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竟鈺!”


    響起在夜半時分,堪比困住老人十多年的地牢,無數漆黑的時光,都在此刻變成夢魘,我本也沒睡,聽到老人家如此憤恨的喊著那位道人的名字,想來他心中無數淒涼都與南晉李家有關,那種恨意,恐怕不是一句放下,能夠化解的。


    想起白天,老人家說起自己被他所害,被他利用,最後也是被他設計鎖進地牢,為的就是能在天演宮變之事裏占據道德高位,證據,人事都被“道人”一概滅了,層層掩蓋之下,史官隻會在南晉史書上大大誇讚道長如何為拯救南晉百姓,從了長生之念,修建長生娘娘的廟宇,從而南晉從上到下彌漫這一股修仙之味。


    這也不過是謊言。


    是一個能讓所有身涉其中的人不得不相信的謊言,又想起李行胥,他也是他們手底下的棋子,不過為自己的母親和伯父相爭全權位的一個籌碼,他自己也在騙自己,這一切終究會結束?


    但也許,結束也不是他能控製的了,想到這些,我思緒混亂,心緒也難安,索性點了蠟燭,走到書桌前,老人家送我的劍譜就放在上麵,我細細翻閱,劍法路數與思過洞後很像,既然獲得這件寶貝,不如就練練看,不過,老人家的內力不在我之下,又熟悉我玲瓏派口訣,還有那個一路跟蹤他北上的人到底是誰?


    越衝之?


    不會吧,她一向不愛管這些事,這些天都快鬧翻了,也不過在元州,麗都見過兩麵而已,一次送劍,一次傳最後兩章口訣,幾乎是與武功有關,她一直說自己是個閑散江湖人,不管那些朝堂紛爭的。


    應該不會,我心想,我們一路來了京城,還未完全查探清楚南晉京城究竟有多少條密道,還有如何能安然無恙進到城裏麵與暗軍兄弟們聯係,我看簫元亨的意思,似乎是先不想兩軍對壘,要是有個人知曉南晉密道具體情況,或者一半也可以,這樣不至於兩眼一抹黑,掌握不到,一旦他們利用地道攻勢來個包抄,京城久攻不下,到時情況會變得非常被動,到時候,這些好不容易吞下的城池,還得吐出來連本帶利還給人家。


    所以隻能我們三個先進入到城內,從城裏攻破最好不過,正看著劍法想著這些事,一陣勁風,桌上火燭一晃,屋子裏肯定是進了人,想著除林其之之外,沒有別人這麽幹。


    果然,林其之徑直走到我邊上,靠著書桌,低頭看著我,燭光顯得他原本有些蒼白清秀的臉龐,變得有些溫潤,連眼神都一改平日的輕浮,無比專心的盯著我。


    第一次被他這樣盯著,心裏不覺有些發毛,“這麽晚,林公子不睡嗎?”邊說邊合上那本劍譜,他一下握住我正要關上劍譜的手,語氣誠懇,“越姑娘,請你教會我劍譜上的招數。”


    “啊?”我有些沒反應過來,“你要學這個?”


    “對。”林其之沒有一絲猶豫,我心知,他想要學會上麵的劍法,殺到京城裏找李行胥報仇。


    “這上麵的劍法無比精妙,以林公子的內力學會不是問題,可,時間來不及了,你明白?”我的言外之意,是不想讓他抱著複仇的念頭活下去,即便他手上也不幹淨,但,要不是南晉那些人,他和林星之也能過上安穩生活吧?


    “我知道,你不願意教會我,怎麽是怕我超過了你?”他轉過身去,語氣很是堅決,“我不可能放棄!”


    我見拗不過他,又不能假意答應,“容我好好想想,這事最好不要讓別人知道。”


    “原來,你也防著簫元亨啊?”他鬆開手,又恢複到往日神情,“這簡單,我往他的吃食裏下藥就行,其他你不用擔心。”


    “你不許下藥!”誰知道他會下什麽藥來著,畢竟簫元亨是梁燕皇子,身上還有潛入京城的任務,怎麽能讓他隨意下藥對付?“你若是下藥,我一定不會教會你劍法。”


    隻能用條件來談判,我差點忘了,林其之是個“商人”,一個要算到自己沒有一絲損失的“南晉皇商。”


    他見我態度冷了下來,“那,你打算怎麽做?”


