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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郭港主倒是真真的一個妙人。”


    “可這迴就便宜了這貨?”


    “加罪於有功?這天下咱們還想不想要了?”


    王文善與徐玄策還在爭論,不過旁觀的眾人心中全都明白,這不過是私下的宣泄,關於對郭蘭生和那處叫做哥打支那峇魯的港口如何處置,政事堂已經有了明確的定計,任何人都再改易不得。


    與其說這一結果是元老們的妥協,倒不如說是郭蘭生自己爭取到的更對。


    自蘇祿海匪們從哥打支那峇魯出發之後,他便連夜帶著自家港中的船隊跟了上去,也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


    其實稍微想上一想便能明白,到底幫著哪邊更有好處,至少以郭蘭生的立場來看,實在是沒有太多的選擇。


    哥打支那峇魯如今就夾在宋人勢力的中間,南邊的張家港還在修路,以傳聞中宋人的機巧,最多再有一個月,大軍就能順著修好的大道殺到哥打支那峇魯的門口。與其坐以待斃,最後失去一切籌碼,倒不如先一步投順過去,隻是得有一份像樣的禮物,實在讓港主絞盡了腦子,烏珠滿的到來及時的解決了這個問題。


    此外便是如何送禮,這也有個講究,光是傳遞情報給宋人,自己又未曾與各位首長有過交情,別人也未必肯信。再說這投名狀從來都是要自己動手打包的,哪有假手於人的道理,故而才有了後麵的尾行一策。


    張家港遇襲的那日傍晚,郭家的船隊正好在日落時分趕到,一通炮打了海匪個措手不及,事後王文善也不得不認,沒有郭家船隊的人手,要想將這些海匪盡數留下的確是辦不到,海軍的漁輪趕到時天已經黑了下來,要靠兩艘漁輪在外海捕獲海匪的幾十艘座船,無疑如大海撈針。


    但他仍舊不服氣,這迴相當於讓外人撿了個大便宜,連帶著對東北方向的攻略都要做出大的調整,武力征服硬生生給變成了和平接管,這中間又少了多少功勞。怪也隻能怪總部的部署太過草率,張家港這一處節點居然同時將巡船和‘軍艦’都給調了走,若不是穿越的這一背景,還真是能讓人懷疑是不是出了裏通外賊的內奸,好在一切隻是湊巧。


    樞密院在鸞台議政會上做了深刻檢討,好在壞事也變成了好事,順帶著東北麵的勢力範圍也終於快要擴展到了婆羅洲的最北端,穩固了北上呂宋的門戶,也就好在雨季之前安心於東南的前進戰略,擴張的步伐最近邁得太快,實在是需要更多的精力加快占領區的穩固了。


    當然,光是檢討肯定就是找挨罵,是以樞密院也專門等到個好時機。西麵的白拉奕不失時機的傳來了捷報,連續平了四五家不肯降順的部族,昨天傳迴的消息,朱大釗帶去的人馬已經占據了巴蘭河口,在西麵站穩了腳跟,而跟去的部族軍此刻正在沿著巴蘭河掃蕩內陸,河岸兩側肥沃的砂質壤土上密密栽種的胡椒樹在這些土人眼中並不比丹絨瑪雅的鹽田稍差,如今都成了他們此戰的豐厚迴報。


    …………


    思禮港靠近海灣內側的一處圍起的大院,占據了港口風景最好的一段,木製的高腳屋住起來異常舒適,不需要擔心台風的侵襲,大幅的平板玻璃也得以安裝在牆上,能夠將海灣中的景色一覽無餘。


    新近建成的這一處宿舍是在思禮港工作的元老們的臨時居所,因為大陸上的電廠尚未建起,隻能依靠冰塊降溫,好在冰塊可以靠船運來,每日不斷。


    端起一杯冰鎮的酸梅湯,王文善一飲而盡,因為隨時都有任務要出,元老們現在基本是滴酒不沾,王文善雖然好酒,但也知道輕重,另外便是新近試製出的幾種酒精飲料實在難以入口,連帶著將他的口味也帶得寡淡了起來。


