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茶碗的碎片濺落一地,祁承序上前想要拉紀舒起來。


    祁野眼神一冷,抬腳把一塊茶碗碎片踢了出去,精準的劃過祁承序的手背,嚇得他立即收迴了手。


    紀舒退了好幾步,和祁承序拉開了距離。


    “要你在這裏獻殷勤?”


    祁野似是咬緊了牙,這話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祁承序捂著手背臉漲得通紅,武定侯不解的瞟著臉色陰沉的祁野,不明白他哪裏來的怒火。


    唯有紀舒低著頭,無措的攥著手裏的絹帕,指尖都嵌進了肉裏。


    驀地,從頭頂上罩下一抹陰影,將她整個人攏在其中。


    祁野冷硬的聲線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紀舒眨巴著眼睛,張了嘴嗓子卻幹澀的說不出話。


    祁承序在一旁急得不行,他覺得祁野有病,定是要針對紀舒,他若動手紀舒這身子板哪裏擋得住。


    他硬著頭皮說:“紀舒!大哥,這是我夫人紀舒!”


    “你是他夫人?”


    紀舒離他很近,能清楚的聽到他恨到磨牙的聲音,和冷冽的視線。


    祁承序:“是!她是!”


    “我在問她!”


    祁野低吼道,視線一刻也沒離開過紀舒,紀舒鼓足了勇氣抬眸看著他。


    “我、我是……”但很快就不是了。


    “……”


    “很好。”


    祁野沉默須臾,扯了個笑,輕蔑又嘲諷,分明氣得額上青筋直跳,他硬是笑了好一陣子。


    武定侯對紀舒說:“你先迴去吧,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臉都白了?”


    紀舒來之前是身體累的不舒服,可現在卻是心裏苦的不舒服,腦仁一陣疼,她想和祁野解釋一下,可這會兒她又說不出口。


    “不舒服就迴去休息,撐著做什麽。萬事都能忍,不怕把肚皮撐破了?”


    祁野意有所指,陰陽怪氣的說道。


    紀舒委屈的癟嘴,腳下沒有動。


    祁野餘光瞥了她一眼,閉了閉眼睛,麵無表情的對武定侯道:


    “我的府邸沒修繕好,在你這裏住幾天。叫人給我辟個院子。”


    武定侯很高興,“好啊!舒舒你先迴去休息,長嬴要住下,今夜府上吃個團圓飯,可不能少了你。”


    紀舒吐了口氣,道了聲是轉身離開了。


    抱廈內,下人進來收拾碎瓷片,給祁承序裹傷口,武定侯看向祁野,滿臉古怪的問:


    “長嬴,你和舒舒認識?”


    “不認識。”


    “那你方才……”


    祁野掀了掀眼皮,“一個長相平平無奇,混吃等死的膏粱子弟,有樣貌有家室的大家閨秀,愣是肯硬等他六年,還替他養便宜兒女,我覺得稀奇,想確認她腦子有沒有問題而已。”


    武定侯:“……”


    祁承序:“……”


    這原因既古怪又合理,主要說的人是祁野,他向來乖戾恣意,這般倒也不奇怪了。


    祁承序倍感羞辱,裹好了傷口就起身跑了。


    祁野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眼底帶著微不可察的殺意,這時武定侯推了盞茶給他。


    祁野斂著眸,淡淡問道:“你剛才喊紀舒什麽?”


    “嗯?舒舒啊,你不知道,我一直這樣喚她,一家人顯得親切。”


    “日後就不要喊了。”


    “啊?”


    祁野盯著他,一字一頓道:“不合禮數,誰家公爹這樣喊兒媳的名字?叫人聽去毀你的聲譽不要緊,還害了人家。”


    武定侯一噎,他想擺個父親架子,可眼前這兒子比他有出息,而且自從他在亡妻難產而死沒幾天後,就接迴了有孕的李氏,祁野就很少對他說敬稱了,喊聲‘父親’都是奢侈。


    以前不計較是他開罪不起祁太保,現在祁野成了冠軍侯,他更開罪不起了。


    兒女都是孽。


    武定侯僵笑說道:“好,那日後我不喊了就是了。”


    紀舒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醒來時懨懨的,外頭天已經黑了,喜桃掌了燈進來。


    “小姐,還累嗎?要不再睡一會兒?”


