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殘留在心底最深處的一絲清明在拉扯著她,君離帶著笑意的眼睛似乎在朝她凝望:“你和她不一樣。”


    “亭曈,是旭日初升之意。”


    “是即使身在深淵,也心向朝陽的希望。”


    葉亭曈咬著牙,下意識地喊了出來:“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會入魔!”


    “鴻蒙”從霎雨的胸口拔出,葉亭曈反手在自己的手臂上劃了一劍,刻骨的痛意讓她眼底的幽暗褪去了些許。


    霎雨憎恨地看著葉亭曈,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咬牙切齒地道:“我怎麽可能讓一隻螻蟻毀了主上的大計……”


    不好!


    葉亭曈見她兩指捏出一個法訣,眉頭一皺,連忙後撤。


    霎雨將體內所有的真氣凝聚於胸腔,她竟是要讓自己變成一枚炸彈,拚著同歸於盡也要將葉亭曈拉入地獄。


    然而她不及躲,更無力躲。


    砰——


    一刹間,霎雨引爆了全身真氣,整個人炸了個四分五裂。


    圍住她們二人的赤鴞盡數被炸飛,葉亭曈隻覺眼前一道白光閃過,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


    她懸浮於無邊汪洋的夢境之中,有琴聲起於幽微,緩慢而細膩地,在她的夢裏織出了一片可以停靠的海岸。


    葉亭曈再次睜開眼,看見的是一方木床頂。


    她熟悉地知道床頂上哪個地方掉了漆,哪個地方又有道裂縫——她迴到了幽都山。


    她一陣恍惚,直到胸口傳來悶痛,才確信自己在渡厄宮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夢。


    引魂香未燃,為什麽會有琴聲?


    葉亭曈側目看去,彈琴的卻不是鶴歸,而是明願心。


    小姑娘正專注地盯著指尖的弦,她彈得磕磕絆絆,琴曲的節奏也拖得很慢,卻正兒八經是首完整的曲子。


    鶴歸站在她身後,竟也沒注意到葉亭曈醒了,正耐心地指點明願心的錯處。


    一個半句廢話都不願多說的人,居然在認認真真教人彈琴?


    葉亭曈奇了大怪,剛想坐起來揶揄鶴歸兩句,卻牽動傷口,痛得她抽了一口冷氣,哎喲一聲躺了迴去。


    鶴歸終於朝她看了過來。


    “醒了?”鶴歸原本還算和煦的麵容一瞬之間冷成了臘月寒冰,“等著,我去叫蠻姨。”


    說罷,也不管葉亭曈是痛是癢,徑直轉身走了出去。


    “……”看來她又把鶴歸氣得不輕。


    “你別看他這樣,其實他擔心得很。”明願心看著鶴歸的背影,有心替他辯解。


    “我就是怕他憂思太重,才求他教我彈琴的,其實我對音律一點也不感興趣。”


    鶴歸這家夥是個什麽貨色,她葉亭曈還不清楚?


    表麵上看是塊冰疙瘩,其實就是塊大白蘿卜,咬一口脆生脆生,還是甜的。


    葉亭曈看向明願心,若有所思地笑道:“能得鶴歸親授琴藝,恐怕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你得好好珍惜。”


    說得明願心立即支支吾吾地轉過頭去,臉上不知紅了幾分。


    蠻姨端著一鍋藥湯咋咋唿唿地跑了進來,見到葉亭曈便嚷:“別亂動!待會傷口又要裂了!”


    “你那幾根骨頭好不容易給接迴去,要靜養!這一個月都別出去瞎折騰!”


    擰著眉頭灌下一碗奇苦無比的湯藥,葉亭曈麵容抽搐,心唿蠻姨一定是故意加了味黃連。


    “我是怎麽從渡厄宮迴來的?”葉亭曈齜牙咧嘴地放下藥碗,覺得自己的聲音裏都帶著苦味。


    提起渡厄宮三個字,鶴歸冰冷的臉上又多了一層寒霜。


    葉亭曈死豬不怕開水燙,覥著臉看向蠻姨。


    “這迴你真得感謝鶴歸,要不是他留給你的那枚翎羽,你一早去見閻王啦。”蠻姨道。


    “啊?”葉亭曈這才記起,似乎脖子上是掛了那麽一根毛來著,伸手一摸,已經空空如也了。


    “隻能護你一次。”鶴歸終於開口說話了,語調中充滿嫌棄,“你謝錢萬兩便好,沒有他提前報信,我上哪撈你?”


    三言兩語後,葉亭曈才知自己前腳去尋椿老,後腳錢萬兩就往幽都山找鶴歸,將她賣了個一幹二淨。


    他們二人趕迴幽都城,卻尋不見葉亭曈,鶴歸一急,差點沒給渡厄宮拆成度廠宮。


    直到她命危之際,翎羽起了作用,鶴歸才感應到她的位置。


    在密室中尋到葉亭曈時,她已重傷昏迷,印堂一片青紫,隱隱有入魔跡象。


    好在鶴歸到得及時,用法力強壓住了葉亭曈體內一片紊亂的氣息,才沒讓世間多降生一位女魔頭。


    這麽聽起來,好像她這迴委實有些過分了。


    葉亭曈將脖子縮在被窩裏,似乎這樣就不會被鶴歸的目光冰凍三尺。


    她顧左右而言他:“哎呀,錢萬兩呢?怎不見我恩公?”


    “他看你沒事,就迴昆侖嘍,說是離開門派太久,怕惹人注意。”


    “還有個叫蒼子的姑娘,他一路帶迴來的,現在隔壁房間養傷呢。”蠻姨一張碎嘴知無不言。


    葉亭曈不由感慨:錢兄這幾年頗有進益,事情樁樁件件辦得妥帖,早沒了先前紈絝子弟的影子。


    “他留下一句話,恭喜你大仇得報。”鶴歸的聲音裏一點也聽不出喜慶的意思。


    “……你們都已經知道了?”葉亭曈十分心虛。


    鶴歸指了指手臂,“雪花。”


    葉亭曈恍然。


    他們在密室見到了三足金樽和霎雨四分五裂的屍體,想必查看屍體時又在她身上發現了紅色雪花。


    幾條線索連在一起,先前一係列推測皆有了答案。


    不過這句“大仇得報”說得有些早,她的仇隻報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在趙繹身上。


    趙繹,七皇子,塵雪山莊莊主,鴻澤派掌門。


    ——害葉長盛走火入魔,失手殺妻,滅樂遊派滿門的人是他。


    他的目的除了慕容靜身上的天璣鑰,還有葉長盛的血。


    三足金樽不知如何從昆侖派寶閣中迴到他手上,他這幾年得以煉製大批“升仙丹”,所以短短時日修為突飛猛進,竟一躍成為一派之主。


    ——控製幽都城,借此藥傀和妖奴雙線發展,妄圖覆滅妖族的人是他。


    趙繹的目的,是建立一個能讓妖族和人族都臣服於他腳下的國度。


    霎雨霎晴二人,明麵上是鴻澤派兩大護法,實則一個控製著金陵地下妖奴交易,另一個手握數百藥傀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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