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亭曈看著紀伯月鬆開霎雨,大步朝木櫃走去。


    他握住了抽屜的把手。


    霎雨靠在牆上,因染血而顯得有些猙獰的麵龐忽然浮現出了一絲笑意。


    “小心!”葉亭曈直覺不對,剛出言提醒,紀伯月已經將抽屜打開了。


    極輕微的一聲“喀”,紀伯月腳下的青磚急速跌落,眨眼之間,他就被地麵吞噬。


    裂口在他消失之後隨即平整如初,地下的聲音一絲都聽不到了。


    葉亭曈閉眼搖頭,她怎麽能忘了,這個密室是邊關雁的傑作……


    霎雨狂笑起來,她拾起落在地上的三足金樽,拖著滿是鮮血的身子朝葉亭曈走了過來,仿佛剛從深淵中爬出來的惡鬼。


    “我先收拾了你這丫頭,再去處理那個麻煩家夥。”霎雨劍尖一抖,朝葉亭曈刺來。


    一柄黝黑的長劍架住了霎雨的攻擊。


    君離身後,葉亭曈拄著劍緩緩站起身。


    胸口錐刺般的疼痛讓她唇齒打顫,她咬牙問道:“為什麽?為什麽一定要滅樂遊派滿門?”


    霎雨低笑起來:“實話告訴你,我們要的隻是天璣鑰和葉長盛的命。為何被滅門,不如想想你們礙了誰的眼。”


    “樂遊派一直與世無爭——”


    “與世無爭嗎?你不知道你爹一直在暗中調查蜀山和昆侖兩派?”


    這句話就如一把珠子撒落在葉亭曈心頭,嘈嘈切切,亂了她的心弦。


    葉長盛不讓她與葉尋雪的舊事沾上一星半點,自己卻從未放棄尋找真相。


    這事她並不意外,爹常常外出“雲遊”,一去就是大半個月,沒人能聯係得上他,她也從來不知他在做什麽。


    在水華淵得知了葉尋雪之死的來龍去脈之後,她就猜測爹一定試圖調查過這件事的始末。


    她意外的是爹為什麽會關注昆侖派。


    樂遊派與昆侖派少有往來,葉尋雪的死與他們更是沾不上半點關係。


    爹為什麽要調查昆侖派?他又查到了些什麽?


    是因為爹觸及了昆侖派的秘密,所以紀伯月與霎雨不是一路,卻同樣出現在樂遊派血色之夜——他在暗中推波助瀾嗎?


    這些念頭如銀瓶乍破,在葉亭曈腦中倏忽迸發。


    下一念,霎雨的劍削去君離的半隻手掌,直奔她要害處刺來。


    她急忙一個後仰,劍鋒擦著她的脖子劃了過去。


    頰邊的青絲被鋒利的劍氣削斷,綰起的長發散落下來,露出夾雜其中的幾縷白發。


    下顎拉開了一道細長的淺傷,血珠一顆顆沁出來,朝著懸浮上空的三足金樽飛去。


    在三足金樽的壓製下,她依然占不到任何便宜。


    下一擊又到,葉亭曈隻得就著後仰之勢往地上一個翻滾。


    但霎雨的劍鬼影一般纏了上來。


    葉亭曈原本就受重創,這一避慢了一拍,鋒利的劍刃從她的右肩上劃過,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傷口扯動,她胳膊發軟,握劍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霎雨用劍尖一挑,“鴻蒙”當啷一聲落在地上。


    葉亭曈撲在地上,雙手握住劍柄,劍刃卻被霎雨一腳踩住。


    “螻蟻終究是螻蟻。這麽點三腳貓功夫,曹觀海還替主上傳話叫我小心你,真是小題大做。”冷峻的嘲諷從頭頂傳來。


    細密的冷汗從葉亭曈的脖頸間淌下,沁入被鮮血浸透的衣襟中。


    掛在胸前的禦珠沾染了主人的血氣,發出溫吞的光,像一團溫熱的火焰,烙在她的胸口。


    無能為力的感覺再次塞滿了她的心——


    像她無數次在夢裏輪迴,卻隻能一次又一次看著親近的人死去那樣無能為力。


    君離將她奉為永不沉沒的朝霞,可現實的她卻潰敗如暮色夕陽,到頭來連死都一文不值麽?


    喀——


    一隻被削去了一半的手掌從斜刺裏伸了過來,握住了霎雨刺向葉亭曈的長劍。


    人偶不知痛意,臉上仍掛著笑容,身軀堅定地擋在葉亭曈身前。


    “礙事!”霎雨的劍被君離卡在掌心,不由動怒。


    她左手閃電般伸出,掐住了君離的脖子,隨即運力一捏,脖頸瞬間碎裂。


    君離變迴了毫無生氣的木偶,在她手中化為齏粉。


    “君離……”碎木碴子撒落在葉亭曈的眼前,粉碎得如同她一口氣強撐了許多年的堅強。


    她感到胸臆間有什麽東西終於忍無可忍。


    葉亭曈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嘶喊一聲,竟將“鴻蒙”從霎雨的腳下抽了出來,欺身朝霎雨砍去。


    “……你這螻蟻……”霎雨吃了一驚,不得不退後避讓。


    然而,一柄劍抵住了她的後背。


    “什麽?!”霎雨大驚失色,這間密室,明明就隻剩下她們兩個活人……


    扭頭看去,她不禁頭皮發麻——


    剛才已經死得不能再死的赤鴞們,不知何時竟站了起來,密密麻麻地聚在了身後,手中長劍齊刷刷地指向了她。


    霎雨還未來得及躲避,五六柄劍已經從背後貫穿了她的胸肺。


    緊接著,葉亭曈的劍從她的心口分毫不差地刺了進去。


    三足金樽失去了控製,墜落在地上,遠遠地滾到了角落裏。


    葉亭曈的雙眼近在咫尺,紅得像烙鐵一般。


    “禦魂術……你、你怎麽可能修到如此境界……”霎雨震驚得無以複加。


    血從霎雨的身體裏噴湧而出,有一些濺落到葉亭曈因失血過多而慘白的臉上,被她胸口光芒大盛的禦珠一照,形同鬼魅。


    “螻蟻又如何?”葉亭曈印堂間微微泛起了一絲黑紫,讓她線條柔軟的臉看上去多了幾分煞氣,“縱然命微三尺,何妨向死而生——”


    霎雨的麵容扭曲起來,她忽然仰天大笑,指著葉亭曈道:


    “你看看自己的樣子,你很快就要墜入魔道了!你,與我,又有什麽區別?!”


    葉亭曈強忍著因瀕臨入魔而快要崩潰的自我意識。


    方才為了自保,她竟突破了長久未有進益的修行瓶頸,將死人魂魄喚迴軀體,供她驅使。


    但如此逆天而為的術法,也讓她遭到了嚴重反噬。


    被邪惡占據的意識在逐漸侵吞她,葉亭曈甚至有一瞬間覺得,霎雨的話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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