    “林公子,你不是打算與我們合作攻進城裏嗎?”


    “我可沒答應,當時我開的是當時的條件,可不是一起進到城裏,還要給你們打掩護。”他恍然一笑,“原來,我家越兒是要與我談判來著,這倒讓本公子很是傷心啊~”。


    “我們倆之間,原本就是一場交易,我交你武功,換你在南晉與我們合作,反正你要殺了李家人,我也是與他們有血仇,你不是還說想要在事成之後借我的風光,重新立足嗎?”


    “哈哈,我家越兒什麽時候變得如此聰明?不過,有一件事,我想今晚你得迴答我。”他看見旁邊正好有一把椅子,運了手心真氣,那椅子瞬間便被挪動到我身邊,他大喇喇地坐下,竟是沒有一點男女之防。


    “在麗都你如何改了容貌?”


    “那是家師給的藥物,再說了,林公子多次試探,既要神不知鬼不覺潛入的星月樓裏刺殺長公主,自然是要多多準備的。”說到此處,火燭閃跳了一下,他的手指一下伸了過來,捏住我的下巴,眼裏滿是柔情蜜意,“早知道如此,幹脆在樓裏就要了你,省得你到處亂跑,亂我心神。”


    被他這樣捏著又被他這樣看著,心裏一陣撓癢,手原本是要讓他鬆開的,不知道為何,上次被他當街吻過之後,也沒有那麽煩他,隻不過,我心中清楚,我與他,隻能是合作,不能交心,他有所圖,不肯對我細說,像他這種人,得勢時自然是目中無人,失勢時無所不用極其,算計是他的準則,調情不過是麻痹他人的手段而已。


    我用了巧勁轉了頭,他手指捏不住隻能放開,“林公子,還是請你自重些,這劍譜上的劍法其實並不好學,我勸林公子還是放棄,我與簫元亨明日會迴到自己住處,這本劍譜,我要與他商量如何處理。”說罷我站起身來,刻意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他隻是笑笑,便也站起身,“我要是同意了,那你要教我嗎?”


    “若是答應,我也要和簫元亨商量,這件事,我的意思這件事除了我與簫元亨,不要讓第四人知道。”


    “看不出,你對梁燕很是忠心啊?”他走到我身邊,“梁燕人究竟對你下了什麽藥,竟讓你如此聽命於他們!”他幹脆橫在我麵前,“他到底哪裏好?”


    “你誤會了,我與簫元亨,隻是一般朋友。”我見他有些不可理喻,鄭重迴答,“我們真的隻是一般朋友。”


    “一般朋友?我看不見得,你被困星月樓他不顧一切危險也要帶你走,元州更不用說,比武大會大火之後他都與你在一起,你難道看不出,他對你的心思?還有,梁燕為何要封你這個小丫頭做他們的郡主?越兒,這些事,你從來不想的嗎?!”他說話的氣息猶在我頭頂,話飄在我耳邊,被他這樣一說,又想起簫元亨對我說起一切安定之後被會給我安排親事時,被我拒絕的表情,心下是有些明白過來了,不過,麵對林其之,我也隻能按下一切。


    “不妨與你說,元州比武,我與簫元亨是第一次見,不過是他家裏的弟弟與我一同習武,再說當初他來元州我也很意外,事後才與我說起,又說到麗都,元墨潛入樓中,他是為了救他妹妹而來,與我,沒有多少關係。”


    “哦?我看不像。”他臉上的表情,陰晴難定,瞬間提高聲量,“簫元亨,明牌的梁燕三皇子,怎麽喜歡人也如此扭扭捏捏?!”


    這也太大聲了,我正要去捂住他的嘴,讓他別那麽大聲,眼光就瞄到了身後,不知道簫元亨什麽時候站到此處的,這下我反應過來,“林公子,你真是......”


    “真是什麽?三皇子怎麽不說,自你進了元州總兵府之後,他已經來到了元州!”


    “什,什麽?”我一下看向簫元亨,“不可能,你不是聽到比武大會才來的嗎?”


