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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做噩夢了。”紫硯道,拿出帕子替洛文珺擦掉額上滲出的汗水。“公主才走沒幾天呢,怎麽就這樣了。”


    洛文珺歪在靠枕上,呆愣愣地看著描金繪彩的天花板,那雙鳳目失了神,顯出了難得的虛弱。


    “本宮夢到王言書迴來了,給我帶來了重夕的人頭。”她道。


    紫硯愣了下,隨即卻是莞爾:“娘娘做的事,本就是和要了公主的命沒兩樣。”


    洛文珺一下子坐直了身體,雙手按住紫硯的肩膀道:“你胡說,本宮都是為了她好。”


    “娘娘若心裏真覺得是為了公主好,今日又為何會這樣。娘娘太過聰明,騙得了誰都沒法騙自己。”紫硯道。


    “也騙不了你。”洛文珺又重新歪迴榻上,“你告訴本宮,重夕會不會讓本宮失望。”


    “娘娘!”紫硯動容道,“娘娘何必關心公主會不會讓娘娘失望,娘娘要做的,隻是不讓娘娘自己失望啊。”


    紫硯的聲音向來是溫和的,此刻那因為激動而微微揚高的聲調卻如雷擊一樣劈得洛文珺渾身一激靈,她隻覺得胸口一陣翻湧,一時忍不住,竟“哇”一聲吐了口黑血出來。


    “娘娘!”


    紫硯頓時大駭,忙換人去傳太醫過來。


    洛文珺卻反倒覺得胸口一鬆,精神頭也迴來了,心裏頓時明白了幾分,便道:“不用這麽大驚小怪的,本宮無甚大礙,隻怕還更好了些。”


    紫硯轉過頭看著洛文珺,見她已經放鬆了身子歪在一片錦繡羅綺內,臉色還是不大好,眼睛卻已經明朗了起來,連聲音聽著也亮了許多。


    “你到底長玉墨幾歲。”洛文珺對紫硯道,“說得對,一個人做事,讓他自己不失望便足夠了。來,去把弘華抱來,本宮最近都沒空好好看看兒子。”


    陸重夕剛隨著唿彌乾真入那片樹林時並未覺得哪裏不對,但越往前走,越是覺得殊異。


    在樹林外時,隻以為這是片野生矮樹林,而且樹木還比較密,騎馬進來都要小心發髻衣飾別被勾住了。但隻過一會兒,眼前便開闊起來了。


    樹木變得疏朗,但品相卻高級起來,一株株挺拔秀美,位置也是錯落有致,而路麵也變得平整光滑,雖少不了藤蔓荒草,也能看出這地方一開始應是人為開辟出來的。加之皚皚白雪將一切鍍上層純淨的色澤,乍一看,倒有幾分瓊樓玉宇的感覺。


    重夕騎在馬上環顧四周,訝異道:“卻不知這片樹林內有這般風景。”


    “當初母後和親烏雅,來到邊地時就住在你現在住的行宮內。當時說是行宮,卻連比你們長京一座驛站還簡陋,卻是我們烏雅願意出人出力出錢,才讓它有了現在的規模。”唿彌乾真道。


    “哦?竟有這事,我還真不知。”重夕。


    唿彌乾真笑了笑:“我母後嫁到烏雅的時候大周沒有給出現在的排場,不僅沒什麽嫁妝,你現在住的那座行宮,當年連長京一座驛站都比不上。”


    重夕沒聽過這段曆史,華陽長公主在紫寰城內雖是個諱莫如深的名字,但也能斷斷續續聽到一些當年季皇後和她女兒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傳聞,聽到唿彌乾真這樣講,倒是又新鮮又好奇:“素來大周和藩國和親,送上女子不說,還要奉上大筆財物,華陽長公主這樣倒還是第一次聽聞。”


    北風刮在臉上刀割一般,重夕將領子緊了緊,護住了半張臉,一雙清水眸子依舊一閃一閃,很是動人。


    “父皇當初與我一樣,來大周學習遊曆,對母後一見鍾情。但是我們烏雅在你們大周看來,畢竟是蠻荒之地,所以當時的皇帝直覺拒絕了父王的請求。”唿彌乾真深情地看著陸重夕,又忍不住笑了笑,“說起來父王當時為了得到母後的心,可是想盡了法子,無奈母後對父王總是愛理不理,所以那時誰都認為父王想娶母後是癡人說夢。誰也沒想到最後這位最驕傲的大周公主,最後竟會主動提出嫁給烏雅。”


    唿彌乾真沒有繼續說下去,重夕略略一驚,隨即明白。


    後來國內時局動蕩,太後和父皇掌權,先帝與季皇後先後出事,華陽長公主從天之驕女一下子落入地獄,那時她若仍留在國內,恐怕結局與其母後並無二樣。這樣的境況下,自願遠嫁烏雅,倒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而從後來長公主嫁入烏雅後的種種作為來看,重夕也能明白她當年一方麵是為了自保,另一方麵亦是為了複仇。


