鳳儀宮。彼時的鳳儀宮已經被禁衛軍把守,皇後端坐在鳳榻上,妝容精致入微,雍容華貴依舊,而手邊就放著那道殉葬的聖旨。馬立忠躬身立在下邊,他身後三名小太監魚貫而入,手中分別端著一把匕首,一條白綾和一杯鴆酒。


    皇後的選擇是,鴆酒。


    她端起那杯鴆酒,大風大浪都見識過,此時她又有何懼?卻聽馬立忠輕聲說道:“娘娘,老國主在薨逝前曾命柳妃摘下麵紗。”


    皇後動作一滯,鳳目斜向他。


    馬立忠垂首,畢恭畢敬道:“柳妃氣質像極了先孟妃,模樣卻千差萬別。一點兒也不像。”


    “嗬。”皇後笑了,卻笑得眼中淚光漣漣,“想不到,他心裏想著念著的始終是那賤人。”


    馬立忠垂眸不語,忽聽皇後叫他:“馬立忠,你一生忠於孟妃,餘下的日子裏,你再也不用提心吊膽了。”


    馬立忠身子彎得更低,皇後淒然一笑,仰頭飲下了鴆酒,邊笑邊流淚,嘴角溢出的血分外惹眼:“孟妃,到死,我也是比你美的。哈哈哈!”


    ……


    宮中上下一頓忙活,先是先國主的殯葬,再是景璽的登基大典。景璽也終日忙得不見蹤影,靖辭雪卻是最閑的,常日在偏殿內外靜坐吹風,每到晚膳時分,景璽便會迴來與她一同用膳。而景諾,再沒出現過。


    宮人們都穿著素服,景璽見她仍是那身素白衣衫,倒沒什麽意見,底下人自然不敢多嘴。


    一連幾日,都是如此。(未完待續)


    ps:……果然還是沒能趕在0點之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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