    “雨季之前,西邊就到此為止了吧?”王文善心有不甘,還想套些消息。


    與王文善對坐的那人也舉起杯子一飲而盡,然後用那隻鈦合金的右手穩穩的將杯子放好。


    調任前的休假隻剩下最後一天,便留給了王文善,那是早就定下的踐行小聚。兩人戰友出身,當年晏國金和王文善一起在東南亞排雷,遭遇過一次意外,晏國金救下了王文善,自己卻被炸掉一隻手,雖然一代代的技術換下來,義肢已經基本能夠取代右手的功能,但政事堂終究還是沒讓他留在軍隊,這一次就是要跟著西進的隊伍去東南組織屯田。


    因為這一段淵源,王文善這樣的火爆脾氣對晏國金也還是禮敬有加。


    新近收服的都東,那裏大片的鹽田、森林和農地都亟待開發,而在這方麵,半路出家的晏國金恰是一把好手。


    “到此為止?老王你有話就直說,你我還用遮掩?”


    “遮掩什麽?”王文善繼續裝起他的糊塗。


    “經略司派往更西麵調查水文的小隊早迴來了,雨季之前應該會先占下古晉了。”


    “古晉?中間可還隔著近一千裏海路,新的兵員能夠訓練得來?”


    “不是兵員,是元老,再說,也就是廣州到福州的距離,動用貨輪的話一天也就夠了。”


    “元老?貨輪?”王文善的眼睛一下便亮了起來。“之前怎麽都沒有丁點風聲放出來。”


    “我也是剛剛聽到的消息,還是老朱那邊太順遂,先前誰也沒能料到這麽容易便打到了巴士河口。”


    巴士河口的場鎮雖然不大,卻是一處胡椒交易的重要節點,葡萄牙人便常年在那裏設有貨站收購胡椒。這一次大軍過去,也將其驅逐了。


    “另外便是聽說軍校二期擴招就要開始了,這次是五百人。”


    王文善聞言皺眉,“會不會快了點?”


    晏國金卻並不擔心,“整整一個雨季都不會有什麽大的戰事,等這一批軍校生訓練出來,好歹也就有了些過硬的班底,婆羅洲南的各家部族都要清理,依樞密院的想法軍力還是不夠的,一個營可是一千五百人,加上這次招募的也才不到一半。”


    “南麵的各家部族加起來總有近十萬人,還分散在林野之中,可不是區區幾百戰士就能收服的。”論打仗,王文善雖然果決,但並不是沒有腦子,越是精於戰陣更是會算賬。


    “不怕,這不是雨季就要到了麽。”晏國金笑道。


    王文善恍然,對啊,雨季就要到了。


    熱帶的雨季,意味著更多的雨水,更加濕熱的天氣,以及……更多的瘴癘。


    古打毛律的巴瑤部族們是如何被收服的?不是元老們精湛的醫術麽?南洋的土人為什麽喜好巫蠱?那不過也是一種占卜醫療的手段而已,還沒有什麽效果,多是心理安慰,哪裏比得上大宋神醫的立竿見影。既然在如今的巴瑤部,李曉等人已經被當作神佛一般崇拜,那同樣的事情在南邊複製一遍應該也不是難事,想透了這層,自然也就明白了政事堂趕在雨季前就要攻略古晉的原因了。


    …………


    ‘啾’的一聲。


    一個噴嚏打了出來,杜平有那麽一瞬想著自己是不是得了疫症。


    但低頭一看,便沒了慌亂。


    濃稠的甘蔗汁裝在白色的瓷盞中,一小塊晶瑩剔透的冰塊在飲子裏時隱時現,看著心中便清涼。


    一邊感歎著首長們的造化手段,一邊享受著這南洋別處都無法複製的清甜口感,杜平覺得自家老子當初把他送去海軍學校真是做了個正確決定。


    雖然在南洋水師學堂中,杜平的成績從來都是墊底的那幾個,但並不妨礙在難得的假日能夠來到新建的大市場感受一番大宋的繁榮氣象。


    旱季最後的時日裏,連狗都隻能躲在樹蔭下喘著粗氣,幾個同舍的好友興致卻一點不小。


    也虧得首長們偌大的手筆,石材鋪就的大道,橫豎已經各自修了五條,每一條都是能跑大象的通衢,光看如今的市鎮格局,已經不比原先的文萊城小了。


    除了早前修建時看過的溝渠,兩旁街邊都給種上了椰子樹,排水溝旁還用木頭架子放上了各種花卉,平日沒事迴家聽家中長輩們說起,首長們這調弄花草的愛好倒真像是大宋嫡傳,隻是凡征召去街市上建設的民伕都得到了不錯的工價,讓起先擔心首長們要搞花石綱的人也都後悔應募得晚了。


