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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拂麵的海風伴著翱翔的海鳥,在如釘在天幕上從未移動過的白雲映襯之下,給單調的海上生活帶來了一些輕鬆愜意的瞬間。


    時刻已經來到白天最後的光亮消逝之前,不光烏珠滿,大幫的所有海匪們都覺得日子就應該這樣過下去。死掉和丟掉的同伴,不過才是半個時辰之前的事情,但在人們的心中,似乎已經是經年的舊事,甚至都不值得再去迴味,現實總是以殘酷不斷教育者幸存者。一切向前看,這是海裏討生活的鐵則,若不是堅信‘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信條,這眾多的弟兄們也不會選擇去普林塞薩‘落草’。


    烏珠滿已經打定了主意,這一迴做完,便不要再南下婆羅洲了。


    宋人在港口防禦中體現出的實力讓他忌憚不已,區區十數人便有這樣的戰力,以後這婆羅洲的各處港口便都去不得了。北邊是西班牙人,南邊是宋人,隻有中間這小小的蘇祿海還能任其馳騁。


    不過烏珠滿卻並不擔心,以宋人展現出的強大實力,與馬尼拉的西班牙人遲早都會有所衝突,到時夾在中間的蘇祿海匪們便是大有可為之時。南洋諸國的戰爭,海匪與海商從來都扮演著重要的角色,成百上千的戰船,光靠國君自家可養不起。再說還有一樁便是人少,宋人之前在港中那般的拚殺隻是為了救出被抓的民伕,不是因為缺人又是為了什麽?


    也許宋人也好,西人也好,憑借著堅船利炮真能做到在這南洋之地所向披靡,但南洋地方千裏,光靠他們遠涉重洋帶來的那些人馬能夠占得下來?到頭來還得依靠土著,西班牙人在呂宋號稱有士兵萬人,其中真正的紅夷能有多少?一成都未必能有,那還是往高了算。


    剩下的那些則多是土著的仆從以及新近歸附異教的生番,以蘇祿的地理位置,隻要迴去稍加經營,相信要不了一年,等到宋人大舉北上或是西人南下,到那時再相機而動,才是符合一個海匪身份最合適的選擇。


    隻是,海天相接之際的兩處小點就在這個悠閑的時刻打亂了大幫的思緒,兩個小點飄忽不定的走位讓船上的許多人都注意到了北邊的那處海麵,有些熟悉這邊水文的海匪便會想起那裏是一處火山島嶼,島上最多的隻有毒蛇,那兩個快速移動的小點分明就是兩艘快船。


    隻是……


    未免快得有些過了頭。


    “短毛的援軍來了……”


    對於優美航跡欣賞的目光隻停留了片刻,海匪們便被這聲喊驚醒了過來。


    雖然不過是兩艘快船,雖然比起自家最小的喇叭唬船都還要小上整整一圈,但快艇在海上行動如飛不顧潮流的樣子還是讓海賊們吃驚不小,難怪方才看著那飄忽的走位讓人覺得不自在,現在想來,那無帆無槳的快船卻能比海中最靈活的大魚還要行動自如,吃慣了海上飯的眾人,如何能不知道這樣的船隻在水戰中意味著什麽。


    …………


    “隊長,怎麽辦?”


    隊員們看著幾裏之外灑滿了海麵的獵物,激動中帶著忐忑。


    “還用問?先打他狗日的。”


    隊員的問話讓王文善覺得輕鬆愉快,迴答起來就如雙簧一般。


    得到了肯定的迴答,馬上便更加興奮了起來。


    “先打哪艘?咱們可就這一條船。”


    雖然武器占著絕對的優勢,但望著海匪們的幾十條大小帆船,隊員們還是頗不放心,畢竟快艇船太小,光憑手上的槍械也對那些稍大些的木船沒有太大的毀傷能力。而且另一條船上都是非戰鬥人員,要避開海匪倒是不難,指望他們投入戰鬥卻實在是不現實。


    對麵的船隊看著鬆散,但船與船的距離卻正正讓人難受,從望遠鏡中看去,要從中間穿過還是要冒著一些風險,大船都被圍在中央,外麵的小船要清掃就實在是太過浪費子彈了。但若光是圍著船隊外麵打轉,還是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這條大魚跑掉,這樣的事情政事堂絕對不會容忍。


    縱然當下就隻有這一條小小的快艇能戰,至少也要將海匪的大隊拖住,是以王文善還是下令快艇全速前進。


    溫巴剌就在船隊靠北麵的一條小船上,船上的頭目知道溫巴剌的身份,也沒有留半分情麵,直接將他打發去了後艙搖槳。船艉的側窗高敞,足可容納一人進出,從這裏去看宋人的快船,遠比一個多月前的那個夜晚讓人覺得真切。


    隔著起碼一裏遠近,那船竟然如風一般的飛馳而過,比常人在陸上奔跑都還要快上許多,有這樣一艘快船在大隊旁邊陰魂不散,又無法將之驅趕,溫巴剌心中實在是放心不下。


    小隊的短毛快船必然隻是先頭,那等如城的巨船他溫巴剌可是親眼見過,還有那上麵能夠輕易將這喇叭唬船擊成碎片的連發火器,想想就讓人生畏。想到這一節,溫巴剌便暗自加快了速度,上一次的夜襲,他能僥幸活命也是因為有著這一層的機警。


    他暗自下定了決心,看著這大幫中數十條大小船隻,雖然都不如宋人的船快,但眼下想必那大鐵船也輕易來不了那麽快,大船總是比小船更慢,無論從道理上來講還是如今眼前所見,都應該是這樣。看看艙門外已經拉得老長的影子,想必那位烏珠滿大王也是打著這個主意。


