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自然也是如此,趙禎病危,對於整個天下來說,無疑都有著重大的影響,因為這套官僚體製,現如今幾乎是由趙禎帶領著他們將它慢慢建設起來的,所以這套體製也是趙禎最為熟悉的,若是趙禎離開了,那麽他的繼任者勢必要花很長的時間去適應這套體製,這便會給宋朝的發展帶來很大的阻礙,而這還是最好的結果,若是繼任者排斥這套係統的話,那麽其結果將會更為可怕。


    對於趙昕,徐清無疑是在場諸人中對他最為了解的一個人,甚至可以說趙昕的成長過程中,就從來沒有離開過他,所以趙昕這孩子的政治意圖以及政治手段的強大與否,他是最清楚的,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比在場所有人都更加憂愁。


    趙昕跟他的父親在政治手腕上有著本質的區別,趙禎骨子裏是一個十分保守的人,可是為了讓保守派和革新派可以相安無事,讓國家繼續向前發展,趙禎可以為了國家的利益而讓出一部分利益給革新派,以此來讓朝堂得到團結,然後一致向著好的方向前進,這一點,無疑是趙禎最為皇帝對這個時代最好的貢獻了。


    而趙昕卻不一樣,從他小的時候開始,幾乎接受到的所有教育,就是革新派的那一套,盡管徐清在給他挑選老師的時候,是按照新學和舊學一半對一半的比例來挑的,可是隨著趙昕自我意識的逐漸成長,徐清給他挑選教材讓他讀的模式就成為了過去,而他自己所挑選的那些教材,無一例外幾乎都是跟新學有關的東西,這甚至導致徐清自己的小兒子徐安都變成了一個崇尚新學的人,趙昕在其中的影響力不可謂不大。


    這還並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若是趙昕隻是淡淡喜歡新學也就罷了,就像趙禎一樣,醉心於外太空,但是心中仍舊守著自己的政治理念,並不會因此而動搖,可趙昕不一樣,從他的種種行為來看,他顯然是一個想要有所作為,或者換一種方法來說,就是他想成為一個超越他父親的皇帝。


    在這樣一個思維的主導下,若是他在還沒有經過打磨的狀態下上台,則必然會讓新舊兩黨平衡的政治局麵出現巨大的危機,畢竟在這個時代,皇帝的作用可是十分重要的,若是他的心傾向了另外一派,那麽對於其他一派的傷害就幾乎是毀滅性的了,到那時候,舊黨必然會奮起反撲,其後果著實難料啊。


    這當然是徐清不想看見的,作為一名官員,更作為一名政治家,一個國家的朝堂之上變成一言堂,則必然會使這個國家失去平衡,無論這個一言堂是新黨的,還是舊黨的,最後都會導致整艘船沉入海底,曆史上無一不是如此,趙禎便是這艘船上兩撥人的中間人,隻要他在,大家就能和諧相處互相忍讓,而若是他走了,新的船長上來了,局麵是否還能穩定,便是真正的未知之數了,而這對於一個國家來說,相當於是場賭博,這樣的事情,還是盡量晚來一些比較好。


    除此之外,徐清的擔憂之中,自然還有對趙禎本人的擔憂,作為一個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十幾年的穿越者,徐清對於這個世界的感情自然不亞於原本的世界,甚至還要更加熱愛這個世界一些,而趙禎則是給了他機會,並且一直信任他到底的那個人,不可謂不是伯樂了,兩人共事十多年的時間,君臣和諧,幾乎從來沒有過大的矛盾,在這種狀況下,徐清也不是石頭做的,自然會有一些感情,現在見趙禎竟然病倒在床,昏厥不醒,心中自然也包含著一層對朋友的擔憂,不過在政治這冷冰冰的雙眼之下,這絲擔憂隻能很快遁去而已罷了。


    其他人的心中想法跟徐清也幾乎差不了多少既有對趙禎本人的擔憂,也有對國家前途命運的擔憂,這也讓他們的心思很是複雜,一個個坐在那裏,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公公們幾次送來吃的東西,可是幾乎就沒有一個人吃的下去,所有人都在等著裏麵的動靜。


