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燕男長袖飄動起來,不退反進,一雙修長的手掌一陣翻轉,泛起一道虛影,一股清風襲來,瞬間扼住鄭乾坤一雙冰冷的手腕,順勢一分,那雙掌如虹的氣勢片刻間便被化解,沒有了一絲威力,鄭乾坤一怔之際,胸前已結實的挨了一掌,他一聲低唿,暗叫不好,可避之不及,直覺這一股力量柔綿溫和,卻又浩然絕倫,沒有一絲痛楚,人已直直的倒退,鄭乾坤背部已被牆壁抵住,臉上一片駭然之色,震驚的看著麵前這個少年,他不敢相信,如此磅礴氣勢,自己卻絲毫沒有被擊傷,甚至連痛感都沒有。


    片刻之餘,鄭乾坤恢複平靜之色,但眼神中已帶有敬畏之情,他釋然一笑,竟帶有江湖兒女一般的灑脫與豪氣:“恕在下眼拙了,燕少俠竟不是一般的武林高手,看來鄭某是班門弄斧了。還要謝過少俠手下留情。”


    燕男也一笑道:“形意拳,本是隨心隨行,鄭捕頭這幾招雖然狠辣,但卻散發出浩然正氣,也是十分難得,本是切磋,燕某又豈敢放縱。”


    鄭乾坤竟有些惺惺相惜的感慨,抱拳說道:“身在官門,也是久經生死,看慣人心叵測,如果沒有一身正氣,又如何有一顆平常心呢,沒有平常心,又何談正義。沒有正義,恐怕鄭某早就已是一身銅臭了。”


    燕男眼神微動,對鄭乾坤的好感也油然而生,在公門中,能潔身自好,有這樣感悟的人的確已經不多了,料想,那關弄羽與蘇園珞的嫂子遇到此人,定是落不到什麽好處了,燕男看著鄭乾坤平靜的問道:“那鄭捕頭現在覺得在下可有殺人的理由?”


    鄭乾坤眼神如炬,一笑說道:“燕少俠何須此問,你若殺人應該還用不到投毒的手段吧,而且著蘇府這塊貧土還入不了你的眼裏。”鄭乾坤眼神一滯,又盯著燕男,表情神秘異常:“莫非——”


    鄭乾坤還未說完,便傳來一串急促的唿喊聲:“不要過來,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害你,不是我……”聲音尖銳、淒厲,似乎帶著無盡的恐懼,聽聲音正是蘇園珞的嫂子,鄭乾坤一怔,但看燕男的表情,卻神色不變,平靜的沒有一絲波動,他隻是望著窗外幽靜的說道:“鄭捕頭,也許明天是個好天氣。”


    鄭捕頭趕到蘇園珞嫂子的房中時,屋內已是一片漆黑,當點起燭火,卻見少婦蜷縮在床頭的一個角落,長發淩亂的蓋住半片臉,似乎是準備睡去,一身單薄的貼身衣物,麵色慘白,滿臉的驚恐之色,極為風韻的身體不停的顫抖著,衣襟已淩亂的敞開一角,露出一片雪白,似乎是自己掙紮中扯開,可她卻渾然不覺,口裏隻胡亂的念著:“我沒殺人、我沒有殺人,不要來找我……”她捂住臉龐,不住的蜷縮成一團,恨不得把整個身軀都縮進角落裏。


    鄭乾坤詫異的掃視四周,卻絲毫未發現異常之處,不禁一陣驚疑。滿院的侍衛把守,應該不會出現任何情況,可他總覺得背後一身涼意。見少婦如此,似乎也不可能問出端倪,隻好命人好生看護,便走出門去。可剛走出去,看管關弄羽的一名官差也神色異常的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鄭乾坤神色一陣迷茫,不禁看向了燕男住的那間客房,可他什麽也看不到。隨著那名官差打開了關弄羽的房門,他直覺一股冷風撲麵而過,他不禁一個激靈,頓覺周身一股寒意。再看關弄羽,早已沒有了翩翩公子的形象,眼神呆滯,麵如死灰,那場麵竟然比蘇園珞的嫂子還狼狽幾分,話都說不出了,冷汗早已濕透了衣衫。鄭乾坤的心都是沉沉的,他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兩個人已被嚇得魂不附體,少了半條命。他沉思片刻,眼神中似乎有了一絲亮色。


