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珊是在老國主出殯前一日進宮的,同行的還有伍小六和時弈。


    近半個月未見,伍小六一入常寧宮,看到樹下熟悉的素白身影,登時紅了眼。素珊也是,來到彌月還未到半年,她已經在鬼門關走了好幾迴,這時看到她心心念念的小姐安然無恙,笑得眼睛直發酸。


    卻隻能同領路太監一道,恭敬行禮問安。如今身處彌月深宮,他們到底是不敢放肆。


    靖辭雪言辭淡淡免了他們的禮,目送他們隨小太監下去安頓,神色漸緩溫和。素珊和伍小六都轉了彎,靖辭雪也準備轉身迴偏殿,忽覺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眼看去,是走在最末的時弈。


    兩人目光對上,時弈衝她點了下頭,然後拐彎。


    此時的北方已然入夏,靖辭雪抬頭看身旁的樹,葉片繁密油綠,斑駁的樹影落在她麵紗上,猶如繡上的暗花。記得初來那日它們還很稀疏。


    很快,素珊就迴來了,打發走偏殿裏的宮婢,親自伺候靖辭雪。靖辭雪拉過她的手握住,素珊自然而然在她身前蹲下。


    靖辭雪溫和道:“還是習慣有你在我身邊。”


    素珊迴道:“奴婢會一輩子陪著小姐,讓旁人伺候,奴婢也不放心啊。”


    靖辭雪輕輕握著她的手,目光溫柔看了她一會,轉而看向對麵大開的窗子。素珊沒再說話,隻把臉貼上靖辭雪的手背,枕著靖辭雪的腿,安靜陪伴,就像當初在凡靈宮一樣。


    入夜,景璽一迴到常寧宮。就習慣性地走向了偏殿,映在窗紙上的燭光暖暖的,讓他覺得溫馨。製止了殿外太監的高唿,他直入殿內,素珊正伺候著靖辭雪用完膳,伍小六不知說了什麽惹來素珊的一番奚落,兩人鬧得很。靖辭雪雖然安靜。但眼中難得都是溫和的笑意。


    原來,她也有溫柔親近的時候。一時間,目光難以離開。


    素珊和伍小六冷不防見他進來。一愣。


    “王爺。”伍小六習慣性地張口,素珊暗中擰了他一把,他猛然意識到眼前的煊王已經是整個彌月國的一國之主,當即跪了下去。“恭請國主聖安。”


    素珊不緊不慢地行禮:“國主聖安。”


    景璽這才淡淡掃了他們一眼,徑直走到靖辭雪身旁坐下。靖辭雪始終沉默。伍小六有些不明所以地偷偷打量,直到素珊踢了他一腳,他瞬間恍然。煊王,不。國主是要留在這用晚膳啊。於是趕緊又去去了一份碗筷。


    殿中不複先前的鬧騰,兩人安靜用膳,素珊和伍小六恭敬地立在一旁伺候。


    靖辭雪放下碗筷:“國主……”


    “爾玉。”景璽淡淡地。一點也不在乎還有旁人在場。


    餘光掃過一旁震驚的伍小六和垂首看不清神色的素珊,靖辭雪平靜道:“爾玉。你如今已是彌月國主,常寧宮是你的寢宮,我們主仆幾人不適合在此久住。”


    眼前的側臉堅毅硬朗,如同刀削。她說完,景璽卻無動於衷,目不旁視地用膳。直到吃完最後一粒米飯,他伸手,伍小六一個激靈,立即遞上一塊潔淨的帕子。


    他拭了拭嘴,動作從容而優雅。這才看向靖辭雪,目光沉黑又清澈,“我早為你準備一座宮殿,可是你不願。”


    鳳儀宮,全彌月皇宮最華美的宮殿,是你不願住。


    心,驀然一顫。


    景璽細細盯著她眼眸,隻想從中看出一絲波瀾,而靖辭雪迴應的隻有靜默。


    此番場景,但凡有點眼力勁兒的奴才都不會繼續杵著礙眼,所以不用素珊示意,伍小六已偷偷退出偏殿。素珊也出來,隻是臉色有點沉。


    “素珊,國主是什麽意思啊?”走遠了,伍小六忍不住問,他心中隱約有個答案,可是他不敢揭開。


    走在前邊的素珊突然頓住,夜色裏傳來她清冷的聲音:“鳳儀宮。”


    伍小六的心咯噔了一下。果然……


    在煊王府的時候,煊王雖每晚必來北苑,可是他看得出來,柳妃對煊王比對下人還疏離,。那段日子,他經常看到煊王默默地站在柳妃身後,柳妃不愛說話,他也沉默,默默注視。伍小六看得出煊王眼裏的東西,那是種溫柔,當初斕瓴國主與柳妃對視時,兩人眼裏都是這種神色。不過斕瓴國主眼裏的柔情讓旁人看了心裏暖暖的,忍不住開心,而煊王,他眼中的溫柔總帶著中讓人難過心疼的東西,伍小六叫不上來,隻覺得看了之後心裏堵堵的。


