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昌元年,十月廿二。


    伴隨著北雁南歸、百草凋零,就連菊花也殘了,天地之間一片肅殺的氛圍。


    距離陶穀出使金陵,已經過去了十天,這段時間之內,發生了許多事情——


    其一,雄州被圍了半個月之久,攻受雙方進行了十餘次鏖戰,外部城牆被鑿的千瘡百孔,北部甕城也數次被攻破,雙方死傷無數,鮮血浸透了土地。韓通堅守了自己“戰死不卸甲”的誓言,依靠微弱的兵力硬抗傷害,頗有當年張巡守睢陽的狠勁。


    樊愛能、何徽也用實際行動表明,自己是“善守之將”,在城門、外城反複易主的情況下,總能在最危急的時候,組織最有效的反撲,在“巷戰策略”之下,有限的兵力被運用的出神入化,白天宋軍站著進來,夜晚宋軍躺著出去。


    其二,趙匡胤二十萬大軍東進,郭崇威、郭守璘父子掌控前軍,慕容延卿、康延澤掌控後軍,何繼筠、馬仁瑀掌控中軍,值得一提的是,中軍的監軍是趙光美。業已,郭氏父子所率前軍,已經抵達全椒,清除李重進的後周勢力之後,占據有利地勢,準備攻打滁州。


    其三,蒯鼇、諸葛濤率軍五千,駐紮在含山,史珪、譚紫霄原本應一起駐守,但被委派到雞籠山隘口,這裏,原本趙讚駐防的,北麵就是滁河。換句話說,譚紫霄、史珪二人登上雞籠山最高處,向北看去,遠遠的,就能看到滁河之上的宋軍船隊。


    對了,位於巢縣、含山中間的老虎嘴區域,出現了一道靚麗的風景線,隔三差五,當地老百姓就能看到一對唐軍、一對宋軍對峙,他們也不打仗,領頭的一個叫張瓊,一個叫蒯鼇,倆人對著罵街,能從太陽升起來罵道星星漫天。


    其四,信王李景達、清淮節度使鄭彥華輾轉來到長江防線,其中,兩人留在了池州大營(神衛軍),具體如何安置,不得而知。


    其五,最大的變數,來自於吳越!


    廿二當日,中午十分,李煜正在禦書房聽潘佑匯報顆粒火藥製作進度,劉政諮匆匆趕到——


    “參見陛下,吾皇萬萬歲!”


    “平身,劉卿,何時如此著急忙慌?”


    “陛下,大事情!吳越出兵三萬,戰船一百餘艘,水陸並進,支援揚州!”


    李煜一下子跳了起來,急切地說:“情報屬實嗎?何人領兵?”


    “陛下,情報是江陰軍送來的,絕對無誤,領兵之人是潘審燔!”


    “潘審燔?哦,就是當年俘虜了查文徽、楊文憲的那個潘審燔!”


    劉政諮緩了口氣,答道:“正是此人,如今,已經被錢俶冊封為淮南招討行軍都統。”


    李煜咬著牙:“好,姓潘的,好樣的!”


    潘審燔這個名字,對於李煜來說,痛徹心扉,當年,福州一戰,正是他下令處死了上萬名南唐士兵。


    “陛下,還有一個消息,錢俶決定離開東府,主持西府事務!”


    錢俶迴杭州了?好,很好!


    這時候,李煜才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劉政諮,看他如此興奮,應該也是相同了。


    劉政諮察覺自己被注視,趕緊把頭低一點,問道:“陛下,江陰軍是否可以動了?”


    “不錯,是時候了,告訴劉乃金,即刻通知揚州方麵,就說大唐第三批援軍即將開赴揚州,具體如何安排,聽衝淮王調遣。”


    關鍵時候到了,必須要拿出點誠意來。


    潘佑近前,說道:“陛下,既然已經將江陰軍改為崇明軍,是否要告知一下陳冠侯?”


    陳冠侯是崇明軍節度使,按理說,這件事應該他負責。


    李煜一擺手,說道:“不必麻煩,先前,朕已經命令江陰軍擴充兩千人,沒有來得及知會他,此後,江陰軍舊部納入潤州大營,任命劉乃金一個都虞侯,省的與新建崇明軍相互幹涉。”


    劉政諮疑惑,問道:“陛下,那崇明軍的兵力從何而來?”


    總不能讓陳冠侯當一個光杆將軍啊!


    李煜一笑,反問道:“劉卿,你可知道,江寧大營還剩下多少人?”


    “這……江寧大營一半兵力都在和州,加上金陵戍衛,恐怕剩下的一萬左右。”


    “既然如此,江寧大營就撤去番號吧!”


    撤,撤番!


    潘佑、劉政諮麵麵相覷,覺得自己耳朵聽錯了,江寧大營是長江“三大營”中距離金陵最近的,是保衛都城安全的第一武裝力量!


    “怎麽,二卿覺得不妥?”


    潘佑急問:“江寧大營撤番,金陵安危如何保障?”