    而這一場驚變,使得整個蘇府的後院似乎變得躁動和詭異,一片用黑色圍繞的屍體,如今已放入一口漆黑的棺木中,幾聲驚恐的叫聲,還有火把在風中的烈烈作響,使蘇府上下幾乎都已無法入睡,驚恐中等待著。


    第二天,天剛剛明朗起來,蘇府的後院已是一片的躁動起來,似乎發生了什麽事情,一片驚噓聲煩亂的傳進房內。燕男眉目一動,走出房門時,官差竟沒有阻攔,當他徑自走到走屋簷下時,卻發現所有人都駐足靜立,凝神注視著一個方向,甚至連鄭乾坤都滿麵的凝重之色,見燕男出來,也隻是微微側目,繼而繼續望著。


    燕男一怔,凝眉看去,他的瞳孔一陣收縮,院中一口漆黑的棺木之上,竟是黑壓壓的一片,如同雨點般揮灑開來,是燕子,一層的燕子站在棺木之上,足有上百隻,層層圍住中間的棺木,時而展翅翻飛,時而落下,發出陣陣嘶啞的啼叫聲,即使所有人都在觀望,也毫無懼意,輕輕啄著棺木,久久不肯離去。由於昨夜的一場南風,天氣似乎有些陰沉、潮濕,每個人的臉上似乎夠掛著一層霧水,濕濕的就像一層冷汗,而嘶啞的燕啼在沉寂的蘇府顯得格外的刺耳。燕男向眾人看去,蘇園珞已是麵容憔悴,可臉上卻掩飾不住驚容,她的嫂子和關弄羽站的遠遠的,表情已呆滯,似乎還未從昨夜的驚恐中恢複過來,麵色蒼白,微微有些顫抖,隻有蘇園珞的老父親嘴裏還在沉吟的說著:“我兒冤死,他平時就喜歡燕子,現在燕子為他伸冤來了。”


    這麽一說,眾人都是一愣,鄭乾坤如炬的眼神已是橫掃著眾人,特別在關弄羽與少婦身上停滯了一下。二人均不敢正視,默默的低下了頭,少婦似乎已站立不穩,緊緊的靠在牆邊。鄭乾坤一臉正色的說道:“仵作已驗明,蘇家公子確是中毒而死,而且是劇毒,連吃飯的碗裏還殘存著毒液,昨夜已問過一遍話了,諸位做了什麽,沒做什麽,本捕頭已然明了,現在死者冤魂不去,群燕抱冤,都說說吧,是誰幹的,現在承認也可免去衙門裏的皮肉之苦。”


    話一出口,猶如石沉大海,除了嘈雜的燕鳴,沒有一聲迴應,鄭乾坤絲毫沒有在意,似乎心有成竹,迴到盯著少婦,厲聲問道:“蘇夫人,你夫君毒發之時,你在什麽地方?”


    少婦被問到,周身一顫,神色慌亂的低聲說道:“小婦就在房中。”


    “在誰的房中?”鄭乾坤厲色的追問。


    少婦在鄭乾坤逼人的神色中,聲音更加的細微,頷首答道:“自然在——自己房中。”


    鄭乾坤一聲厲色:“想清楚再說,到底在誰的房中?”


    少婦一陣沉默,鳳眼一撇,看向了蘇園珞的父親,眼裏滿是怨恨,卻低聲說道:“我當時確實不在自己房中,而是在公公房內。”聲音微弱,但周圍的人都聽得真切,不禁一陣低語。臉蘇園珞的父親都一陣慌張,深深的埋下了頭,這些怎能逃過鄭乾坤的眼睛,少婦似乎為了掩蓋自己的羞愧,又大聲說道:“可我沒有害我的夫君,天地良心,我見到時他已經死了。定是他,隻有他幾日來一直在我家鬼鬼祟祟的,來曆不明,又假裝出去,卻偏偏在我夫君出事的時候趕迴來,定是他,百般討好園咯,又殺死我夫君,意圖霸占我家一切。”少婦聲音淒厲不堪,恨恨的指向了燕男。


    燕男一陣無奈,迎著眾人懷疑的目光,卻始終沒有說話。鄭乾坤冷哼一聲,卻沒有看燕男一眼,卻轉頭看向了關弄羽:“關少爺,你明知蘇姑娘不再府中,卻為何選在這個時候來蘇府,難道是專門來看熱鬧的嗎?”


