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公閣之中,趙思銭的身邊總算是沒有了多餘的聲音,這裏的侍從都是精心挑選的,走起路來都不會發出什麽聲音,與大內皇宮之中幾乎沒有任何的區別,趙思銭邁步向前,與半山腰處鱗次櫛比的建築物不同,到了趙思銭所處的公閣,這裏的建築物數量猛然減少了許多,但每一座建築物卻與自然環境十分貼合,仿佛是巧奪天工一般,趙思銭邁步走上一座亭台,這亭子建立在一座山峰之上,十分陡峭蜿蜒,鑿刻有石梯,趙思銭邁步而上,站在亭子上,看著遠方雲霧繚繞的汴梁城,風光旖旎,猶如清明上河圖中的畫卷一般,讓人真是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了。


    但即便是這麽美的景色,趙思銭也依舊是鬱氣難解,利益集團的反撲令他感到害怕和心涼,家人的膽戰心驚,則讓他心中做官為民的思想不由為之動搖,如今看著這大好的河山,心中卻隻有滿肚子的不忿,就在此時,他突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趙公,真是巧了啊。”趙思銭猛然迴頭,竟然看到徐清正站在自己的身側,一旁的數位侍從此時紛紛行禮,趙思銭趕忙走到徐清的麵前,行禮說道:“元輔。”心中很是驚訝,自己今天來這裏,並沒有跟任何人說,完全是乘興而來,難不成這是巧合。


    這當然不是巧合,徐清在通過自己的信息渠道得知趙思銭要出城散心之後,便立刻感到了禹王山,準備與趙思銭見一麵,他也知道,最近這段時間,利益集團對趙思銭施加了很大的壓力,讓他十分的難受,所以徐清打算見他一麵,給他一些信心,讓他放手去幹。


    “此地不是公室,勿用如此稱唿,趙公不棄,便稱唿一聲表字即可。”徐清笑著說道,走到趙思銭的身邊,放眼望去,這絕世的美景讓徐清的心胸豁然開朗,眼中的世界依然與清明上河圖截然不同單單是城市,就擴大了無數倍,其中的樓房更是高大聳立,儼然一副工業城市的樣貌,尤其是在新城區,那裏的建築物都是仿古建設的,而在城市的中心,則是大片大片的士族宅邸,如同一座座公園一般,匯聚在城市最好的地段。


    “下官不敢,敢問元輔,可有何事指教。”趙思銭當然不敢真的叫徐清的表字,徐清倒也不介意,隨意的坐在了亭子的椅子上,對著趙思銭說道:“我隻是來散心的,恰好遇到趙公,並無什麽指教,趙公,可有興致,一起雅居一餐。”


    一旁的仆從此時端著一喋喋的小菜走了過來,沒一會兒,桌子上就擺滿了四十幾道精致的小菜,有東北的泡菜,也有南方的糕點,還有四川的辣菜,以及各種各樣的鹵肉,以及牛肉片,火腿片,花生,幹果,總計四十三道小菜,擺滿了整整一個桌子,還有兩壺酒和兩副餐具,顯然,徐清沒有給趙思銭思索的空餘時間,趙思銭也隻能說道:“既然如此,那下官便鬥膽落座了。”


    “快坐,快坐,趙公,可喝的慣葡萄酒?”徐清說道,他點的酒是葡萄酒,徐清本身就不是一個愛酒的人,若說非要喝,也就隻有葡萄酒還算可以,且他喝的葡萄酒不是現在意義上的葡萄酒,更像是果酒,比較甜,而不是酸澀的味道,酒精含量十分的低,更多時候其實是女士和孩子喝的,但沒辦法,徐清的酒量很差,除了葡萄酒他也隻能喝啤酒了,但啤酒在這年頭,是底層人士喝的東西,價格便宜,所有人都可以喝的到,上等人則隻喝白酒或者是清酒,又或者是雄黃酒,米酒之類的特色酒,而這些酒,徐清是不怎麽喝的,所以也隻能選擇葡萄酒了。


    “悉聽尊便。”趙思銭自然更加喜歡白酒一些,從底層上來的人,在民間廝混過,這樣曆練上來的官員,往往酒量都是很大的,趙思銭自然也不例外,但既然是徐清請自己喝酒,其主要目的自然不可能是喝酒,他當然也不會說要喝白酒之類的,若是在徐清麵前出了洋相,那可真的是萬死難辭其咎。