    等過了不知道多少時間之後,太醫們總算從寢宮中走了出來,看著一長溜的人跟著宮女們走出來,範仲淹、徐清等人立刻圍了上去,把那為首的太醫給攔了下來,那太醫一下子麵對這麽多當朝一品,當然受到了驚嚇,可徐清等人可不會給他舒一口氣的時間,立刻便攥著他問道:“陛下身體如何,可有蘇醒。”


    “迴大人,陛下身體安泰,並無大事,隻是偶感風寒而已,請諸位大人不用太過擔心,隻要將養幾日,便可痊愈了。”太醫哆哆嗦嗦的說道,皇帝的身體如何,他無疑是最清楚的,根本就跟他說的完全不一樣,脈象急虛,且身體還有些低燒,這些都不是風寒會有的狀況,而是大病之兆,可是皇上的病,又有誰敢說呢。


    更何況趙禎已然下令,不允許自己的病情被任何人知曉,包括當朝宰相們,也不能知曉,這自然是為了防患於未然,也是為了自己手中的權利,畢竟一個快要死掉的皇帝自然會在人們的心中威望開始下降,而趙禎顯然不願意麵對這樣的局麵,他是個好人之前,他更是個人,對於權利的追逐則是人類的習性,這一點,無所謂好壞,隻是本性而已,所以他自然不願意將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告訴給任何人,而作為太醫,聽命於皇帝便是他的首要職責,所以盡管他的心中不是那麽想的,可說出來的話卻也隻能那麽說。


    “當真,皇帝現在可否能夠見我等臣僚?”範仲淹自然不相信這個太醫所講的話,今日朝堂之上,趙禎突然之間暈倒,這根本就不是風寒該有的症狀,這太醫明顯是在講假話,範仲淹便上前逼迫性的問了一句,那太醫隻得苦笑著說道:“陛下急症剛愈,正是需要將養之時,已然休憩,還請各位大人明日再來,到時陛下身體或可接近各位大人們了。”


    太醫的這番話,無疑是在拒絕這範仲淹的提議,一旁的範仲淹還打算說些什麽,太監們便趕著太醫們離開了大殿,看著已然不在的空地,範仲淹等人隻得滿懷心事的離開了大殿迴到了自己的家中,第二天一早上朝,趙禎果然出現在了朝堂之上,並且正襟危坐之態,好似昨日一切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可就在這一天的早朝,趙禎宣布將唐王趙昕冊封為太子,允許上朝參與政事。


    這樣的一道命令,雖然沒有明說其原因,可是在大病第二天便宣布這樣一道讓太子聽政的命令,其背後代表著什麽,隻要是在朝為官的士大夫,自然也就聞弦而知雅意,而許多人雖然嘴上不說,可心裏都是有些悲傷的,畢竟趙禎的這種作為,雖然沒有明麵上把自己的問題擺出來,可是他的做法卻告訴了所有人,他的身體正在向著不好的方向變化,這對於一係列老臣來說,無疑是一件十分悲傷的事情。


    徐清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可是身體健不健康,這完全是聽老天的,即便是再精湛的醫術,也不可能讓一個人健健康康的活到七老八十的,再加上趙禎雖然當皇帝挺不錯的,可是在後宮的生活中卻比較的沒有規律,這也導致他的身體一向比較虛弱,這種全方位身體素質的下降,即便放在現代,也很難醫治,更別說在這個醫學方興,手術很大幾率會死人的社會之中了,所以徐清也隻能是暗自神傷,然後默默的處理著自己的工作。


    不過徐清是想要安靜的做自己的工作,可是架不住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等不及的人,那些剛剛通過科舉考試當上官員的人,他們若是按照正常的渠道,還需要幾十年的功夫,才能夠爬到這垂拱殿上來,而現在,一個大好的機會就擺在他們的麵前,隻要他們能夠幫助趙昕早一天登上皇位,那麽他們便是有從龍之功的大功臣,到時候便也可以一步登天,瞬間從館閣之中的記事員變成當朝宰輔,這樣的利益,無疑會讓許多人動心。


