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進入滁州時天色已經漸晚,涼風吹在人臉上,讓人禁不住地打了個寒戰。


    顧筱撇過一眼,隻有墨梓源立在風中,身子不曾動搖分毫,像是完全感受不到天氣的變化一般,又想到對方絕佳的身手便也覺得正常。


    顧筱穿得多,倒不覺得冷,隻是長時間同一個讓人心煩的人待在一個地方不免讓人心累。


    尚在馬車上時,顧筱睡醒之後,為了打發時間便開始翻看話本。


    這本話本頗為有趣,講的是神仙下凡經曆各種磨難最終修成正果的故事。


    這是顧筱隨手挑的,然而看起來的時候倒是入了神。


    一頁頁翻過去,連墨梓源落在她身上的視線都沒有注意到。


    他便也垂下眼,顧自休息。


    隻是沒過多久,墨梓源便開口問一些沒有營養的問題,要麽是到了之後她想吃什麽,要麽就是問她可有研製出新的藥水。


    問題多了顧筱便開始不耐煩。


    “你的好奇之心可真重。”她的話語不耐,又有些陰陽怪氣。


    墨梓源微微眯起眼睛,看上去像是在笑:“你的變化太大,對你有好奇自然在情理之中。”


    “你難道不知道了解太多,會讓自己陷入危險的嗎?”


    墨梓源的身軀微微後仰,眼角眉梢之間流出一股自信之態,渾然天成,那是一股與自負完全不同的氣息。


    光是看上一眼,就能讓人心生他富有實力的想法。


    可顧筱卻不吃這套。


    再厲害,也是個套在人皮麵具之下的人。


    不過看著他這副樣子,顧筱心中突然湧上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種異樣讓她微微皺眉,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個人的模樣。


    雖然和那人為數不多的相處時,他時常冷臉,可顧筱卻有一種他釋放自信氣息的時候也會是這個樣子。


    想到此處顧筱的表情頓時微變,她的視線緊緊地落在墨梓源臉上,站起了身子。


    “你……”


    她一步步朝他靠近,直到在他麵前一個步子的距離時停住。


    顧筱站著,墨梓源坐著,如此一來便是顧筱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細細打量他的神情。


    “你這副樣子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墨梓源的眸子微動:“誰?”


    “墨梓源。”顧筱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聲音極輕,輕得隻有他們兩個才能聽見。


    墨梓源麵色不變,也沒有作答。


    場麵一時地寂靜,她突然伸出手,朝著墨梓源的臉去,卻在半道的位置被他截住。


    一股強勁的力道突然朝著顧筱而去,她眼疾手快地躲過,與他拉開了距離。


    “怎麽?莫非被我說中了?”顧筱挑眉,身子卻是呈現防備的動作。


    墨梓源施施然地整理自己的衣擺,笑道:“王妃還能認錯自己的枕邊人?”


    什麽枕邊人,說得好像他們之間很親近似的。


    當初他們的婚事,便是對墨梓源存著一絲打壓的意思,這樣背景下湊到一起的兩個人,哪有好臉可對。


    曾經的顧筱另有所圖,墨梓源也對這個愚蠢無腦的新媳婦沒有一絲愛意。


    除了成婚之後的例行公事,他們並無半分接觸。


    就連話也說不上幾句,顧筱更不會給墨梓源做穿衣問候的事。


    雖是夫妻,卻更像是居住在同一屋簷下的陌生人。


    老夫人又不喜顧筱,索性她便天天往外跑,去找自己的姐姐顧函,或被慫恿或主動地去做些無腦的事。


    如此一來顧筱的名聲更加差,自然和墨梓源之間有更多矛盾。


    在顧筱被診出懷孕之後,他便直接別院而居,徹底不跟他有所來往。


    所以當他說出枕邊之人時,顧筱竟有些啼笑皆非的荒誕感。


    “枕邊人?這個形容倒是少見,隻是在同一屋簷下完成例行公事的兩個人。”


    “是麽……”


    顧筱複又抬眸:“所以你是嗎?”


    墨梓源收斂起麵上所有的表情,唯一眸子微微暗了些許:


    “這不是你現在就能知道的答案。”


    顧筱琢磨著他這句話,目光流露出幾分不常見的銳利。


    說到底一切都是她的猜測。


    墨梓源的身份像是一個懸空的浮島,隻有她不斷地往上飛,才能飛至浮島上方,看盡他的真麵目。


    “不想說便算了。”顧筱撇撇嘴迴到自己的位置,繼續看話本子去了。


    時間一晃而過,馬車逐漸停了下來。


    顧筱跟著他下榻了一間客棧,隻是沒想到剛踏進門,就看到了一個老熟人。


    隻是和上次相比起來,那人要憔悴得多。


    四皇子楚擴眉宇之間籠罩著明顯的青色,又經過長途跋涉的摧殘使得看上去十分駭人。


    “原來四弟已經到了。”墨梓源笑著上前寒暄,楚擴身體不適,卻也撐著迴問。


    在皇子之中,二皇子和四皇子的關係還算融洽。


    四皇子擅長遊獵,一身的力氣,不過在學習之事上不算出彩。


    可他野心勃勃,一直都想爭太子之位。


    而二皇子比之內斂一些,因為形成了楚擴強,而楚修遠弱的“和諧”表象。


    可誰能對太子之位沒有覬覦呢。


    顧筱曾經追著楚修遠跑,自然也會看見些不尋常的事情,比如說他目露厭惡地扔掉了與楚擴稱兄道弟時對方觸碰到的衣服,以及對方的眼中掩藏不住的野心。


    可如今的楚擴即便是坐上了太子之位,也沒命穩住了。


    他明知自己身體抱恙,還長途跋涉又快馬加鞭來到這裏究竟意欲何為呢?


    顧筱默然地走到一處不起眼之地,卻是能將整個客棧都盡覽眼中。


    這地有著一股悶沉的壓力感,她縮了縮身子,看上去就像感受到了一絲寒意。


    墨梓源上樓,顧筱便和跟著他的侍從一同上去。


    她的房間和墨梓源隻有一牆之隔,而楚擴的房間也在墨梓源隔壁。


    夜漸漸深了,客棧的人送來了晚膳,因為知曉是貴客,所以菜肴格外豐盛。


    顧筱鼻尖輕動嗅了嗅,並沒有發現什麽問題。


    她夾起一塊醃肉入肚,美味的食物讓她眉眼舒展,情不自禁地又夾了幾筷子。


    夜風卷起幾聲怒號,讓這漫天黑夜顯得有幾分可怖起來。


    顧筱的視線撇過黑漆漆的門口,複又將目光落在水碗上,好像有什麽從門口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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