    他當然知道,徐清找自己,絕對不可能是單純的喝酒,如果他真的這麽想,隻能證明自己不適合政治,雖然徐清嘴巴上說隻是喝酒,可誰會真的這麽認為呢,這裏的仆從們,有多少其他利益集團派來的臥底在這裏,想必此刻,自己與徐清一起在禹王山暢飲的事情已然傳到了不少王公子弟的耳朵裏去了吧。


    而這便是政治宣誓,在這麽敏感關鍵的時刻,趙思銭見徐清是因為什麽?難道隻是喝一場酒,誰會信呢,在這麽緊張的氣氛下,任何一個微小的舉動,都會引起別人的猜測,更何況是與徐清喝酒,不少人的心中恐怕都會認定自己已經做出了決定,而這個決定對他們來說,是很不利的一件事情。


    之後徐清與趙思銭談論著風花雪月,確實沒有說任何有關政治的事情,但此事在朝野已然開始發酵,兩人對飲,趙思銭幾次想要告辭,但徐清卻一直拉著他,讓他陪自己喝,一直到黃昏時分,徐清才放走了趙思銭,在趙思銭走之前,徐清還醉醺醺的裝作不經意的說了一句“趙公,看看這汴梁城,七百萬的人在此地生活,謀食,養活著自己的孩子,父母,而在整個大宋朝,一億三千萬的人正在不停的工作著,他們是這個國家真正的主人,也是我們統治的基石啊。”


    說完,徐清便在侍從的幫助下離開了亭台,下山去了,趙思銭則是站在原地,心中反複想著徐清的酒話,最終苦笑了一聲,說道:“是我趙思銭糊塗了,沒想到最終還是需要你來幫我做這個決定啊。”


    眼下,徐清確實已經幫他做出了決定,趙思銭再看了一眼腳底下的江山,毅然決然的選擇了離開,半個月之後,一份有效收稅的初步解決草案便遞到了徐清的麵前,展開一看,徐清就知道,自己沒有看錯人,那份勸說,也確實起到了作用。


    在這份草案中,趙思銭提出,應該要建立起一支獨立於朝廷的收稅警察部隊,擁有對建立專案的特權,可以獨立於法院進行專門審理有關經濟案件,同時成立稅警部隊,專門負責對那些負隅頑抗,不願意繳稅的企業和個人,進行強製***收繳,單單看到這第一條,就讓徐清感到了趙思銭的決心。


    要知道即便是在如今的中國,稅收問題若是出現了暴力抗法的情況,也是交給警察局統一管轄的,並沒有專門的稅警,而美國是有稅警的,之所以中國不專門設立稅收警察,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很多中小企業,或者是作坊,如果你去查他的繳稅問題,這些企業百分之八十以上會破產,就像那些街邊擺攤賣早點的,你去收他的稅,這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同時也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為了保證這些工作和就業機會,所以在中國,抗稅的人往往是交給法院來管理的,這與美國是截然不同的。


    而如今,趙思銭提出這一點,顯然是準備動真格的,不然根本就需要成立專門的警察部隊,從這一點確實可以看出,趙思銭的決心,同時在這份草案之中,他還提出了要建立重罰製度,這套製度就是如果有人發現了一家企業的偷稅漏稅情況,那麽你可以對朝廷進行舉報,無論手中有沒有證據都可以舉報,舉報之後,如果成功,那麽這一家企業將被處以其資產百分之五的罰金。


    可別小看隻有百分之五,要知道那些跨國大企業的百分之五,簡直就是割他們的肉了,更何況其中還有很多是固定資產,比如房產,農田,工廠之類的,移動資產一般來說,占整個集團的資產也不過隻有百分之十而已,等於是罰沒將近一般的流動資金了,這樣的懲罰是很嚴重的,而在這一半之中,將會拿出一半來,分給舉報的人,以此來鼓勵公司內部的知情人士來舉辦一家公司的偷稅漏稅問題。


    這一招可謂是狠到了極點,人性就是如此,當你可以因為舉報而獲得巨額利潤的時候,就會產生大量的舉報,雖然其中也不免會出現一些報複式的假舉報,但必然會收迴大量的金錢,而這一招,其實在漢武帝的時候,司馬遷的公羊傳中就記載過,當時漢武帝的方法更狠,那就是誰偷稅,就讓那戶商人把家族中一半的家資拿出來,其中再取一半送給那位舉報者,通過這種方式,來稅收,當然,這樣的做法,也產生了十分嚴重的後果,那就是大量的商戶之間互相惡意舉報,而政府根本沒有能力處理這大量的舉報,甚至有官員貪財,本來沒偷稅漏稅的也給報偷稅漏稅。


