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法很多,比如,打的是物資,打的是後勤,打的是計謀,打的是科技……在某種特殊的情況下,也可以理解為,打仗打的是“職業性”。


    確實,漳州軍民,人多勢眾,鄉兵就兩萬,加上所有百姓作為後勤,簡直就是“優勢在我”。


    可歸根結底,這些人隻能算是“軍迷”,而朱令贇的手下,全都正經的職業軍人,日常工作就是玩命。


    城牆一破,幾千職業軍人衝入城中,與此同時,恐慌的氣氛就開始在城中蔓延!


    尤其南唐軍卒奮力登上北麵的山巒之後,開始往下扔“包袱”,那包袱掉下之後,瞬間發出震耳欲聾的動靜,附近的人要麽炸死、要麽震死!


    靠著僅存的一百個土炸藥包,朱令贇徹底打開了局麵,原本蜂擁而至的漳州鄉兵,被嚇得四散奔逃。


    “唐軍有大殺器!”


    “唐軍士兵是怪物,會吃人!”


    “快逃命吧,唐軍要屠城了!”


    勇氣與怯懦,殘忍與善良,正義與邪惡,都是相對應的……


    這個時候的南唐軍卒,迴想起攻城時刻的兇險,迴想起慘死的同袍,紛紛化身殺神!


    朱令贇不是林仁肇,他的威望不夠。


    朱令贇也不是盧絳,他的軍法不嚴。


    朱令贇甚至不是“嶺南三場”軍隊的直接指揮官。


    此刻,他有心阻止濫殺無辜,卻無能為力,隻能寄希望於快速俘虜留從願,結束眼前這一場人間慘劇。


    但是,又不得不承認暴力的功能,它就像一個刀子,而漳州就像一個袋子,裏麵的人就是沙子——


    當漳州城完整無缺,整個袋子加上沙子,掄起來就能要人的命!


    可是,當刀子在沉重的袋子上劃開一個裂口,大量的沙子就會流出來,還會將袋子給撐破!


    這大概就是所謂:兵敗如山倒!


    漳州府衙,留從願剛剛包紮好傷口,手腳卻還在顫栗,一想起朱令贇的那一箭,仍感覺後背在冒冷汗。


    漳州司馬吳霽跌跌撞撞跑進來,一句話,讓心有餘悸的留從願,瞬間感覺,天塌了!


    “留刺史,城破!唐軍殺進來了!”


    留從願直接蹦了起來,一用力,臉上、耳朵的傷口再度裂開,鮮血直流。


    “胡說,漳州固若金湯,這才過去一個時辰,唐軍能打進來!”


    吳霽麵如土灰,結結巴巴說不清楚,這時候,外麵的喊殺聲替他迴答了。


    陳況奉命,抓了俘虜帶路,直撲漳州府衙。


    一路衝殺,整個漳州城已經亂成了一鍋粥,陳況的目標很明確,就是漳州內城。


    開霞驛館、常平糧倉、分守道場、潼南道、漳州衛、文昌坊……一直殺到漳州府衙。


    留從願持劍衝出府衙大門,正遇上滿臉是血、一臉殺氣的陳況,四目相對,什麽都沒說,又好像什麽都說明白了。


    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城中四處起火、狼煙滾滾;


    百姓四散奔逃、恍如末日;


    唐軍四方截殺、何來憐憫?


    下意識的,留從願舉起手中寶劍,送到了自己的脖頸處。


    “鐺啷——”


    猛然間,留從願手一麻,寶劍落地,睜開眼睛,陳況已經來到跟前。


    “留從願,想死?沒那麽容易吧,快下令投降,免得百姓遭殃!”


    ……漳州的大火,一直燒到深夜,終於漸漸熄滅了下去……


    中路軍打得如此熱鬧,相比之下,李煜所在的東路軍一反常態。


    四月三十,李煜、李元清等人,已經攻克永春,奔赴安溪。


    這一次,李煜命令天威、天命兩軍及劍州永安軍統統由鍾林、邱鄴統領,一路奔向仙遊及莆田方向。


    福州李弘義已經西進了,原本防守仙遊及莆田一線的董思安戰死,如果不派兵震懾,泉州東部就會不保了。


    可這個時候,留從效手下已經沒有大將,他自己鎮守南安,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防衛泉州的陳洪進。


    一想到這一點,李煜就懊惱:“用力過猛了!”


    李元清不解其意,問道:“太子殿下,李弘義騷擾清源軍,不正是計劃的一部分嗎?”


    李煜說道:“李弘義若隻是騷擾,那還倒好,可他的胃口明顯更大,恐怕想要吞掉莆田,這樣在閩江南岸,就能獲取更大的戰略縱深了。”


    “即便如此,也是對我們有利的,如今,安溪距離南安隻有四十裏,四十裏!”


    四十裏,也就是鄭州到開封的距離,對騎兵來說根本不叫事兒。


    李煜無奈,反問:“將軍,你的意思是,我們奔襲南安?”


    “對啊,留從效就在南安!”


    “我問你,一旦把南安打下來,怎麽辦?”


    李元清一怔,不明白啥意思:“打下來?那就是打下來!”


    李煜搖搖頭,說:“不對,南安是泉州的門戶,更是留從效的根據地,河道縱橫、阡陌交通,到處都是擁戴留氏的百姓。打下南安,未必能生擒或殲滅留從效,他一旦逃往泉州,又該怎麽辦?”


    泉州,不好打!


    所謂清源軍的地盤,本質上就是“兩座城市、十二個縣”!


    留從效接手泉州之後,可是費了不少功夫的,擴建城市規模、加固河道城牆、遷移地主富商、囤積兵器糧草……雖然比不上金陵,卻至少比吳越都城要強。


    李煜繼續說:“所以,一定要讓留從效留在南安,而他留在南安的大前提,就是不能派陳洪進出泉州,去阻擊李弘義!”


    李元清恍然大悟。


    “所以,太子殿下才派天威、天命及永安軍趕往仙遊、莆田一帶,這樣才能穩住留從效與陳洪進!高,實在是高!”


    李煜自嘲一笑,高個屁,這點小聰明,就是對那位偉人的拙劣模仿。


    “眼下,你與張雄、劉崇亮共同統領天策軍,一定要嚴格約束,任何人不得輕舉妄動。”


    “遵命!”


    接下來,還得徐鉉出馬。


    傳召徐鉉,不多時,清風將人領入營帳。


    李煜大驚:“徐卿,你怎麽這麽瘦?”


    徐鉉略顯疲憊,說道:“殿下,你也消瘦不少。”


    是嗎?李煜摸了摸臉,摸到一把胡子碴,多日不曾照過銅鏡,早就忘了自己的樣子了。


    “徐卿,喚你來寫兩封信。”


    一聽到“寫信”倆字,徐鉉就神情複雜,這一路上,他光寫信了。


    李煜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寫完這兩封信,嶺南戰事也就結束,咱們就可以班師迴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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