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皮一萬張,狐皮五萬張,雜皮三萬張。”


    “平機布八十萬匹、粗布四十萬、夏布二十萬,串布十萬……”


    “油,定油四萬五千簍,荊油三萬五千簍,草油兩千,四直河油五千……”


    “棉花六千擔……”


    “燒酒四萬擔……”


    “芝麻四萬石、榆皮三千斤,北絲三萬斤,江米三萬五千石,瓜子一萬石,醃肉二百石,紹興茶一萬箱,鬆蘿茶兩千駝,玉石五千斤,寶石、金珠、風磨銅、鉛、沙汞、犀牛角、象牙、各色藥材都在萬斤以上,一年用酒曲八十萬塊……豬五十萬口,羊三十萬口……”


    看到這些數字,張惟功深為震驚。


    深吸口氣,感受這數字給自己帶來的衝擊和震撼,半響過後,他才向張用誠問道:“這就是六家皇店一年的進貨量?”


    “是的,還有一些官店抽稅過後的記錄,有些雜亂重疊,大體上是沒錯的。”


    “皇家貢物,還不在內吧?”


    張用誠沉吟片刻,很多統計工作都要耗費銀錢和人力,他也不能盡數了然,隻能含糊答道:“皇家用度暫且實在打探不出,隻知道一年貢炭就得五百萬斤,每年購買金珠使費在數十萬之間,綾羅紗布等皆由蘇州織造貢入,具體也不知道。還有生鐵熟鐵,有遵化鐵廠貢入,再有黃金,由雲南一年共入兩千兩。”


    張惟功展顏一笑,拍了拍張用誠的肩膀,笑道:“做的很棒,已經很難為你了!”


    張用誠靦腆一笑,臉上也顯露出一點兒得意的神情,和所有人一樣,他也感覺能得到張惟功的誇讚,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行走在熱鬧的京城街頭,感受著春夏時風吹過來的滿臉的塵土,惟功整個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北京現在的人口,按當時學者的說法是:京兆之民,十得一二,營衛之兵,十得四五,四方之民,十得六七。


    按北京營製帳麵上有三十萬人,實際上還有十五萬左右,連同家屬才十得四五,這座城市,人口肯定是在百萬以上,在一百五十萬之間了。


    所謂四方之民,就是商人,舉人,遊客,百姓等等。


    為了供應這一百五十萬人的生活,當然也衍生了數以萬計的商家。宛平,大興兩個京縣的商鋪共用三萬九千八百餘戶之多,一共有一百三十二個行業,服務的對象便是以四方之民和營衛之兵及家屬為主,當然還有十之一二的僧道。


    在京城,道路兩邊已經被窩棚和普通的民居擠滿了,每隔十餘家便有寺廟道觀,香火之盛,也遠非別的城市可比。


    供給這一百五十萬人和近四萬家商家的各色物資,就是由六家皇家總體控製!皇店好比是總批發商,進來的物資由皇店統一再進行調整分配。


    九成的物資,便是在張惟功手中的這張清單上了。


    光是豬便有五十萬口,羊三十萬口,這兩樣看起來駭人,但一想皇城和宮城有超過十萬人,這些人就消耗了大量的肉食,再有內外兩城過百萬的百姓,一年這八十萬口豬羊的數字也就沒有那麽嚇人了。


    就象是宮中用的薪炭,一聽說是五百萬斤,一定是有不可思議之感。但明廷用太監和宮人極多,現下最少有兩三萬人,冬季取暖唯有指望炭火,還有京營將士,也是由皇家賜給炭火取暖,每人平攤不過數十斤,一個冬天最少冷百日,所賜炭火,其實是不夠取暖用的,非得自己再設法購買不可。


    看到這些數字,張惟功的感覺便是唯有振奮。


    他心中自有打算計較,北京城的商業越興盛,他的主意便越是容易施行。


    “惟功大哥,咱們打聽皇店和官店進貨做什麽?”張用誠卻有點兒理解不了,問道:“上好貨物,他們都先盡著宮中,再就是勳戚朝官,然後是各大商行,咱們開設的小店,隻怕人家理也不理的。”


    皇店不僅是有總批發進貨商的資格,同時也是負責京城大部份物資的調運和分配……當然,不是國家層麵的,最要緊的物資還是漕運過來的江南糧食,通州儲存的糧食永遠不能低於百萬石的儲備,朝廷專門有倉儲侍郎,從戶部派出,專門負責儲備糧的管理和調配。


    就算如此,皇店的職能也是非常厲害了,當然,從大明的種種規定和現狀來看,對工商業的鉗製打壓也是十分明顯,一般的商人對皇店官店是避之不及,張惟功卻對皇店多加了幾分關注,這便是張用誠不解的地方。


    “這個你先不必管了,先將市籍等事做好辦妥。”


    “是。”


    “六十兩銀子,頂三開間的鋪麵下來。”


    “是,六十兩,差不離就是前三間後五間帶院子偏廂了。”


    “這個你放手去辦便是。”


    “都城隍廟大市裏頭也有幾家賣皮貨的,咱們要不要和他們稍近一些?”


