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迴的事之後,張元德處心積慮想找惟功的麻煩,一心想找迴場子。


    若是尋常人家,一看馮保張居正一起送東西來,惟功又常伴皇帝左右,自然也就偃旗息鼓,不再生事,但英國公府畢竟是與國同休的頂級勳戚,沒有理由自然無法為難家裏這個礙眼的小五,若是尋著縫隙,卻是能借著事由,撚風搞雨。


    張元德最為擔心的,便是數年之後,惟功漸漸成名,而其身世亦為世人得知,到時候皇帝和張居正等權臣一夥,廢張惟賢,立張惟功為嗣,那他就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了。


    他當然是一心想除惟功而後快,一時卻尋不得機會下手,現下見了,自是一肚皮的火氣,能訓斥一番出出火也是好的。


    “二老爺見諒,小侄隻是去相國府中和簡修大哥切磋射術。”


    惟功笑眯眯的也不著惱,旁人越是著急上火,說明自己做的越是成功,他何必著惱?


    “又是這般理由?”張元德勃然大怒,麵色變的鐵青。


    拿襄城伯府和張居正府這兩府來搪塞,惟功做的已經是駕輕就熟,用起來十分方便。


    看到父親吃憋,張惟德重重一哼,上前一步,瞪眼看著惟功,冷笑道:“我倒是聽說小五你將一群乞兒攬在身邊,有好幾次都叫他們找到府裏頭來,張貴已經和我迴過幾次了,是大哥一直按著不叫說……爹,小五這樣把髒的臭的全攬進府裏來,咱們應該去見太爺,好好分說一下。”


    “太爺這兩天身子不爽,過一陣再說吧。”


    張溶這一陣子確實是身子不舒服,闔府都是日夜不安,張元德鐵青著臉瞪了一臉無所謂的惟功一眼,拂袖道:“走吧,陽武侯家該等急了。”


    平時英國公府與各府間的婚喪嫁娶的往來,都是善交際的張元德出麵,他雖不是國公的繼承人,他的嫡長子張惟賢卻是,所以各家也拿他當少國公來看,彼此交往不算失禮。否則的話,以小宗的身份是不大夠資格參加各府大宗之間的交往的。


    張元德帶頭,惟德和惟思都橫眉怒目的跟在後頭,向張惟功怒目而視,隻有張惟平性子向來平和,有點懦弱,悄悄對惟功做了個手式,以示歉意。


    上一次惟功在坊中謫仙樓宴客,下了本錢訂的中八珍席麵,成國公和襄城伯等府都有客到,英國公府就張惟賢和惟平兄弟二人赴宴,彼此還算有點香火情,所以惟功也向張惟平微笑著點了點頭,但轉眼之間,他又向張惟思揮了揮拳頭,把這半大小子嚇的一激靈,趕緊往前兩步,跟在父親身側,才敢放心迴視。


    待他迴看時,惟功早就大踏步去的遠了。


    “七叔,七嬸,飯好了沒有?可把人餓死了……”


    走近院門,聞到一陣飯菜香氣,一早晨就出門的惟功忍不住叫起餓來。


    推門之時,他突然心生警兆,整個人一下子繃緊了,似乎就是什麽東西被拉了一下開關,原本十分放鬆的惟功,突然就繃的如一張弓一般。


    如果離他近一些,就能很清楚的看到惟功的身上汗毛根根豎起,原本十分柔順,趴在惟功皮膚上的汗毛,此時卻是如刺蝟的毛皮一般,豎立在皮膚之外。


    在汗毛豎起的同時,惟功左腳在門前石階上重重一踩,原本就有些殘破的青磚被他這麽狠勁一踩,又有一些碎塊掉落下來,在踩磚的同時,他整個人都如被射出去的箭矢一樣,疾速後退!


    在後退的途中,惟功的右手已經在左邊腰間握住腰刀的刀柄,將匹練如銀的腰刀,從腰間抽了出來。


    整個動作,從警覺再到後退,抽刀,說來很長,但其實就是一眨眼間的功夫,如果是外人來看,惟功整個動作是連貫生動,渾然一體,從極度放鬆到完成警覺戒備,不過就是電光火石一般,十分快捷,如果是在一邊觀看的話,一定有目不暇接之感。


    在他後退的同時,勁風掠起,果然有人從內往外遞劍,劍光閃爍寒風,有大開大闔,直入九宮正中之勢。


    惟功若不是暴退,這一劍已經遞到他胸口處了!


    此時他已經退後,拔刀,於是不慌不亂,將手中長刀上撩,“當”的一聲巨響之後,他手腕巨震,虎口處感覺一陣裂痛,但惟功仍然緊握雙手,並沒有將長刀丟棄。


    長劍沒有追擊,看到惟功橫刀在胸,一副警戒模樣之後,裏頭的人一聲歎息,“鏘”的一聲,收劍在劍鞘之中,然後是皮靴子的囊囊聲響,惟功注目一看,果然是吳惟賢在內裏大步而出。


    “吳叔,這玩笑開的真不小,適才若是我躲的慢一些,不是一劍給我紮個通透?”