    “不了。”


    實際上紀舒已經不困了,她隻是想到待會兒要在家宴上見祁野,心裏又慌又酸。


    喜桃把東西放下上來給紀舒穿衣,紀舒配合著她,問道:


    “你拿了什麽東西來?”


    “哦,好像是大爺叫送來的。”


    紀舒心一慌,難不成是她的玉牌嗎?


    她撥開喜桃跑上前一看,愣了愣,“藥膏?”


    喜桃走上前,“是啊,奴婢還想著是不是碎瓷片劃傷了小姐,進來給小姐看了看,也沒哪裏傷著,這藥膏奴婢也不知怎麽處理。”


    紀舒迷茫的撩了撩袖子和褻褲,她也記得沒被茶碗弄傷,喜桃給她套上衣的袖子,牽著她的手一瞥,低唿了聲。


    “呀!小姐手心傷著了!”


    紀舒看了眼過去,訥訥想起來,手心的小傷口是在抱廈裏太緊張,被指甲劃開的,這會兒已經凝了起來,除了伸展手掌時有些輕微刺痛,實際上並無大礙。


    喜桃拿藥膏給紀舒抹了手心,“大爺觀察的可真仔細,奴婢都沒發現小姐手心傷了,真是失職。奴婢給小姐絞指甲。”


    燭火搖曳襯著紀舒平靜下來的臉孔,她撫了撫心口,不安的焦慮已經消失了。


    “桃兒,換衣裳,去吃宴了。”


    紀舒描了個精致的妝,她現在非常見祁野!


    前院花廳內,下人陸續上了菜肴,擺滿了一張八仙桌,紀舒到時正巧管事來傳可以入席了。


    主位坐了武定侯,李氏緊挨著他左手邊坐下,本來右邊是留給祁野的,他卻直接坐在了二人對麵,武定侯臉都黑了。


    他給祁承序使了個眼色,祁承序硬著頭皮走到祁野身邊,屁股剛挨著椅子,椅子就被祁野一腳踹走了,祁承序摔在了地上。


    祁野:“滾。”


    武定侯不停撫著胸口,李氏又氣又怒,卻不敢說他什麽,抬手招唿祁承序,“序兒,坐娘身邊來。”


    “舒兒,咱們去那邊坐。”


    祁承序氣惱的要拉紀舒,紀舒撇開了手。


    “家宴是為了迎大爺辦的,大爺四周空空像什麽樣子。”


    她款款走向祁野身邊的位子,拖了椅子迴來坐了下來,廳內眾人屏氣斂息。


    祁野隻是掃了她一眼,黑壓壓的眸子沒什麽情緒,武定侯長喘一口氣,喊了祁承序坐下。


    一頓晚膳吃的對麵三人提心吊膽,就怕祁野哪裏不順心把桌給掀了,可吃到最後也不見他發作,這才放心。


    桌上五個人都很沉默,紀舒本想著若是宴上熱鬧,就偷偷和祁野說幾句話,好歹解釋一二,可直到宴席快結束了都沒機會。


    紀舒愈發心焦氣躁,想靠些小動作發泄。


    手上還傷著,她隻能在桌下動腿腳,正巧身邊就是八仙桌的桌腿。


    她動著腳又磨又蹭又踹,發泄著心裏的焦慮,麵上還一本正經的吃著喜桃布的菜。


    驀地!一隻溫熱的大掌按在了她搞小動作的右腿上!


    紀舒剛夾起來的菜掉迴了碟子裏。


    啪——


    祁野右手邊的碗碟摔在了地上,借著刺耳的碎裂聲,祁野壓著嗓子從唇齒間擠出幾個字:


    “別、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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