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牛山,赤牛觀。


    夜『色』籠罩荒山,眾人都睡了。


    牟老漢年紀大了,睡的不安生,總有起夜的習慣。


    看頭頂,月上中天,已是子夜時分,四下最安靜的時候。牟老漢在茅廁裏站了半晌,才淅淅瀝瀝『尿』出來一小泡。那老物件像一條疲軟的破布條,『尿』『液』也失去了力道,淋淋漓漓都澆在了腳上。


    “老了,不中用了!”牟老漢歎口氣,慢慢往迴走。


    忽然,從身側竄過來一個影子,牟老漢用他昏花的老眼勉強判斷出是一個人,但來不及看清,隻覺刀光一閃,脖頸子一涼,喊也喊不出,便一頭仆倒在地。


    “老頭子,老頭子,腳下當心點兒……”屋內的婆娘聽到動靜,還以為牟老漢在門口滑倒了,喊了兩聲卻沒人應。她不放心,窸窸窣窣披上衣服,『摸』到了床頭的油燈。


    猛然間,她被人從身後捂住了口鼻,緊接著一柄尖銳的短刀紮進了胸口。這可憐的老『婦』人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驚恐與劇痛讓他整個人蜷縮起來,雙手無力掙紮,徒勞的想要抓住什麽,手邊的燈台倒了下來……


    “哐當!!!”


    這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夜裏尤其刺耳。


    牟大牛騰的驚坐起來,他久在江湖,練就了一雙好耳朵,本來早就該聽到院內的動靜,隻是白天逃亡疲憊,到家中又放鬆了戒備,以至於睡得太沉了,直到油燈落地的脆響才將他從夢中猝然驚醒。


    側耳細聽,院中腳步叢雜,至少有七八個人。


    牟大牛悄悄起身,順手『操』起床邊的哨棒。這哨棒是他吃飯的活計,坐臥不離身的。棒兩頭包鐵,沉重異常,棒身也不知是什麽木材,十分堅固,敲擊起來有金屬之聲。因常年握持,整條哨棒已被使用的烏黑油亮,甚是趁手。


    從門縫往外看,月『色』下影影綽綽,一群人躡手躡腳的四處搜索。


    這院落本就是一個道觀,中間是個大殿,東西兩側各有三間廂房,牟老漢夫妻兩口住東邊第一間,牟大牛和牟二牛兄弟倆住東邊第二間,林上轉與朱四九則一起住西邊第一間廂房。


    院中這群人是從東側圍牆翻進來的,正好撞見起夜的牟老漢,殺完人後正往第二間廂房『摸』。


    當先一人提著刀,已經『摸』到了門邊,剛好被門內的牟大牛瞧個真切。他爆喝一聲,飛起一腳,將門扇踢個粉碎。


    門外那刀手顯然是嚇了一跳,忙『亂』中向後倒退兩步,躲避飛出的門板。


    牟大牛早已哨棒在手,不給敵人反應的時間,一棒子砸下去,正正敲中對方腦門,頓時頭骨碎裂,便如開了瓤的西瓜,紅白之物流了一地。


    其餘刀手聽到聲音,也都聚了過來,很快將牟大牛圍在當中。


    環視一圈,敵人共有七個,加上剛打死的一個,便是八人。


    牟大牛往牆角稍退幾步,護住後路,一人獨麵七個刀手卻絲毫不怵,一條哨棒虎虎生威,不『露』半點破綻。


    正打的熱鬧時,西廂房咯吱一聲打開,蹭蹭躍出兩人,正是林上轉與朱四九,一起發一聲喊衝過來支援。


    七名刀手步伐一『亂』,隨即分出三人去對戰林、朱二人。牟大牛瞅個空擋,一棒橫掃過去,右側一名刀手應聲而倒,腰椎哢嚓斷裂,不死也癱了。


    七人圍攻一人,本來是略占上風,隻要車輪戰下去,等牟大牛體力不支便有機可乘。但瞬間一敵七變成了一敵三,戰力立刻反轉。一方是越戰越勇,一方是心膽俱喪,勝負已經分明。剩下的刀手們招架越來越吃力,為首一人唿哨了一聲,眾刀手轉身就逃。


    “休走!”