    此時七叔七嬸也出來了,兩位長輩都有震驚之感,雖然天天看著惟功習武練刀,一晃也是大半年功夫了,但實在沒有想到,惟功居然將武藝練到如此地步了。


    麵對惟功的誣陷之詞,吳惟賢橫眉立目,怒道:“你這小子說話十分可惡,適才就算你避不開,難道以我的功夫收不得手?”


    “嘿嘿,我和吳叔說笑罷了。”


    “說你個大頭!”


    吳惟賢不依不饒,到底過來在惟功頭上爆栗了幾個,惟功哎喲連聲,惹的眾人都是大笑起來。


    張元芳莞爾笑道:“小五也就是在吳將軍麵前有這般憊懶童子模樣,若不然,就是看兵書,研讀國史,刻苦習武,知道的說他是個十歲不到的童子,不知道的,怕是當他是個妖怪也未可知呢。”


    “七叔這話說的……”張惟功摸摸頭,想反駁,卻真的一時無言以對了。


    “哼。”吳惟賢適時冷哼一聲,對惟功道:“小子,你現在的身法,勁力,招式,都已經算小成了。勁力已經蓄在丹田,發力時汗毛豎起,勁在為尾椎而起,直到全身,身法利落,退步時,形似滿弓,查拳的縮字決,你已經練到位了。而特別是刀法,圓融一體,舉手隨心,我已經沒有什麽可指摘的地方。剩下的就是堅持不懈,在你成年時能使用三十斤以上的長刀廝殺竟日而不疲憊,每刀斃敵,能使三十四十個力的強弓,臂膀不酸,箭箭中的,能在萬軍從中進出廝殺而不致受傷,那便是勇將的大成境界了。”


    “嘿嘿,多謝吳叔的教導。”


    “我的教導?”吳惟賢繃著臉道:“我隻是將樁功教給你,你這小子卻在樁上潑油,踩著簸箕練身法,還叫你嬸子得空就用臭雞蛋爛菜葉丟臉,這個不是我教的罷?”


    說起來吳惟賢真是十足的鬱悶,他的查拳,身法彈腿踢腿也是很講究的,加上縮勁繃勁硬功等諸多法子他全盤教授給眼前這臭小子,刀法身法蓄積勁力入丹田的蓄力之法也是全盤托出……他已經把自己壓箱底的功夫全教了出來,至於射術,惟功在射術上的天賦恐怕比他還強,再下去的練習,按射術法決的教導一直練下去就是,有多大成就,完全是看各人的天賦了……眼前這臭小子的天賦,簡直是絲毫都不用懷疑!


    騎術,拳法,刀法,箭術,吳惟賢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保留的教授給了張惟功,原本指望是半年到一年能帶這小子入門就算惟功天姿過人,但叫吳惟賢十分鬱悶的便是人家不到半年就已經進入了小成境界!


    當年吳惟賢自己到這種境界,可是足足用了數年之功!


    “咳,吳大叔過獎了……”


    “過獎個屁!老子帶的兵要是都象你這樣,老子就可以橫掃漠北,什麽俺答汗什麽小王子,全拿迴來獻捷太廟!”


    被這麽誇法,惟功也覺得老大不好意思,撓著頭隻是幹笑:“嘿嘿,這個這個……”


    “行了!”吳惟賢噴的滿口唾沫,自己也感覺無趣了,沉聲道:“接下來數年,無非就是打熬力氣……你能開兩石弓,就是兩石力在身上,三石弓,就是三石力,什麽時候你能開十石弓,就是有千斤力氣在身上,這個是硬標準!再就是精勤術法,你現在這樣練下去,最不濟將來也是比我要強了,能到何等地步,得看兩層,要麽再遇明師,要麽就是你小子天份強到自己練成絕世高手,亦未可知?總之,我還得慶幸當時沒有正式收你為徒,不然的話幾年之後你身手比我還強,老子的臉往哪裏擺!”


    “吳叔你不教我了?”


    張惟功現在心思越發靈動了,在吳惟賢的話縫隙裏聽出點東西來,忙問道:“聽吳叔你的話意,難道不管我了?”


    吳惟賢沉默了一會兒,半響後方答道:“一則,你現下真的不需要我再教你什麽了,按現在的路子練下去就對了。二則,京營之中事非多,嘿,是多極了。老子這樣的將領,人人都不待見,混的如過街老鼠一般,留下來何益於事?罷了,不如去休。惟功,三兩天內我就走了,今日前來,看看你的進境如何,現在感覺十分欣慰……這一下離開時,可是一點兒掛礙和心事都沒有了。”


    “吳叔……”惟功訥訥無言,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說什麽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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