    私底下,素珊告訴他,那東西叫“偏執”。伍小六突然一愣,他好像在素珊眼裏也看到了熟悉的東西,就是素珊口中的“偏執”。


    這一愣神,伍小六已看不到素珊的身影。他撇撇嘴,一邊走一邊琢磨著,如果柳妃答應入主鳳儀宮,那他是不是該提前在宮裏上下打點好關係?煊王府的那些姬妾也都進宮了啊,那個雪姬也在。


    “怎麽?不開心了?”男子站在暗處,目光落在失神的素珊身上。


    “不用你管。”素珊沒好氣地越過他。


    手腕一緊,隨即撞進男子的胸口。


    “時弈。”素珊不悅,咬牙低哼。


    時弈卻淡然自若地抱著她:“難過就抱緊我,不用一個人撐著。調整好了告訴我聲,我們時間不多。”


    素珊安靜下來,垂在身旁的手緩緩抬起,放在他背上,然後閉眼,握拳。


    過了一會,時弈聽到她悶悶地喚他:“時弈,其實你毀容了也挺好的,你看你一個男子都能住在後.宮。”


    “托你的福。”時弈淡淡迴應,鬆手。光線太暗,他連眼睛都藏在夜色裏,半點情緒都看不到。


    素珊沒說話,偏頭望向偏殿方向。她冒著生命危險拿到趙力的書信,加之之前冒死救煊王夫婦和世子,巧奪煊王妃的屍首,功勞不菲。養傷期間,白寧和顧青山到她房裏探望,顧青山說:“國主登基後,一定會論功行賞,素珊,你是第一大功臣。你猜國主會賞你什麽?或者封你一個郡主當當。”白寧難得不搭話,手中折扇一搖一搖,淡笑著看她。素珊無意去深究他的笑意,隻平靜道:“我什麽都不想要,如果可以,請顧將軍白公子代我向國主求個情,我想進宮陪柳妃,和六子時弈他們一起。”


    忽聽身側,時弈聲色喑啞低沉,“素珊,這是我給你的第一計。”


    ……


    “爾玉,如果不是後來發生這麽多事,我早已離開彌月。”


    靖辭雪口吻平淡地述說著一個事實,景璽想起塔拉大會上的某個夜晚,靖辭雪跟他說她要離開。那晚他在靖辭雪的帳外站了許久,就是那淡淡的口吻縈繞在腦海,讓他的心鈍鈍生疼。


    現在,他的心也這麽難受著。


    他小心翼翼地摘下靖辭雪的麵紗,目光留戀在她臉上,最後與她相視,“我舍不得,我怎麽可以讓你離開我?”


    從你現身彌月再次出現在我眼前時,我就再也不想放你離開的我視線。


    波瀾不驚的眸潭,淡漠疏離浮在最表層,無需凝視無需深究。他的雪兒,心裏沒有他。


    景璽起身離開,走到門口,身影一頓:“我不會逼你。”音落,邁了出去,旋即消失在夜色中。


    深夜,靖辭雪還靠在床壁上,麵對著跳躍的燭火,毫無睡意。當初做出“留下”的決定,終究是錯誤的麽?


    “阿承,我該怎麽辦?”


    屋內人輕聲呢喃,屋外的那人卻是耳力極佳。他身姿高大挺拔,又寂寥落寞,就那樣隱在夜色裏。


    次日,就是老國主的殯葬。靖辭雪也在,由素珊陪著,一整天下來不禁疲乏。而那高高在上麵色冷俊的男子,靖辭雪遠遠觀望,恍惚覺得那才是爾玉最該有的風姿!許是察覺到有人看他,景璽忽然朝她看來,靖辭雪不慌不忙地轉開了眼。


    結束後,眾人退去。靖辭雪打算離開,景璽卻朝她走來,在她身前站定。尚未離去的雪姬看在眼裏,不甘又惱恨。婢女一個勁地扯她袖子,她也怕自己在這時說出不該說的話,隻能離開。


    “昨夜沒睡?”景璽問的直接。


    靖辭雪也不隱瞞,點頭。


    景璽繃著一張臉看她,臉色有些沉。素珊被他二人的氣場驚住,想要開口緩和,卻聽景璽輕輕地歎了口氣,眼中有無奈也有心疼。


    “雪兒,我說過不會逼你的。”


    靖辭雪還是沒說話,隻是點頭。


    景璽說:“你迴常寧宮吧,我今晚不迴去了。”一頓,接道,“我今晚有事要忙。”


    靖辭雪平靜地看著他,輕輕道了聲“好。”


    “照顧好柳妃。”景璽看向她身後的素珊。


    素珊應“是”。


    迴到常寧宮後許久,素珊都一直沉默著。靖辭雪看她低頭的樣子,也不說話,徑自去榻上歇了會,直到晚膳時分才起來。


    伍小六感覺到氣氛與昨天的不一樣,再看素珊,看不出不高興,但一直沒說話,他也就有樣學樣,保持沉默。結果,中途,靖辭雪說了句:“六六,你退下吧。”


    “噯。”伍小六確實好奇,但不敢不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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