    林上轉與朱四九趕上前,將跑在最後的一人揮刀攔下,一左一右幾刀下去,將其砍翻在地,其餘刀手四散奔逃,卻追不上了。


    頃刻間,八名刀手折損三人,落荒而逃,林、牟等人毫發無傷。


    沒來得及慶幸,卻忽然聽到一陣哭聲,是牟大牛的弟弟牟二牛在哭,這孩子被打鬥聲吵醒,出門先發現了父親牟老漢的屍體。


    眾人剛剛隻顧廝殺,竟沒發現牟老漢倒在房前已經斷氣多時了。


    牟大牛悲從中來,一句“爹啊”才喊出口,另一邊的牟二牛又循著血跡找到了母親的屍體。一個哭爹,一個喊娘,好不淒慘。


    朱四九見此情景,想起了自己早死的父母,同病相憐,也抹起眼淚,林上轉則麵『色』凝重,沉默不語。


    檢查三個刀手,其中一人斷了腰,還有氣,眾人七手八腳架起來一番『逼』問,隻問出“赤鬆堂”三個字。


    其實不問也知,除了赤鬆堂的那幫叛賊,誰會在這個時候急著來要他們的『性』命?


    牟大牛悲怒交加,緊握哨棒的手上青筋暴突,如一頭嘶吼的野獸,當即就要殺迴婺州去找程小眼和蛤蟆張報這血仇。林上轉和朱四九死命將他拉住了,一邊勸他不要去送死,牟二牛則在一旁隻是哭。


    漸漸怒氣泄了,牟大牛看看弟弟,又覺得可憐,自己就算與仇家同歸於盡,留下幼弟無人照料,他又如何在這險惡世道裏生存呢。嚎了幾嗓子,最後也就想通了,暫忍一時,待將來找到機會,再將仇人碎屍萬段。


    林上轉想的遠一些,勸慰兩兄弟止住悲傷,現在行跡已『露』,當務之急是離開此地,找個地方安身。


    四人一起將兩老的屍首收斂了,用兩張竹席裹了,到觀外找了一處地方草草掩埋。牟大牛在父母的新墳前重重磕了幾個頭,立下誓言,將來必要取仇人心肝來祭奠。


    林上轉等人也取來香燭祭奠一番,祭奠完,並不停留,一行四人便往山下去了。附近二十裏就是佘人的大寨,牟大牛過去在佘寨中人緣甚好,決定去暫避一時。過些時日,等聯絡上中興社,早晚可發大兵來剿滅了程、張這幫叛逆。


    話說那天程小眼和蛤蟆張殺死劉十九發動叛『亂』,林上轉等人本已經成功逃離,如何又會被半夜突襲呢?


    原來劉十九手上除了有陳複給他的聖劍和令牌,還有一份重要材料,乃是所謂的《聖教登聞錄》,上頭有聖公彌勒會分壇使者和黑巾力士以上的所有頭目名籍與聯絡點,過去陳複就是靠它指揮各處香堂會眾。劉十九之所以能夠短時間拉起幾千人,也很大程度上借助於這本名錄。


    當程小眼叛『亂』起事,這本名錄與聖劍、令牌一起,自然也就落到了他的手裏。成為他偽冒聖公之名,誅鋤異己的有力工具。


    紅巾力士牟大牛活動地點也被記在《聖教登聞錄》上,程小眼不笨,結合林、牟逃脫的方向,按圖索驥就鎖定了赤牛山上的赤牛觀,並派出八個自認為精強的手下前去追殺。隻不過程小眼這偽聖公畢竟是剛搭的草台班子,還欠火候。派出的八個刀手武藝稀鬆,殺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頭老『婦』倒還可,遇見牟大牛、林上轉這樣的老江湖馬上就吃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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