    “改金陵戍衛營為殿前軍,殿直禁軍一萬,下設衛聖、宣威、奉節三營步軍,加龍翔是水軍,合計四營,共計兩萬。”


    一共三萬人,與江寧大營的原本軍力相同,主要區別在於,不再是一個人說了算。


    最重要的就是,殿前軍的直接領導人是皇帝,是李煜!


    潘佑還想說什麽,被劉政諮搶了話:“陛下英明,臣立即著手去辦!”


    潘佑有些不理解,劉政諮這是怎麽了?兵部、樞密院是閑著沒事幹嘛?


    不是,當然不是,劉政諮已經察覺到這麽安排的一個最大用意——


    削權!


    原本,江寧大營的唯一領導人是文陽郡公李從信,李煜的親兄弟,想想吧,李從善是啥結局?


    仁慈的皇帝陛下啊!


    客觀地說,李從信還是不錯的,從來沒有僭越之處,相比李從善,算是一個盡心盡責的皇子,無奈,何苦生於帝王家?


    李煜心裏盤算,罷了,等到撤番的命令下達之後,就讓李從信再升高一級吧,做一個富貴王爺,就冊封為越王吧!


    完嘍,錢俶,李煜已經惦記錢塘之地了,越王的封地,自然就是吳越東府越州。


    李煜表情緩和不少,說道:“此事不急,劉卿、潘卿,淮南的未來局勢,你們怎麽看?”


    自從上次交談,潘佑明顯是做了不少功課,說道:“趙宋不再顧及大唐幹擾,一定會全力擴張,東進滁州、圍攻揚州,恐怕隻是趙匡胤計劃的一部分,淮右之地,也在趙匡胤算計之內。”


    劉政諮點頭附議:“淮右主要的地盤,包括光州、申州、隨州等,趙匡胤勢在必得,但隻要不幹擾荊南之地,大可以放任一些。”


    李煜說道:“除去已經投入的三十萬兵馬,趙匡胤守淮還需要十萬人,能夠向西拓展的,隻剩下二十萬不到,分散各個城池,哼,已經不足為慮。隻不過,暗中還要做好準備,隨時將郭宗訓、符太後搶出來!”


    劉政諮頭皮一緊,搶?!大哥,你好歹是皇帝,說話能不能……注意點分寸。


    “陛下,即便行此之舉,也要在最後關頭了。”


    “不錯,隻是,這個所謂‘最後關頭’,必須掌握在大唐軍隊手中。”


    戰爭製勝法則之一:存人失地,人地皆得。


    在南唐與趙宋暗中達成協議的情況下,李煜不會去拆趙匡胤的台,但也不能讓趙匡胤真的得償所願,所以,失去揚州是必要的代價,保障郭宗訓、符太後的安全是必要舉措。


    “潘卿,上次你問過朕,若是揚州城破,應該將郭宗訓安置在哪裏,對吧?”


    潘卿點頭:“我記得陛下說過,鎮江可作為大周臨時國都,憑借長江天塹,屆時與宋軍對峙,以此吸引汴梁兵馬前來。”


    李煜歎口氣,說道:“原本確實這樣打算,如今,錢俶也要迴到西府杭州了,想必,會加緊對大唐沿江的提防。”


    劉政諮說道:“杭州距離太湖,不過一百五十多裏路,以水師遏製江北,錢俶提防大唐之心,從未鬆懈。”


    “哼,離得近又如何?那朕就送給他一份大禮,讓他投鼠忌器!”


    劉政諮眼前一亮,說道:“陛下的意思是,若到了最後關頭,就將郭宗訓送到吳越之地!”


    “不錯,具體送到哪兒,就看大唐能夠打到哪兒了,或者說,就看趙匡胤如何舉動,要做兩手準備。”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把郭宗訓當做一塊磚!


    一方麵,南唐對吳越開戰之後,如果期間揚州不保,就把郭宗訓接出來,直接送到錢俶眼前,告訴他,趕緊投降吧,周主來了,這相當於“敲門磚”。


    另一方麵,如果南唐對吳越作戰順利,戰事結束之後,揚州再破,郭宗訓救出來,就近安置到鎮江或蘇州,同時警告“汴梁政權”的負責人張永德,你們來救人吧,郭宗訓要被趙匡胤幹掉了!到時候,南北夾擊,讓趙匡胤腹背受敵。


    計劃如此,具體執行,肯定會出亂子,到時候見招拆招。


    劉政諮、潘佑讚同計劃的同時,都有點可憐郭宗訓了,這孩子,希望皇帝陛下大發慈悲,到時候給他一條活路,哪怕送到教坊去學“牽絲戲”呢,好歹有個謀生的手段。


    李煜感歎一句:“三日之後,劉乃金悉數渡江,潘審燔支援趕到,李重進勢必加強六合、真州一線防禦,趙匡胤也會發動對滁州攻勢,整個皖東戰場,四方人馬,怕是要徹底鎖死了!”


    劉政諮神情凝重起來,詢問道:“陛下,是否要下詔?”


    李煜點點頭,說道:“命令林仁肇、盧絳、鄭彥華、李景達、喬虛年、陳冠侯、潘辰等人,盡快趕迴金陵,五日之後,商討針對吳越的軍事行動計劃!”


    錢俶,我這邊快了,我祝你快樂,要及時行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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