    自己作為太後的親孫女,很快就要直麵這位婆婆了,在離開長京前,前路的莫測曾讓她時不時生出幾分忐忑,但此時心中卻突然閃過母妃熠熠生光的鳳目。


    她甚至可以聽到洛文珺微微揚起的下巴和帶著幾許輕蔑的話音:“一個母後爭權失敗就被迫和親的公主有什麽好怕的,你的身後還有整個大周呢。”


    想到此,禁不住莞爾一笑。


    麵對唿彌乾真有些奇怪的目光,重夕道:“過去在宮裏提及華陽長公主,大家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弄得我是又好奇又忐忑,可是方才聽你這麽一說,倒是覺得長公主,不,如今該叫王後,也是個有血有肉的正常人啊。我雖未見過她,但是聽你說來,能讓你父王一見傾心,應是位極美的女子吧。”


    唿彌乾真還未迴答,重夕又忽然俏皮一笑:“我問了個傻問題,看看你,也能知道不管是你父王還是母後,容貌定然都是一等一的。”


    唿彌乾真覺得臉上一熱,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過臉去,可耳朵又有些燙起來。


    他有些呆呆地盯著樹梢上銀白色的積雪,笑道:“母後確實很美,雖然不管是草原還是中原都有很多美麗的女子,可我心裏隻有母後和你是美的。其他人,我看起來都沒什麽差別一樣,你說怪不怪。”


    “不怪啊。”陸重夕一歪頭,“大周也有許多好兒郎,可我怎麽就覺得你特別好呢?”


    唿彌乾真哪受得了重夕這樣的俏皮話,臉上燙得更厲害了,心裏卻跟流了蜜一樣,一揚鞭,馬又往前跑了。


    重夕趕緊追上:“你慢點呀。”


    “前麵有人家的,可以把馬栓那兒,我們下來走走。”唿彌乾真轉頭道,積雪因為馬蹄聲從樹梢落下,落到他肩上,又被抖落下來,落到地上時消融於無形。


    二人一前一後在樹林間奔馳,重夕的大氅在風中微微敞開,露出裏麵烈紅色騎裝,她的鬢發也有些散亂了,那麽黑的發絲,有一縷滑落在騎裝上,紅色更紅,黑色更黑,唿彌乾真轉頭看時,重夕抬眼一笑,勃勃英氣在清水眸子中迸出,看得唿彌乾真差點不小心撞上樹。


    “你可得小心點。”重夕笑著喊道,“草原上的王子若是騎馬撞到樹上,那可夠叫別人笑一陣子了。”


    “那是笑的人沒看到我的王妃。”唿彌乾真大笑道,“重夕,等著到了草原,我要帶你在星空下縱馬,讓烏雅的祖祖輩輩們看看,我唿彌乾真娶了一個多麽優秀的妻子。”


    重夕知道在草原上,許多部落的人都相信人死後會化為天上的星辰,唿彌乾方才的話語中帶了幾分要向祖先炫耀的口氣,若是在大周,必然是聽不到這些話的。


    “痛快。”她忍不住道,聲音卻是輕的,隻說給自己聽一般,“果真是痛快。”


    不多時,二人麵前出現了一座不大的院子,一婦人正在門口掃雪,聽到抬頭一看,頓時咧開嘴笑起來:“這不是阿團仔嗎?怎麽來了也不說一句。”


    唿彌乾真臉一紅:“姠姨,怎麽還叫我阿團仔。”


    重夕的馬在唿彌乾真的後麵停下來,聽到這對話,頓時“噗嗤”一笑,在草原和大周邊境一帶,阿團仔是指小胖墩,看來唿彌乾真小時候也是個小肉球。


    唿彌乾真聽得重夕的笑,忍不住紅著臉迴頭道:“有什麽好笑的,小時候有點肉的才可愛。”


    重夕笑得停不下來:“那我可太遺憾了,沒看到你肉肉的樣子。”


    二人邊說邊翻身下馬,那婦人聽兩人說話口氣,又見重夕無論是相貌還是舉止皆非凡俗之人,頓時了然,笑道:“阿團仔,這位就是大周寧國公主?”


    唿彌乾真一把摟過重夕,笑道:“可不是,我媳婦呢。姠姨怎麽知道的?”


    “哎……”重夕心內猛一跳,推開了唿彌乾真,兩頰微微地燙了起來,“做什麽呢,別人麵前這麽拉拉扯扯的。”


    那婦人哈哈大笑起來:“大周公主和烏雅王子和親,我這邊就算再閉塞也該知道吧。倒是沒想到阿團仔是個有良心的,新媳婦也知道先帶來給姠姨看看。”


    言畢方給重夕行了個禮:“老婦椿姠給寧國公主請安了。”


    重夕見這婦人雖滿麵風霜,打扮樸素,但舉手投足卻自有股氣度,和唿彌乾真說話的口氣儼然是以長輩自居的,行禮也隻對自己應付下,甚是奇怪,但聽唿彌乾真的口氣,此婦人定然和他交情匪淺,便道:“老人家客氣了,不知如何稱唿。”


    唿彌乾真笑道:“我叫她姠姨,你也跟我一樣叫我就好了。”


    椿姠對唿彌乾真笑道:“人家是大周的寧國公主,你讓她叫我一民婦為姨,我可擔當不起。公主啊,你就叫老婦賤名椿姠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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