    “這個不必。”


    “那我明白了,請惟功大哥放心。”


    和聰明人說話是無須多說的,張惟功點了點頭,知道眼前這白淨麵皮眼神機靈的小子會把所有的事情都辦妥當,不需要自己多操一點心。


    過不多時,迴到城西冷鋪,在家看家的十個小子都是奔行出來,一起高唿著向張惟功行禮問安。


    惟功對眾人笑道:“以後就叫少東主吧,你們一群比我大的叫大哥,叫人聽著十分不象話呢。”


    “但我等確實對大哥你十分敬服。”


    惟功笑道:“敬服不在嘴上,在心裏。”


    張用誠第一個答應下來,微一躬身,笑著道:“是,少東主。”


    眾人先是楞了一下,接著也都是笑道:“見過少東主。”


    “嗯。”惟功很滿意的點點頭,笑道:“咱們一切照舊,但頂下鋪子,慢慢把生意做起來。用誠,晉材,希忠,還有王勇,思進,我不在的時候就靠你們,練武,讀書,打獵,做事,樣樣都不能耽擱,曉得麽?”


    “是,請少東主放心!”


    數十少年都是昂首挺胸,大聲迴答著。


    ……


    在冷鋪中視看了半天之後,惟功騎著那匹配給自己的棗紅馬,快馬加鞭,往安富坊的國公府裏折迴。


    如果不是七叔七嬸肯定不可能同意,他是真的打算住在冷鋪算了。


    這五十五個少年,他現在已經可以全部叫出名字,而且大多了解了性格和能力。周晉材尚武,勇敢,缺點就是暴燥了一些,張用誠十分精明,在文字和理財方麵,待人接物,都很上乘,這兩個最傑出的少年身後,是特點各個不同,但都叫惟功十分歡喜的一群,因材施教,將這些多半是孤兒和棄兒出身的半大孩子,一步步帶成文武雙全的人才,這個過程,也是叫惟功十分的歡喜和開心。


    冷鋪現在也收拾的不錯了,瓦重鋪設過,院牆該重新壘的地方重新加固過,院裏重鋪了方磚,疏浚了排汙溝渠,原本就是幾十間屋子為數百人準備的地方,一下子就煥然一新。


    從三個月前惟功開始帶著這群小子們出城打獵,到現在兔子打了怕有過千,狐狸皮也有幾百張,賺的銀子小四百兩,在當時大學士年薪不貪汙的話隻有不到二百兩,一頭牛才不到五兩的大明,這絕對是一筆十分叫人值得驕傲的財富!


    事業起步,一切順利,加上有新的想法等待實施,惟功的心中是一團火熱,而國公府中,卻是勾心鬥角,縱算是大富大貴,亦是叫人覺得無趣的很。


    ……


    快馬加鞭,趕在午時之前,惟功照舊在這個時間迴到了西南角門。


    他現在自由的很,大戶人家也就是這些勳舊子弟最舒服了,按自己的喜好,或是讀書,或是習武練騎射,但長輩的督管都不會太嚴格。若是換了小門小戶或書香門第,要麽謀生,要麽得頭懸梁錐刺股的讀書,哪裏能自由自在的出去浪蕩。


    惟功又比一般的勳戚子弟要自在的多,七叔七嬸對他有無限的信任,特別是開始西山打獵後,往家裏補貼了不少銀子,七叔張元芳都是十分感慨,自己辛苦半生,居然還不及一個小子會賺錢。


    這話雖是說笑,但這兩位對惟功的信任和倚重又是上了一層,相處起來的感覺是更加融洽,而惟功出外辦事,當然也是通行無忌,隨他自己了。


    今日惟功照舊在往常的時間趕迴角門前,身手很利落的翻下馬來,照舊是一個守角門的門政過來,懶洋洋的牽過馬,往馬房處牽。


    他剛要拾級而上,迎頭看到一群人從裏往外走,打頭的是穿著寶藍直裰,方巾快靴的張元德,其後是惟德,惟平,惟思哥兒幾個,兩邊一對眼,都是一征。


    “小五你現在越發出息了。”


    張元德看到惟功就是氣不打一處來,劈頭就是訓道:“聽說你成天不挨家,在家也是在梨香院那邊胡折騰,附近的梨樹種的好好的,叫你劈斬的不成模樣,人家說你還被你頂撞迴來,真真是一點兒規矩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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