    如今的思禮港已經成了文萊府的大去處,都城倒是冷清了不少,據說現在連都中的野狗都少了許多。


    杜平如今坐著的位置就在一處臨街酒樓的二層,腳下的磚石地麵比起本地尋常的木質閣樓讓人踏實許多,透明的玻璃讓街道上的情形也看得分外分明。


    姚喆、張藩坐在另外兩邊,隻有一側靠著窗戶沒有坐人。同舍的好友,今日一起出來,背著家中將學堂發給的津貼拿來逍遙,吃喝自然也在一處。


    姚喆身量瘦長,同齡中算是長得高的。此刻拿著一塊酥透了的雞翅,一口咬下滿嘴冒油。小時養成的習慣,終究還是不太習慣用筷子,既然是出來花自家錢享用,也就顧不得這許多了。


    “張三,你消息靈,就沒聽說咱們什麽時候能出去見仗麽?”家中行三的張藩是瓜拉彭尤的張氏一族,論輩分還是張召的族叔,卻比張召還要小上一歲,但張家如今在經略司中做事上學的都很不少,有幾個還頗得首長們看重,故而有什麽消息想問,杜平與姚喆都要先問張藩。


    “首長們的事情都是軍國機密,誰能知道?”張藩不接話茬,隻把眼睛在肉菜上打轉,海軍學校的夥食雖然不差,但與這賓館中的飯菜相比就還有一些差距。


    “再說,首長們最忌諱什麽?你們也不是不知。”


    元老們對於收服的各家大族,最忌諱的便是宗族內部的勾連,故而即便是有用,也都是打散了來。


    就如現在這三人,張藩是張氏一族,姚喆老子是本地的漢人工匠,杜平家中則是新從大明過來的客僑,原本都不是一路,同舍還有三人則都是本地土族家的小子,對於這樣的安排,首長們也從不避諱,都是原原本本說給各家聽的,反正也不用擔心有人敢於反對。


    “知道是知道,就是陸軍連著在西麵打了幾個勝仗,連帶著講武堂留在本地的學員們走路都鼻孔看人,咱們海軍哪點比他們差了?”


    姚喆說得並不算錯,若論訓練強度,海軍的學員並不比陸軍要差,為了將來操控軍艦,係統的學習隻會比陸軍更好,隻是一直沒有打仗的機會。


    不知從何時起,也許是出於對首長和教官的信任,對於要死人的戰爭,少年們已經不會害怕,即便是他們的家人,如今對首長們也有了一種莫名的信任。姚喆的老子姚十發是個桶匠,如今也被首長們招去做了船匠,不會的還給教授,也正是因為到船廠做工,對首長們行事益發的了然,姚十發才會讓姚喆報了海軍。


    “我倒是聽到一些消息。”杜平壓低了聲音,這一處酒樓來往的商旅不少,雖然此時還沒有什麽客人,他還是不想太過伸張,畢竟身份非同一般,尋常不宜招搖過甚。


    姚喆馬上興奮了起來,“小平哥聽到了什麽風聲?”


    “其實也不是聽到,是我胡亂猜的。”


    “猜的?”張藩眼中透著狐疑。


    吊足了兩人的胃口,才見杜平又倒上了一杯飲子,邊嘬邊說出了自己的推測。


    “咱們估計就要南下了……”


    兩人正待還要再問,就聽酒樓下麵的街上一陣喧騰,原本挑擔推車的力夫貨郎,還有街上采買的尋常人家都朝著碼頭方向湧去。


    街上一疊聲地都喊了起來。


    ‘大鐵船出海了……’


    ‘大鐵船出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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