    關弄羽被問的猶如一個霹靂,眼神一片惶恐之色,嘴叫抖動了幾下,才吞吐說道:“我怎知她不在,我也是見她幾日來總是與一個來曆不明的人相處,怕她被迫害,才趕過來的,誰知卻碰見此事。”言語之中,似乎都在明裏暗裏的指向了燕男。


    鄭乾坤轉頭看向了燕男,燕男在眾目之下,一臉的平靜之色,他徑直走到棺木之前,定睛的看著密密麻麻的群燕,在眾人的驚色中,燕子在淒厲一般的叫聲中,一陣翻飛,又自主的落了下去。隻見燕男大修一甩,一道柔光,泛起無數落花、綠葉的虛影,猶如流瀑般籠罩在了棺木之上,頓時無數人都似乎聞到一陣芳香之氣,簡直沁人心脾。在看群燕,一片嘈雜的尖叫,此刻紛紛飛起,如一片黑雨一般脫離了棺材。


    “邪術,他會邪術,是你殺了我家夫君。”少婦此時竟好像抓住了燕男的把柄,大聲的喊起來,連一眾下人都驚恐的瞪大了眼睛,對燕男指點起來。哼!燕男一厲色一聲,聲音不大,但卻響徹整個院落,如雷般震蕩開來。他看向少婦,雙眼發出一道寒光,厲色的說道:“你如此說,可有證據嗎?你如此栽贓別人,就不怕你夫君的冤魂嗎?你不知道壞事做絕,也會自食其果嗎?”


    少婦一滯,香腮抖動著,內心卻是惶恐不安,昨夜的恐懼還未消散,她胸口起伏著,氣勢卻忽然弱了下來:“你把話說清楚,誰壞事做絕,在官差麵前,不要信口胡說,隨便混人清譽。”


    燕男冷冷一笑:“清譽,你配嗎?”燕男一臉的嫉恨,繼續說道:“難道你就不想解釋一下,你夫君為何變得癡呆混沌嗎?你敢說這真的與你無關?”燕男又看向關弄羽,繼續說道:“到底是誰天理淪喪,與情夫勾結,裏應外合,勾引鰥居多年的公公,以騙取家產,又是誰為了獨霸蘇家產業,雇兇殺人,這些恐怕隻有你這個毒婦說的清楚吧。”


    少婦聞言,臉色變劇變,本來嬌俏的麵容已變得扭曲,但掩飾不住恐慌之情,薄薄嘴唇顫抖起來,酥胸一陣起伏,杏眼圓睜:“你不要血口噴人。”在少婦說話的時候,可沒人發現,關弄羽雙腿也在顫抖。


    燕男正色迴頭,直視少婦,沉聲說道:“那就讓我說仔細些。”他看向蘇園珞,如今怔怔的思量著什麽,憔悴的臉上滿是怒色,似乎急於等著答案,燕男便放心的繼續說道:“有個女子在嫁入蘇府之前,本已與一位翩翩公子互訴衷腸,可無奈女子出身平凡,加上公子家世顯赫,父母根本就不同意這樁婚事,可已到婚配年齡,無奈之下,隻能聽從父母之命嫁入蘇家。進門不久,也算是恪守本分,生活安逸,可沒多久,女子竟在家的附近無意間撞見了以前的情郎,才發現兩家竟然離得不遠,這一重逢,不免舊情複燃,男子本就多情,相遇不久便做起苟且之事,這種事情做了一次後,便一發不可收,女子竟偷偷把男人帶到家裏,可好景不長,就在一次趁夫君外出未歸,兩個人正偷情之時,恰巧被突然歸家的夫君撞見,夫君大怒,便要報官,女子下跪哭訴,假意懇求原諒,可情郎在女子夫君不察之際,突然出手把女子夫君打倒在地,女子也怕事情敗露,受萬人唾罵,竟狠下毒手,拔出頭上銀釵,生生刺進夫君的頭部。連銀釵都插斷了,當時她的夫君就沒了聲息。女子和情郎都韓怕不已,以為殺了人,二人商量很久,準備趁月黑風高拋屍野外,可沒想到她的夫君竟突然醒了過來,更沒想到的是,她的夫君從此成了傻子,沒有了記憶和神誌,根本就不知道發生過什麽。二人見此,也便息了滅口之心,第二天,隻道是夫君夜歸不慎摔了一跤,摔壞了頭部,醒來便是如此。從此之後,女子小姑接管了家事,丈夫成了傻子,女子更是肆無忌憚的和情郎約會偷情了。”