    上次在宋人的港中吃了那攝人心魄的追魂燈的虧,但這一迴並非在宋人的港中,到了入夜時分,在這茫茫海上散開之後,隻要不碰上暗礁,要想找到船隊,畢竟不比在那港中容易。何況此地水文都熟悉,分開來跑也容易,就算真被追上,隨意從哪處岸邊的礁石登陸,也還不至被宋人抓住,畢竟宋人人少,野外林木又茂密,自不用擔心,隻要人能跑迴北麵的幾處港口,便都有船能迴蘇祿,卻不一定非要給這大幫賣命,何況以宋人的實力,多半這命是賣不了錢的,最多白送。


    同樣放心不下的還有王文善艇上的隊員,快艇遮陽篷留出的兩側縫隙實在有限,十多人的團隊一麵隻能安排下五六個,還得半跪在座椅上,姿勢難受不說,海勢起伏之下,瞄準也是極難。


    隊員們嚐試了幾次抵近射擊,勉強打倒了幾個沒眼色的還不知死了沒有,剩下的海匪隻要多在船舷下麵,自動步槍也奈何不得,駕駛嚐試將速度降了下來,可還是不能有效的減輕顛簸,最後也索性隻是圍著船隊繞起了圈,雖然速度同樣很慢,但也離著港口越來越遠了。


    依著王文善的估計,載著高射機槍的漁輪過來還得一個小時,到時天早已黑了不說,總不可能將這幾十艘大小帆船全部擊沉,再說沒人跳幫,如何去俘虜?


    快艇每隔十多米就會猛然在海中騰起、落下,行動中的小艇上,隊員們幾乎無法瞄準,但熟悉的槍聲還是帶著極大的破空聲給了海匪們不少的驚嚇,喊叫聲隔著濤聲依然能傳得很遠。


    …………


    外麵的情形依舊嘈雜,但已經能夠感受到危險正在遠去。


    楊維勳相信自己的感覺,試著從棚屋中走了出來。


    一步——


    兩步——


    五米——


    十米——


    耳麥中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老楊,咱們的援軍到了。”


    “兩艘快艇就是咱們的援軍?”楊維勳目力極好,海匪的船隊出港也還不久,目力所及,快艇和船隊都還能一望而知。


    “老王帶著武老他們剛好在蛇島那邊考察,距離最近,所以他們先來了。”


    因為多蛇的緣故,秦高習慣把三山島稱作蛇島,連帶著張家港這裏的元老們也早已聽得習慣。


    “就圍著海匪的船打轉?這是打算禮送出境?”


    “老楊你這嘴還是太損,老王的船畢竟太小,另外一艘又都是儀器和科研人員,眼下不過是拖延而已,倒是你那邊要趕緊組織民伕將俘虜收攏才是。”


    楊維勳聽不得這些,隨即反駁。


    “這一迴可得說明白了,海匪那是啃不動我們,自己退了。”


    說完楊維勳取下了頭盔,甩了甩已經為汗水浸得透濕的短發,又朝著腳下一個倒黴鬼狠踢了一腳才算解恨,此時秦高正帶著幾個元老出城迎到了楊維勳的身邊。


    “所有俘虜暫時送到堡中看管,待總部決定後再作處置。”


    楊維勳還想撕扯幾句,就聽頻道中又是一陣聒噪,七嘴八舌的說了好些才算聽清。


    卻是瞭望哨在說東北麵的海上竟然又來了一個大幫,粗粗的一數也有二十多條帆船,卻都是大船,多是廣船樣式。


    …………


    猩紅的太陽襯在烏珠滿的身後,從郭蘭生正對的方向看去,蘇祿‘海商’的帆船就如一字排開的剪影一般,透著一股雄壯,像是得了手,卻又有著幾分慌亂,行船的細節自然逃不過郭蘭生多年練就的一副好眼神。


    “港主,那應該就是宋人的快船了。”


    ‘好快’,順著許阿瓦所指的方向,郭蘭生眯縫著的眼睛更加仔細的搜索了一番,終於看清了那個在日影遮擋之下始終在快速移動的小小船影,心中不禁也是吃了一驚,久在海上吃飯,郭港主一眼可知那絕非是人力可及的快船,南洋之地,什麽八槳船、蜈蚣船,都是依靠人力的瞬時爆發提升船隻的移動速度,皆可稱得一個快字,但今日一見宋人的快船,卻是連屁股都追不上。


    “太小了。”自然,港主人氣度不可失,郭蘭生需要讓身邊人看到了一個胸有成竹的模樣。


    “可也太快了。”許阿瓦並不覺得這種時候還需要顧及人心,事實擺在麵前,這樣的快船實在是一個威脅,更何況,傳聞中的宋人可不光隻有這樣的小艇。


    “烏珠滿他們當是得手了。”當然這也隻是郭蘭生的猜測,不過既然宋人的快船窮追不舍,想必也是在牽製,若港中真有傳說中的大鐵船,恐怕這一支蘇祿的船隊便不會還在夕陽下擺著如此這般的造型。


    許阿瓦顯然更關心的是當下,忙問道:“那我們要如何做?”


    郭蘭生摸了下巴一把,馬上便笑了起來。


    “自然是沒有來了便走的道理,賊不走空,我們自然更不能走空,好歹先叫宋人知道我們的厲害。”


    “吹號,傳令各船把炮都給我推上來。”


    “準備點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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