    良善之家平白無故的蒙受不白之冤,還要拿出大量的錢財來上繳,而這些錢雖然給了一部分舉報者,但還有大量的錢進入朝廷的口袋,最後朝廷竟然慢慢開始用這種方法來敲詐勒索商人,用互相舉報的方式,倒是讓國庫裏麵充滿了錢,而最後所有的商人都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國家的社會治安下降到了極點,最後整個國家商業崩潰,沒有人再敢經商,漢朝的經濟受到了極大的打擊,最後漢武帝統治末期,國家形式如此危機,也與這有著很大的原因,最後還是漢武帝下達輪台罪己詔,決定輕徭薄賦,廢除了這種不人道的律法,這才慢慢恢複了元氣。


    而如今趙思銭把這條法律重新拿出來,顯然是讓不少人都心驚膽戰,當然,為了防止這一條法律像漢朝一樣被濫用,最後成為朝廷的斂財工具,所以對於稅警的調查也必須要建立一套十分完整的係統,絕對不能肆意濫用權力,通過舉報,朝廷要的是該收的稅收,而不是漫無目的的爛收,這將會導致整個國家產生極大的混亂,對此徐清和趙思銭都清楚,所以對於稅警也製定了一係列非常詳細的法律,以保證國家機器不會失控。


    這條法律的製定,足以讓所有的資本家感到驚慌,原本信任的手下,十分有可能因為這龐大的財富而背叛你,在這種恐懼之下,許多人自然會選擇幹脆就把稅賦繳了就算了,也算是心安理得,何必提心吊膽的,反正自己賺的錢已然是一輩子也花不完的了,可以說是很有效的促進了繳稅的效率。


    當然,趙思銭也知道,這樣一道法令若是下去,必然會引得士族們觸底反彈,他們的家財如此豐厚,一下子就割掉百分之五,或者是繳稅足額,這都是他們不能接受的事情,所以趙思銭建議舉報得錢的命令將在一年之後再行實施,給這些企業們時間,讓他們去仔細想想,到底是繳稅換一個安穩的日子,還是選擇不補繳稅款,繼續提心吊膽的過日子,一年的時間,足以讓許多人放棄掙紮了。


    而在這兩條法令之外的第三條,便是用來規範資產外流所導致的稅收問題的,本土宋朝有著龐大的力量,租界也還可以查到,但是很多企業他們會把自己的中轉站設置在其他國家之中,通過這種經濟係統並不完善的國家來講許多錢隱瞞下來,讓他們不會出現在人們的眼中,這種情況也十分的常見。


    如何將海外的利益也納入到稅收係統中來,這是趙思銭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因為單單是這一項,朝廷每年的損失就達到一百億貫的收入,這筆錢可以支持兩萬名以上的大學生完成學業,也可以在四川修建一條兩百公裏長的鐵路出來,這是一筆了不起的錢,朝廷自然要去征收,而與這些國家和殖民地國家建立起司法互助係統,顯然就十分有必要了。


    許多人犯了事兒逃到其他國家就以為可以完事了,趙思銭的這套做法,顯然就是無論你逃到哪裏去,即便是天涯海角,也必須把稅給交了再走,這種追殺式的繳稅,無疑更加令人膽戰心驚,而徐清對於這份計劃則十分滿意,其中設計的技巧也十分巧妙,各個環節環環相扣,不會出現讓徐清擔心的情況出現。


    他原本一直都很怕趙思銭過於激進或者是過於軟弱,這都會是一個麻煩,過於激進會對經濟造成很大的打擊,許多企業恐怕會降低投資的願望,而如果過於軟弱,盡是一些不痛不癢的政策,那麽偷稅漏稅的情況勢必會越來越多,這自然是不行的,而趙思銭的這一套辦法,雖然在徐清看來,略微有那麽點嚴重了一些,但對於經濟的打擊尚且還在可控範圍之內,且留出了足夠的準備時間,讓士族們去適應這些新的法案,在徐清看來,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徐清自然很是滿意趙思銭的工作,接下來需要去思考的是,士族會同意趙思銭的做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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