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蘭池忽而想到,陸麒陽在旁人麵前總是笑得輕佻,到她這裏,反而會露出傻氣耿直的笑容了。原來這份不小心會流露出的耿直傻氣,還是祖傳的啊。


    「沈家丫頭,你來這軍營裏做什麽?咱們這兒都是渾身髒兮兮的大老爺們,你一個小閨女,怕是會嫌棄我們。」鎮南王笑嗬嗬道。


    「什……什麽渾身髒兮兮的大老爺們……」陸麒陽嘀咕道,「我幹淨得很呢。」


    鎮南王聞言,怒瞪一眼陸麒陽,喝道:「你就是渾身髒兮兮!」說罷,又轉向沈蘭池,臉上和變戲法似的,重綻開了笑容,「沈家丫頭,你不要見外!」


    「我思忖著,世子爺的生辰就要到了,我又打不定主意,不知道送世子什麽禮物好。所以,才想來這兒問問世子。也不知道他想要些什麽?」沈蘭池抿唇,柔聲道。


    她確實有些猜不透陸麒陽。


    她總覺得陸麒陽和她一樣,也重生了。可每每她試探,陸麒陽卻都能避過她的試探去;端倪雖有,卻總是得不到證實,惱人得很。


    「禮物呀?他什麽都喜歡的!」鎮南王一巴掌拍在陸麒陽後背上,硬生生推著兒子向前走了幾步,「你盡管送,隻要是你送的,他什麽都喜歡!」


    陸麒陽被拍得脊背一震,小聲嘟囔道:「爹,人家這是給我過生辰,不是給你。你瞎攪和什麽呢?」


    一聽到陸麒陽反駁,鎮南王陡然暴怒。他提高了音調,喝道:「小兔崽子,怎麽跟你老子說話的呢?‘瞎攪和’?什麽叫瞎攪和!」末了,又壓低聲音,湊到陸麒陽耳邊,輕悄悄道,「你不知道,你老子我當年也是玉樹臨風,風流倜儻,號稱楚京第一貴公子,這才把你娘娶過了門!」


    陸麒陽微抖了下肩膀,有幾分惡寒。


    頓了頓,鎮南王扯上了宋延德,直直往營房外走去,口中道:「你倆好好商討商討,我和延德去外頭,搬……搬……搬糧草!」


    營房簾帳一落,鎮南王的身影便不見了。


    陸麒陽輕舒了一口氣,小聲嘟囔道:「真是難纏。還什麽‘楚京第一貴公子呢’,盡給自己臉上貼金。」


    「我倒是覺得,王爺是個性情中人。」沈蘭池說。


    「‘性情中人’?他打我的時候,可不見得是‘性情中人’了。我身上這麽多舊傷,你都不心疼我一下。」陸麒陽道。


    「我……我心疼呀。」沈蘭池用手指繞著發尾,道,「可是要不是王爺對你嚴苛,你哪能學成一身武藝呢?早就泯然於眾紈絝,當真變做個遊手好閑之徒了。」


    她說罷,安靜了一會兒,重提起了正題:「世子爺,你想要什麽生辰賀禮?」


    年輕的世子偷偷瞧她一眼,飛速收迴了目光。沒一會兒,又偷眼瞧她。如是偷偷摸摸數迴,沈蘭池笑了起來,道:「陸麒陽,你有什麽想要的,就和你蘭姐姐直說,別和個小老鼠似的在那兒偷偷看我。」


    「那我說了?」陸麒陽一正衣襟,做出副正經模樣來,「我就怕我要的東西太難得,你聽了,卻找不到,最後惱羞成怒,要來打我。」


    「這世間還有我找不到的寶貝?」沈蘭池秀眉一挑,頗有幾分不服,「除了陛下的頭發,還有什麽寶貝是我拿不到的?總不至於,你要的生辰賀禮便是陛下的頭發,好放到燈盞裏去燒吧。」


    聽她提起自己少時誆騙人的話,陸麒陽有幾分訕訕。


    「那我說了。」他咳了咳,正兒八經道,「我要的這樣東西呢,天上地下,僅此一件。放眼楚京,無有能比肩者;乃是姬侯傳國之寶,足令花中君子缺一人,又盡泛嵇康之藻。你找不找的到?」


    沈蘭池懵了。


    什麽……


    什麽亂七八糟的?


    聽見「姬侯傳國之寶」這個名頭,她就嚇了一跳。陸麒陽平時愛搜羅些前朝寶貝,這她知道;可她以為,那不過是陸麒陽拿來撐起紈絝牌麵的手段罷了。誰料他竟真的要什麽「姬侯的傳世寶」,這可叫她上哪兒找去?


    「花中君子缺一人」倒是好說,那必然和梅蘭竹菊沾親帶故。她的名字就是蘭,興許這家夥是想要盆蘭花養在家裏頭,以「睹物思人」?


    陸麒陽見她犯難,便笑得止不住聲。東倒西歪地笑了一陣子後,他道:「你迴去之後,仔細思索一下。我生辰的時候,就要這件禮物,其他的統統不要。就是你拿來了,我也要丟出去。」


    沈蘭池無法,隻得應了句「好」。


    她走出營房的時候,發現鎮南王還苦苦守在外頭。天寒地凍,雪又下得大了,可王爺卻如同一樽望夫石似地站在雪地裏,肩膀和頭頂都積了好大一團雪。


    「喲!這就走了?」見沈蘭池出來,鎮南王搓搓手,嗬一口白氣,笑道,「讓小兔崽……讓我家麒陽送送你。你就帶著幾個丫鬟過來,路上遇到登徒子怎麽辦?」


    鎮南王盛情難卻,沈蘭池隻得從命。


    沈蘭池是坐馬車來的,陸麒陽便牽了自己的馬,在旁跟著。出了軍營,便見得滿原皆是紛紛吹落的細雪。這一忽兒的功夫,大地上已覆了淺淺一層白。若這雪下上一夜,想來明早便能有一派銀裝素裹的佳景。


    沈蘭池撩起了窗帳,打量著外麵。


    不經意間,便看見陸麒陽的側顏。他褪去了方才笑鬧時的不正經,墨黑的眸子盛著認真之意。腰上的佩劍也沾了雪,像是落了飄飄揚揚的柳絮。


    發覺沈蘭池在打量自己,陸麒陽撇過頭,問:「看什麽?」


    「看你。」她綻出個輕淺的笑,答得爽快,「你不知道本姑娘喜歡看美人?瞧你長得這麽好看,我就多看兩眼咯。」


    「……小心凍著。」陸麒陽伸了手來,一把揪下了窗帳,蓋得死緊,不讓她再撩起。


    沈蘭池明顯不甘心,又想要打起窗帳來。裏外兩人同時用力,險些讓窗帳被扯裂了。隻可惜沈蘭池的力氣比陸麒陽小太多,最後隻得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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