    畢竟不是人人都曾沐浴在趙禎的仁德之下的,而即便是感受過趙禎的仁德,終究有的人也是會為了自己的權利而不惜一切代價,甚至連自己的父母都可以出賣,來換取自己的榮華富貴,也正是因為有這些人,人類才之所以是人類,更何況想要奪取政權,也不一定非要把趙禎怎麽樣,隻要能夠讓趙昕盡早一步獲得大權,擔當類似攝政或者是當國這樣的職務,便算得上是一大成功了,這做到這一點也不會太難,獲取利益的代價如此之小,而利潤卻如此豐厚,自然整個朝堂也在這種狀態下開始浮動起來。


    而第一個出來說話的人,則是在趙禎宣布趙昕聽政之後的第三個月,也是趙昕正是從幕後來到前台之後的第三個月,在這三個月裏,趙昕的主要任務便是聽大臣們發表講話,然後就是批閱奏章,當然,他所批閱的奏章並沒有實際效果,所有批閱的奏章還需要送到趙禎的桌子上再經過一遍檢查,之所以讓他批閱奏章,就是為了看一看趙昕的政治意圖和魄力而已,並沒有什麽實際的權利,此時的趙昕雖然在朝堂之上有著超然的地位,可確實沒有什麽太大的權利,而這一封請願信,則是希望讓趙昕成為掌國的一封信,請願信中大致的內容相當於是懇求皇帝能夠給予趙昕更大的權利,讓他可以更多的替國家辦事,信中聯名的人總計有四十人,全部都是正經的國家官員,且大部分都是年輕官員,官職都不太高,可他們提出來的要求卻十分的大膽。


    他們這樣幹,往小了說是叫為趙昕賣命心切可以寬恕,往大了說就是要趙禎交權,完全是可以滿門抄斬的了,可之所以他們敢這樣幹,自然也有他們的道理,一來是趙禎現在就隻有趙昕這一個兒子,未來的天下也隻能交給他,若是處置了他們,雖然不是針對趙昕,可他們畢竟是打著趙昕的名號來情願的,則必然會讓父子關係產生裂痕,這對於一個有病在身的人來說,實在是一件不太願意去做的事情。


    二來則是他們提的條件並不是特別的過分,隻是希望趙昕能夠過多的參與朝廷政事而已,並不是直接要求趙禎退位,基於以上這兩點,所以這封請願信上的署名之人才會那麽多,而這封信才傳到中樞之後,卻立即引起了軒然大波。


    這些底層的官員之所以會如此理解,是因為在他們看來,他們這麽做,完全是為了皇家好而已,對於其中的內情看的並不清楚,可是他們卻忽略了一個將死之人對於死亡的忌諱會有多麽大的壓力,而他們的這封請願信無疑是在告訴趙禎,他的命不久了,趕緊培養繼承人吧,免得什麽時候死了都沒個優秀的繼承人可以繼承你的遺產,這就是請願信在趙禎眼中的意思。


    麵對生死,沒有一個人是能夠超脫的,而且越是榮華富貴的人,就越難看透,畢竟活著的世界太過於美好,對於死後的世界自然也就沒有什麽特別的期待,趙禎自然也不能免俗,在他最忌諱的時候來了那麽一封信,可以想見,趙禎的心情絕對是好不起來,並且無疑會是憤怒的。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帝王之怒如同山崩海嘯,席卷之地寸草不生乃是平常事,趙禎雖然為人良善,且寬以待臣,可是在生死之間,他不免還是著了道,在朝堂之上便發了大怒,說話間便準備將這些人給貶為庶民,發配邊疆,還好範仲淹等人見此情況趕緊勸慰,這些人雖然是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說了這番話,可掛著的名號可是為了趙昕好,若是將他們打發到了如此苦寒之地,則必然會讓趙昕的名譽受損,此時的趙昕已然是趙禎的繼承人,趙宋王朝的接班人了,他的聲譽是絕對不能有損的,不然損失的便是國家的聲譽,範仲淹等人作為老臣,自然是勸阻趙禎不要那麽做。


    而趙禎最後也聽從了這些老臣們的意見,將懲處條令從貶為庶民變成了降級錄用,把貶斥邊疆變成了調往地方做官,這才算是結束了這場爭辯,可是盡管這一場爭辯結束了,可是趙昕和趙禎之間的關係卻變得微妙起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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