    簫元亨沉默了一會兒,上頭月光灑在屋中地上,又是被風攪得如同水湖,漣漪陣陣,三人之間的氣氛,簫元亨的臉背著光,看不清他究竟是什麽表情,不過看來,是我想得過於簡單了些,簫元亨......若是林其之沒有扯謊,那就是,他早就到了元州。


    林其之打破了這片刻的靜默,“三皇子不是聽見比武大會才趕到元州,是在元州比武大會消息傳開的前一個月,就到了同福客棧,那時候的計劃,就是要讓總兵府倒台不是嗎,就算越兒不來,你依舊會在比武大會上出現,不過,那時候,是最壞的情況,外麵早就埋伏下了梁燕兵馬,原本還想攻進城裏,沒想到,她的出現,讓你不費吹灰之力,破了總兵府,我說的對吧?”


    “十娘......”簫元亨快步走到我身邊,“我們其實早就見了,那會,你在客棧旁邊不是救了趙令儀嗎?那些惡霸,是我找來的,姑姑通過客棧與我說,你會來,我便......想試一試你的武功是否能完成大事,所以就安排了這一出,如我所料,趙令儀李行胥一定會找上你,那晚就出現在了客棧附近,為了分散總兵府對客棧的注意力,我隻好先讓你出現在李行胥他們視線之內,用對你的注意力,換取客棧暫時的安全。”


    聽他這麽坦白,反倒我不好生氣,若不是借了他的風,怕是沒那麽容易出現在總兵府視線之內,而且,李行胥的注意力果然被我分走,客棧周圍的守衛自我進了總兵府,撤去了一大半,第二日他便找上門來,之後種種便是兩邊都在順水推舟各自進行自己手上的計劃,不過是一場比武大會,就讓簫元亨現身,李行胥勢必也猜到了他在城中,隻不過,我的突然出現,李行胥他們見我好像不在局中,但武功確實高強,便多次利用,中間偶然間知曉岩州秦家被殺的真相,我猜李行胥他們原本就是要在比武大會之後將我解決,結果,並沒能,反倒是總兵府就這樣被自己人算計,消失在大火之中。


    “林公子,你原來也是打算在今晚挑破一切吧?”我緩了緩,看著眼前的簫元亨,“三殿下既然來了,那就趁現在說清楚,”我指著不遠處的林其之,“我想教會他劍譜上的招數,想著明日與你說明白,但現在看來,人家明天就想開始學了,隻要你同意,我們與他合作,殺進南晉京城,並非不能。”


    “要是我不同意呢?”


    “那今日,我便毀了劍譜,自己去南晉京城殺了包括李行胥在內的所有人,即便真氣暴走而死,重複師祖的路也並非不可能,不過,還請三殿下您來替我收屍,將我火化,迴到應該迴到的地方,這個條件,如何?”明明是要開春的天氣,迴想這一切,那些人,秦家,總兵府,河陽,還有老宋,他們這些人的麵容此刻在我眼前變得無比清晰,“三殿下?”我又是重重說了一遍,等著簫元亨的答複。


    顯然,他們都被我這提議怔住了,兩人都不敢說出什麽,片刻之後,簫元亨鄭重上前,緩緩開口,“好,我答應。”


    我走向林其之,“你呢?要是答應,我明日就可以教會你劍招,以你的腦子,學這些不難吧?”


    “要是我不答應,你就要跟他們拚個你死我活?”


    “你錯了,是玉石俱焚,林公子坐收漁翁之利,想必也是如了你的意,”說罷,我便把劍譜放在火燭之上,“如何決定,簫元亨已經同意了,林公子,現在給你幾刻時間,答應還是不答應,隨你。”


    他應該沒想到我會如此激烈決絕,走到我跟前又是攔下我的手,把劍譜放在桌上,走向門外,低頭一笑,“好,我答應你,你也要答應我,不許再有這樣的想法!”


    說完就大踏步離開了,我站在書桌一邊,簫元亨站在離我很遠的地方,“感謝三殿下肯告知真相。”


    不知怎的,心中湧起一陣陣的難受,閉上眼,原來那句如夢如幻是這樣的......


    “十娘,你早些休息。”簫元亨看了我一眼,便也匆匆離開了。


    淚水還是忍不住,流了下來,心緒難抑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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