    燕男冰冷的看了一眼關弄羽,繼續說道:“可偷情也就罷了,漸漸的,丈夫如此,小姑子掌管了財產,女子唯恐以後沒了地位,被夫家遺棄,又在情郎的挑唆之下,便想著如何才能拿到家裏的房產地契,好與情郎私奔。就這樣商量了很久,便想出一個無比卑鄙的手段,那就是用女子風韻的美色去主動誘惑鰥居多年的公公,因為雖然公公已不問世事,可所有家產都在他的手裏,二人商定,讓情郎故意接近小姑子,假裝傾心於她,可經常踏足蘇府,掩人耳目,在女子勾引公公苟且之時,情郎突然出現,撞破好事,那時,公公為了晚節與蘇府上下,定會有求必應,女子便輕鬆拿到蘇家的家底。”


    說道這裏,蘇園珞已是滿眼怒火的瞪著她的嫂子,恨恨的握起了拳頭,而蘇園珞的父親,哀歎一聲,噗通一下跪在了兒子的棺木之前。燕男無奈的搖頭,繼續說道:“可就在二人趁小姑子外出之時,準備實施計劃,可萬萬沒想到,情郎趕來之時,小姑子竟然提前趕了迴來,正好與那個情郎相遇,小姑子還帶迴一個重傷之人,那個人就是在下,而他們的計劃也被打破,女子隻得假意不認識情郎,趕他出了家門,可她不知道,我雖不能動,可意識卻是異常的靈敏,進門之時,就已經感受到女子到底做了什麽,而且那時她的衣衫胡亂之間都沒有係好。”


    “你胡說,我沒有做……”蘇園珞的嫂子神情似乎再也支撐不住,臨近崩潰的邊緣,大聲的怒吼,可此刻,已沒有人在聽她的,連關弄羽都悄悄的躲進人群裏,可沒有躲過鄭乾坤的眼睛,早已有幾個官差站在了他的身側,手持腰刀等著呢。


    燕男平靜的繼續說道:“第一次計劃失敗,二人忌憚事情敗露,再難成事,急於第二次實施,正巧小姑子和我一起出門,女子自然早已了如指掌,又安排了一切,並告訴情郎前來,為了拖延時間,二人還專門雇了兩個綠林殺手截殺小姑,不息代價拿到那份家產,這次本以為計劃可以得逞,可萬萬沒想到,在情郎感到蘇府之時,自己的傻夫君卻毒發身亡。於是二人都起了猜疑,情郎以為是女子提前殺了丈夫,而女子卻以為是情郎下毒殺人。二人爭執不下,便決定報了官,商定把這個禍事由在下這個來曆不明的人來背。”


    燕男冷冷的盯著少婦與關弄羽,目光如利劍一般的冷漠:“關公子,你說,我說的可對?為什麽兩次你都是蘇園珞不在的時候出現,難道是巧合嗎?”


    關弄羽麵呈死灰之色,已然站立不穩,顫抖的指著燕男,仿佛看見死神一般的恐懼:“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你根本不是人,你難道是鬼?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關弄羽已是方寸大亂,再也沒有了鎮靜之色,而是無限的恐懼,他指著蘇園珞的嫂子喊道:“都是她做的,都是這個毒婦所為,跟我沒有關係,一點關係都沒有。這個毒婦,想和我私奔,哈哈哈,我唐唐關府少爺,怎麽會喜歡一個有夫之婦,笑話,哈哈哈!”


    此時,蘇園珞的嫂子,早已站立不穩,癱坐到上,雙眼沉寂,隻是怔怔的看著地麵,她默默的說著:“怎麽可能,除非是他,沒人知道如此詳細,難道真的是他,絕不可能。”她抬起頭,怔怔的盯著燕男,再沒有說話的力氣了,幾滴清淚滑落臉頰,不知她在想些什麽,直到一物輕輕的落在她的眼前,她的心都幾乎要跳了出來,眼前掉落的,正是一隻斷掉的珠花,本是她的陪嫁之物,她抬頭麵對著燕男淩厲的目光,無限的悔恨,輕輕問道:“你是從哪裏得到的?”


    “你丈夫給我的,他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燕男平靜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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