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在這裏看著行李,我去看看能不能租一輛板車?”


    “她爹,不用,爹知道我們今天一早過來,可能已經派人等著了!一輛板車你讓孩子們走著去嗎?”


    正說著話,遠處過來幾輛牛車。


    “二小姐,姑爺,請上車,老爺已經在家裏等候多時了。”


    一件件包袱行李被塞進牛車車廂後頭,然後三個孩子魚貫而入,接著是周父周母。


    “這不是迴家的路啊?”


    “是的,老爺帶著大少爺一家去了苗家拜年,先碰麵迴頭再一起迴去。”


    真是夠戲劇性的。


    不知道盧老爺見到他們幾個,會有何感想?


    陳六子忽然有些局促起來,這不就代表要見到苗瀚東苗少爺了嗎?


    要是讓他認出自己原來是個要飯的,會不會連帶著周父周母一起被趙家門裏的那些人輕視?


    胡思亂想的時候,牛車已經停在了苗公館外頭。


    像是他們這樣的牛車根本都進不去太裏麵,不時能夠看到馬車和洋車從裏麵出來。


    苗瀚東果然此刻站在大門外迎賓呢!


    故意慢了半個身位的陳六子,走在隊伍後麵。


    包袱行李都留在了牛車上麵,幾個人什麽都沒帶就敢上前。


    周圍不時有人投來譏諷的目光,還沒聽說過給人家拜年,空手來的道理。


    趙家人將幾個人帶往一旁的時候,就看到苗瀚東從人群裏擠了過來。


    眾人都好奇,紛紛看向這邊。


    “你怎麽在這裏?”


    被苗瀚東一把從周飛鳳身後獨自拎出來,陳六子有些尷尬。


    “苗少爺,給您請安了!”


    看到陳六子納頭就拜,苗瀚東眼眶濕潤了,一把將其扶起來,拍打他的雙膝上的塵土。


    然後當眾給了他胸口輕輕一拳,“下次你再給咱玩這一套,這門就別進了!你知道我多想你嗎?這天多冷啊?這幾位是?”


    “苗少爺...”


    “叫哥!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再瞎叫,以後別進我家門了!”


    見苗瀚東真的翻臉了,陳六子連忙作揖笑起來,“苗哥,您看您,還跟我置氣?”


    “這些天你去哪裏了?”


    “我去周村了,差點凍死了,後來是我爹娘救得我,將我收為了義子,就是這兩位。他們是三元染廠趙家的。”


    “哦!”


    苗瀚東想起來了,今天確實有三元染廠的過來拜年。


    人群另外一邊的盧母也看到了這一幕,扯了扯丈夫的袖口,努努嘴,意思是,還真是巧啊!


    “你都看到了吧?人家跟這濟南名流的關係不一般,你想想剛才在火車上的做派,後悔嗎?”


    盧母難得沒有反駁男人。


    “周兄,沒想到我們又在這裏見麵了!”


    “盧老爺!”


    “你看看你這個人,咱兄弟相稱嘛!”


    “好好好!”


    “壽亭跟苗少爺也認識?”


    “說來話長,有空再詳談!”


    幾個人被苗瀚東親自接待著進入苗公館裏。


    “爹,娘,大哥,大嫂!”


    終於跟趙家人匯合了。


    隻是他們看周飛鳳的眼神不是太友善。


    其實,女兒女婿又不能繼承三元染廠,就算女兒生養的是個女兒,又怎麽了?


    采芹躲在陳六子的身後,她似乎很害怕見到那位舅舅和舅母。


    “六子,等下吃晚飯,咱倆可得好好殺一盤啊?”


    陳六子露齒而笑,正有此意。


    “姑母,那個跟苗少爺相談甚歡的孩子是誰啊?我看到他跟采芹表妹一起來的。”


    問話的年紀稍長,是趙東俊,旁邊那個露出怯懦摸樣的是他家三弟趙東初。


    “壽亭,快點過來,見過兩位表哥和表弟!”


    趙東初整個人都傻了,說得好好的,怎麽又跑出來了一個表哥?


    這是什麽情況啊?


    “陳六子見過東駿表哥,見過東初表弟!”


    “誰,誰是你表弟了?別胡亂認親戚,我可沒有你這樣的表哥!”


    趙東初跟盧家駒同歲,也是屬兔的,比采芹就小了幾個月。


    原本被一個女孩子壓了半個頭已經很憋屈了,這才多久沒見,平白無故又多了個表哥出來。


    他能忍?


    “東初,閉嘴!當著姑母的麵,哪裏有你這麽說話的?還不快點道歉?”


    長兄如父,一點沒錯。


    趙東俊教訓他弟是一點顏麵都不給的。


    陳六子原本也沒太在意。


    你不樂意當我表弟,我還不樂意多了一個表弟呢!


    “我不道歉,憑什麽道歉?他就是一個要飯的,也配叫我表弟?”


    此話一出口,周家人的臉色就變得非常難看了。


    盧老爺也是聽得真切。


    合著這個能說會道的小孩子,還有如此悲慘的身世?


    對他的好感沒減反增了。


    “周兄,我們去那裏坐會兒吧?大侄子,也一起來吧!老夫還有很多話想找你談呢!”


    苗瀚東瞪了一眼趙東初,又看向趙東俊,然後追了過去。


    趙東初不理解,苗瀚東一個留學生,為什麽對一個臭要飯的那麽在意?


    在主屋裏的苗老太爺也從管家那裏得知了外麵鬧騰的原因,並沒有聲張,一切交給兒子自行處理。


    當年苗瀚東給了一個小叫花一個白麵饅頭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不但沒有怪責,還表揚了他。


    沒成想,當年的小叫花,搖身一變成為周村染織街上的染織匠人了。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這句出自《儒林外史》裏膾炙人口的句子,很能詮釋今天的這一幕。


    周母的臉色很差,采芹和柱子圍在身邊安慰,陳六子一直嬉皮笑臉的,沒有受此影響。


    “娘,沒事兒,那孩子人還小,說錯話我沒放心裏去!”


    “他都這麽說你了,你還嬉皮笑臉,沒心沒肺的?”


    “那我該咋辦?我真是氣死了?娘,沒必要!大家過自己的日子,將來能不能做親戚都不一定呢!說不準以後誰求誰?”


    “說得好,六子,我信你!”


    “苗哥,餓了,早飯沒吃就出門了,給安排點吧?”


    周飛鳳指了指陳六子,臉上的怒意才算是消散了。


    “大白饃饃管夠!”


    “苗哥,家裏有鯉魚嗎?上迴我跟一個高人學了一招手藝,給您來道糖醋鯉魚怎樣?我爹娘吃了都說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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