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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眼前的兩百多號年輕人,歪七倒八的站在新建的營地中央,場子裏沒有半點蔭涼,越發的襯出這些少年們的焦眉爛眼。


    少年中的一半來自被剿滅的豪強和部族中,多是些孤兒,有些更是奴隸,朱大釗從中選出了近百人,都是身體尚可,年紀在十四、五歲上下的年輕小子,好多連漢話都不能聽懂。


    這些人就站在這兩百多人中,卻是比剩下的更精神一些。


    另外一半則是先前答應應募的各家送來的,說是家中子弟,實則多是花錢從其他地方請托來,或者幹脆就是家奴,隻是有一樁好處,多半都有幾代內的漢人血統,能聽懂一些漢話倒是不成問題。


    殖產興業、富國強兵、文明開化這三條中,最難辦的恰是這中間一條。


    說起殖產興業,無論是城內的貴人、豪商,還是城外的紳戶、土酋,讓他們交田交地來參加新農合,還是出錢出貨入股匯豐行,都沒有費什麽周折。


    畢竟商貿為宋人所長,如今又要收拾人心,人們自然相信,確實是宋人想要攏絡自己才會提出這樣一個章程,否則自己賺錢就是了。


    至於什麽新農合,宋人要種地,這自然是以往未有預料之事,但文萊這裏,本就地廣人稀,又在風下之地的南洋,土地肥沃,日照有好,還不虞風災,一年兩三季的糧食都不在話下,田地從來就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宋人給算了入股,成與不成倒也無礙,隻當花錢買個平安。


    而這文明開化嘛,宋人隻提了一條,讓各家尚未成年的子弟都要到宋人的書院中讀書,學的什麽還不知道,但識文斷字並不是什麽壞事,況這本也有質子之意,又不會要了性命,隻說夥食住宿又宋人提供,費用各家負擔。說起來條件也能接受,門口的盒子裏還擺著別家的榜樣,自也不會有人腦袋發昏出來反對。


    卻隻有富國強兵這一條,說是要平定國中各處匪患和紅夷,要各家募兵由宋人的朝廷統一調教。


    這一樁倒是沒有再要各家出錢出糧,比起以往國中征召倒是好了不少,南洋各國,征伐兵役向來都是要自備兵甲的,所以這一迴宋人盡沒照著規矩行事,訝異之餘各家也都覺得慶幸。


    但既然是要用來見仗,難免就會有死傷,首長們如今連戰連捷,不光未逢敗績,連一個傷的都不曾有過。但事有難免,能夠驅兵使將,何必親自上陣,這種事也是一想就通透了。


    但既然首長們隻定下了年齡與身量的要求,就沒必要用自家子弟去拚命,隻要肯花錢,什麽樣賣命的人找不到,東拚西湊之下,也就把一百多人的數目給歸攏了出來。


    但其中畢竟還有別處招來的良民,尤其是漢人,雖然家中收了錢,本人卻未必會願意,或者是那等跟著族中叔伯母舅到南洋打拚的小子,被自家長輩賣了的也不是沒有。


    是以將人送來時多是施以繩索捆綁,一路上也長被毆打過。與漢兒相比,倒是本地的土人對此並不在意,尋常雇工,土人懶惰不願去做,但打仗卻是個個踴躍,大抵還是想著能夠劫掠。


    上周開了會,第三天太陽落山前,各家的家丁族人便押著各族各地的少年們來到了新建成的營區,效率之高,蠻夷畏威而不懷德這一句,倒真是是踐行不移。


    又三天的相處,尚不足以讓少年們脫胎換骨。


    在厚生司的強烈要求下,所有新來的都被組織起來剃發消毒了一迴,留著光頭穿著口袋一般的‘作訓服’,此時正站在場中等著散操。


    周圍圍著一圈穿了黑色背心的大漢,各個兇神惡煞,實在不像是有什麽好事的樣子。


    聯想到之前所謂‘消毒’,什麽陰私的地方都被看過了一迴,這首長難道是要自己做兔子不成?再看看那些大漢的體量,不禁打了個冷戰。


    “毛十八、張宗可、朱代珍、彌嘎達、陳乾生、麻東古、林祺祥、廖四、蔡澤膺…………”


    終於又想起了例行的點名聲,適應了兩天首長的口音後,少年們終於都能跟著自己的名字應答,其實也是走走過場,土人那邊的小子,點名都點不好,這其中就有當日哥達央部的兩個少年,但無論點得好壞,上午的功課都算過了。


    相比起枯燥的操練,營中最大的樂事便是每日下午有先生教授讀書識字,既然是要培養合格的軍事人才,光會舞刀弄槍確是沒用。


    何況這讀書至於,先生也講得有趣,全不似傳聞中大陸上酸子先生那等之乎者也的拽文,樣樣都能實證,而被私下喚作教頭的那些大漢更是個頂個的厲害,以一敵百不敢說,要放翻眼前的這群少年,五個隻當練手,十個才是正正好。年輕人都是崇拜強者,更畏懼權威,首長們既是強者,又有權威,更沒有不聽的道理。


