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衝淡眼眸中的血色,岑暮曉舉著用自己骨頭化成的魔刀。


    她闔上眼,淚水斷線,再睜眼時,那雙杏眼裏隻剩下憂傷。


    竟沒有恨,隻有傷。


    她以為她會恨,恨天道騙她那麽多年,騙到她以為她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


    可是,她迴想起與扶桑經曆的那些過往,她實在恨不起來。


    那個以命愛她的人真實存在過,即使他隻是在完成解救世間的任務,他也真真切切地打動過她。


    無涯的心願在這一世的她身上終得圓滿,她沒有遺憾了。


    天道想要她的命,她給便是。


    這世間已無她立足之地,她也不再有任何牽掛。


    死在心愛之人手上倒是比承受萬荒殞神陣那種冰冷的絞殺大陣痛快多了。


    望舒心疼地想抱住她,責怪她為何要傷害自己,心髒卻似拉鋸,有兩個念頭在互相拉扯。


    “你是天劍,你存在的意義便是誅邪,而不是與邪魔同流合汙!”


    “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你該明白她恨你,你今日不殺她,來日她不再受你所控,她不會再放過這塵世!”


    耳邊的聲音一點一點誘使望舒接過魔刀,他極力擺脫,全身都疼死了,疼得好像粉身碎骨。


    天道的念力不可抗拒,望舒意識到自己還是太天真,竟想著與天對抗。


    他聽見天道說:“你若不殺她,那便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沒有存在的意義?


    那是不是隻要他死,就能換她的命?


    望舒在內心怒吼:“非要這樣嗎?能不能放過她,放過我?!”


    天道冷笑道:“你想效仿扶桑?可你沒有仙根,你護不住她。”


    他臉上的掙紮和痛苦被岑暮曉看成了驚嚇,於是,她輕聲解釋說:“用我的刀殺我,以免你沾上我的血遭受反噬。”


    她抽出自己的肋骨,以血肉築成魔刀殺自己,那麽就相當於是自刎。


    天道不能殺生,否則必遭反噬,他一塵不染的白衣也不應該染上血。


    “我不想……不想……”


    岑暮曉不等他說完,她顫聲道:“動手吧,你若不殺我,我便拉著所有人一起下地獄。”


    他在猶豫嗎?猶豫該不該殺?


    天下蒼生和她的命,兩者太好選,他下不定決心,就由她來做吧。


    望舒快要崩潰,天道逼他殺岑暮曉,岑暮曉也在逼他。


    他握住魔刀的手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抬起,直指她的心口,他費力地用另一隻手壓住握刀的手,反將刀尖對準自己。


    痛苦摧枯拉朽地壓垮了他,他救不了她,他隻能盡自己所能說服天道:“你看見了嗎?她死都不願你遭受反噬,她愛你啊,為什麽要這麽對她……”


    扶桑迴歸天道都保護不了她,他一個劍靈怎麽能做到?


    天道當真這般無情?看不見、體會不到她的情意嗎?


    聞言,天道似乎頓了頓,壓製在望舒身上的念力減輕了一些。


    望舒趁天道鬆懈之際,迅速一刀擲向背後的一個黑色身影。


    “你……”


    黑色魔刀精準地刺中郭懷明的胸膛,湍流不息的黑氣自他的身上傾瀉,直奔向岑暮曉。


    事情發生得太快,在場被望舒定住的人皆目瞪口呆。


    郭懷明料到望舒下不去手,而岑暮曉竟想自取滅亡,他再也按捺不住,他必須添一把火。


    誰知,還沒等他在暗處發力殺死眾人栽贓岑暮曉,卻暴露行跡,被一刀刺穿。


    郭懷明一下子失去重心,仿佛全身骨架被抽離,沒了一點力氣支撐他站起。


    他徑直倒下,無魔神之力的維係,先前受過的傷重新迴到身體上。


    他體內的魔神之力不斷引誘他與岑暮曉正麵對抗,原來是要等魔神心甘情願地召迴他們!


    他胸膛處的魔刀像連接他與岑暮曉的管子,這根管子在抽取搜刮他身體裏所有的力量,不留給他一丁點生存餘地。


    他們隻要迴歸魔神本體!


    可惜,他知道得太遲,他竟自大地以為自己能駕馭不屬於自己的邪惡力量。


    他的顱內似被一根鐵針瘋狂攪動,直至失去知覺。


    那一縷黑氣飄到岑暮曉的印堂處,直達她手足和軀幹。


    好似有什麽東西突然完整。


    來自郭懷明的力量與她體內的力量在湧動、在融合,全身著火一般熱,急需釋放出來。


    她要顛覆三界!


    她要滅掉這個世間!


    心中的滅世念頭愈發強烈,奇怪的是沒有由頭,隻是單純地想讓這世間重迴混沌之初。


    她能感受到她與遙遠虛空的聯係,那個空間被鑿碎,亟須有某種東西填補進去!


    是神的精神力!


    她需要更多神的精神力,她才能在一瞬之間讓所有生靈毫無痛覺地離開人世。


    不夠,她現在的力量不夠!


    天道是祖神,是神族實力最強的,要是天道死,他的精神力流入虛空就好了。


    這樣她便能永遠和他在一起,又能帶著他一同毀滅全世界!


    她恍然頓悟。


    天道這些年未雨綢繆,是因為怕自己死後,她能操控他的精神力。


    原來如此!


    望舒早已發覺郭懷明的蹤跡,隻不過天道一直在逼他把刀刺向岑暮曉。


    “阿顏,你信我,我是真的很愛你……”


    他做到了,他改變了天意,隻是全身乏力,說出這句話用盡了他的最後一口氣。


    他疲累地眨了眨眼,依依不舍地看著她,似乎想把她看進自己的眼裏,永遠不分離。


    他的身體逐漸變為稀薄的白煙。


    他慌忙無措地摸著臉,他才發覺他已經感知不到自己的手。


    感知不到自己存在過。


    或許他本就從未在這世上存在過。


    像一縷遊魂,失去自我、沒有目的,隻知環繞在岑暮曉身邊。


    他是誰?他在哪?


    他完全想不起來了。


    “望舒……”


    隨著望舒消逝,岑暮曉從滅世執念中猛地迴神,等她反應過來,已來不及去抓住望舒飄散的身體。


    一種恐懼的念頭刺激得她渾身發冷顫栗。


    她從黃金袋裏翻出望舒劍拔出來,望舒劍刃黑沉沉的再無光亮,與一塊生鏽百年的鐵並無區別。


    她胡亂使勁地擦拭劍刃,她試了好多次,以至於劃傷手指,劍刃上都是血,望舒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望舒沒有靈氣了?


    為什麽會沒有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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