    聽著催促吃飯的哨音,少年們個個踴躍,原本沒精打采的模樣不再,個個生龍活虎的朝著食堂奔去,搶得慢了可真會沒飯吃。


    一開始土族的幾個小子吃不慣宋人做的肉菜,不肯動口,餓了一天,也就老老實實的狼吞虎咽起來,再不去管什麽汙穢不汙穢了。


    二百人魚貫而入,大桶的米飯和大盆的肉菜,四菜一湯的一堆分作三處就擺在食堂大廳的正當間,沒等哨聲再次催促,所有人便衝了上去,有了前兩天的經驗,沒有人會在吃相和餓肚子中選擇後者,即便是最懶散慣了的土人也是一般。


    圍作一團的人堆中卻有兩個身影相互攙扶著向外走去,但都落入了正在一旁看著的楊誠五眼中。


    “小乙你又沒吃到吧。”


    “我腿腳不便,大郎你原本不用管我的。”


    叫做小乙的少年前兩日吃飯時被擠傷了腿,這兩日吃飯都是同鄉的武大主動來照顧。


    “今日我正好又多搶到一個餅,給你吃吧。”


    武大倒是頗為高興,將麵餅遞到任小乙麵前,原本為了教育‘軍校’的學員們衛生飲食,在食堂中是提供了碗筷,但本地人習慣用的是蕉葉來乘放食物,事前卻並未準備,故而頭一天時好多人都是直接用手來抓。米飯不好用手搶,教官更是使鞭子來抽,多抽了幾迴大家也學乖了,不是學乖了用碗筷吃飯,而是發現了原來還有麵餅這種可以拿著吃的,正好武大今天就多搶了一個,拿給受傷的任小乙正好。


    “大郎你也沒吃到多少吧,再說教頭看到會被罰的。”


    “不妨事,你傷了腳,不吃飯怎麽行。”


    隻是這迴,楊誠五並沒有捅破這一層,倒是默默看著而已。其實來這裏不過三天,一日三餐的吃法也不過才三天而已,但是習慣了多吃一頓,再要改迴去就難,何況還是一天中最為豐盛的午餐,吃了午餐便要上課,武大覺得上課可比出操餓得快,因為總是不知不覺間一下午的時間便用光了。


    看著兩個少年的背影已經朝教室去了,楊誠五問著旁邊的一人。


    “這小子還挺講義氣,是哪家的?”


    一旁的鄧斌道:“兩個都是李曉帶迴來的,聽說家在斷手河口的中國城。”


    李曉就是東進小分隊的隊長,之前傳迴西班牙帆船情報的便是這隊人馬,不過他們卻並未迴援,五、六個人也算不得什麽‘援軍’,而是照總部命令繼續往東繞過了邦吉島南下到了斷手河口。那裏有一個中國城,土語名為支那巴唐岸,河中盛產沙金,因是那裏周圍都是從潮汕和福建過來淘金的明人,其東北的一處河口海灣便是規劃中的仙那港,是婆羅洲未來的東麵門戶。


    “不過這樣也不好,沒有一股拚勁,光在自己人裏搞團結友愛可不行,以後都是要放出去咬人的。”楊誠五留守庫區,沒能趕上這一迴納閩保衛戰與敵人直接交鋒,後麵的幾次‘掃蕩’也沒能混個練手,心頭憋著一股火,這一句拿兩個少年當話頭,也不知是說的是誰。


    鄧斌卻沒接話茬,“兩人的文化課倒是學得不錯,聽說那個武大認字已經超過兩百個,這一撥裏算是挑尖兒的,這才幾天,有得必有失嘛。”


    “聽說上頭決定隻用兩個月就要讓這批人上陣?我看夠玄。”鄧斌是文萊團練使,楊誠五隻是副使,鄧斌夠級別參加的會議楊誠五不一定能去,是以很多消息還要向鄧斌打聽。


    “哪有那麽多玄的,又不是練弓箭刀槍,火槍兵一個月時間也能略有小成,你還是想得太多。”


    尋常訓練一個能開硬弓的射手,沒有兩三年成不了,長槍兵倒是容易些,但是也不是想練就能練成,隻有火槍最簡單,隻要每天練好隊列步伐,就是拿著跟木棍練上一兩月,對付尋常土匪海寇也是夠了。


    “那不是還得看蘇胖子那邊。”


    楊誠五口中的判軍器監蘇堯蘇胖子,全麵負責新式步槍的設計,說是設計,其實就是工藝複原,樞密院選中的定型是米涅步槍,原本是由米涅彈的發明者,法軍奧爾良獵兵隊上尉克勞德?愛迪爾內?米涅和上尉亨利?古斯塔夫?德維基內於1849年左右開發出來的一種前裝速射槍。


    當時法軍為了對付阿爾及利亞的反對者,所創一種威力巨大的新式步槍彈,即所謂米涅彈。為了配合此彈,米涅等人經過反複設計,開發出了一支新式線膛槍,即是此米涅步槍。


    美國南北戰爭時此槍因為射程遠、威力強而被廣泛裝備,後來美軍的春田步槍和英軍的恩菲爾德步槍皆是以此為原型設計。


    隻是槍械複原,圖紙與工藝信息都有,但動口畢竟不如動手,這需要大規模製作的槍支也不能隨意使用3d打印,畢竟資源有限,機器也承受不住。是以從登陸以來就在做的這項工作似乎進展不大。


    隻是鄧斌馬上便解答了楊誠五的疑問,“進展不錯,第一批樣品前天就已經做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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