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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夕不語,隻笑著看唿彌乾真。


    唿彌乾真笑道:“姠姨小時候奶過我一段時間,你們大周對乳母應也是甚為尊重的吧。在我們烏雅,喝過誰的奶,那人便是如母親一般的。如若我生在民間,那還應該叫句姠媽媽的。”


    “呀,原來是乾真的乳母,重夕失敬了。”陸重夕聞言恍然大悟,忙對椿姠笑道,“那重夕也就隨乾真,喚句姠姨了。”


    在大周,乳母地位雖也高,卻比不得烏雅,很多時候也不過就是高等奴才。而草原上生存環境惡劣,每一個孩子都是血脈的傳承,遇上天災人禍的,大人們死了或離散了,若是有留下小孩,族人或者相好的其他部落見到了接過來往往是當親生的養的。因而他們那裏乳母養母的地位極是尊貴,重夕喚椿姠為姠姨,其實心內也覺得怪怪的,但她亦知道嫁到烏雅,便是要隨了那邊的習俗,唿彌乾真除卻是自己夫君,某種意義上亦是自己那個無常未來的依靠,有些事免不得要隨著些。


    唿彌乾真顯然很喜歡重夕的乖巧懂事,有些得意地看著椿姠。


    椿姠隻打量重夕兩眼,笑道:“這裏還是大周,老婦怕是承受不住公主一聲姨。”


    唿彌乾真哈哈大笑:“姠姨這話說的,重夕已經是我的王妃了,有什麽受不住的。是吧,重夕?”


    重夕看了眼唿彌乾真,其實心內並不是特別自在,卻也道:“姠姨是你乳母,我喚一聲姨自然不為過。”


    椿姠微微一笑:“二位難得來這,進來坐坐吧。”


    唿彌乾真顯然是很興奮,不停地問這問那。


    重夕跟在後麵走著,心裏總有些怪怪的感覺。


    好像這次見麵後,唿彌乾真對自己的態度親昵了非常多,尤其是經曆了圖宏喜的事,他竟將邊境一些烏雅的軍事部署都和盤托出,一副全然自己人的樣子。


    可是自己心裏,卻總覺得有些隔閡無法突破。但是宮廷生活告訴自己,若要將現在與未來把控住,如今免不得先壓下性子觀察一番再做決定。


    一時間洛文珺的臉又闖入腦海裏,她在父皇麵前連鳳目都柔美起來的樣子,讓自己的心髒忍不住重重地疼了下。


    院子不大,裏頭就三間屋子,乍一看簡陋,但灑掃得幹幹淨淨,角落裏幾株梅樹暗香盈盈,一方小小花圃因著是冬日,沒見到什麽鮮花,但也整整齊齊,是個算得上簡單卻雅致的地方。


    “姠姨做飯了嗎?我跑了好會兒的馬,現在都餓了呢。重夕肯定也餓了吧?”唿彌乾真轉頭看向重夕。


    “我不餓,出來時吃過點心了。”重夕道。


    “你這孩子,這個時辰哪是做飯的時候啊,我還在等你兩個姐姐迴來呢。一大早的就出去了也不知道有沒有獵到東西。”椿姠道,“不過早上有兩塊糕,熱熱倒還好吃。”


    唿彌乾真搓搓手笑道:“有什麽能吃的就成,我也是過來忘記帶幹糧了,現在餓得腸子都絞起來了。”


    幾人說著,便進了屋子,椿姠把桌上兩塊半個拳頭大的幹巴巴的米糕丟給唿彌乾真,唿彌乾真拿過來就著腰間水壺裏的水就吃了。


    “來,公主坐炕上。”椿姠對重夕道,“沒想到阿團仔會帶著公主來,我這都還沒收拾呢,公主就將就些吧。”


    重夕也不和她客氣,自己脫了氅衣,道了謝便盤腿坐到了炕上。一抬頭正好見到牆上掛了兩張狼皮一張虎皮,旁邊還有些□□套子之類的東西,但並沒有男人的用品,看樣子椿姠一家都是女眷,且是靠打獵為生的。想到剛才椿姠對唿彌乾真說什麽兩個姐姐出去獵東西,便有些驚奇,忍不住問道:“這兩隻狼一隻虎,都是誰打來的呀。”


    椿姠道:“是我兩個女兒前些時候打來的,肉都吃了,皮還要攢幾張再拿去賣。”


    陸重夕訝異道:“姠姨的兩個女兒能獵虎?”


    椿姠哈哈大笑:“這有什麽奇怪的,你們長京嬌滴滴的小姐們都能打些鹿,射隻鷹什麽的,我們住在這種地方,又靠這個吃飯,打隻虎有什麽奇怪的。上個月我去一個老姐姐家裏吃飯,還有隻虎闖到她屋子裏呢,最後都被我們兩個老嫗殺死了。”


    重夕驚得合不攏嘴:“以前總聽別人形容什麽女子巾幗不讓須眉,大概是沒見過姠姨吧,見到了,須眉都要甘拜下風。”


    椿姠笑道:“草原那種地方,狂風暴雪來的時候,哪裏管你是男人女人。就算大著肚子,也得該顛簸顛簸該開刀開刀。”


    唿彌乾真愣了下,隨即道:‘姠姨好久沒迴烏雅了吧,現在我們規劃了城市,和大周一樣蓋了城牆房子,放牧是到郊外,磚石木頭的屋子比帳篷要堅固許多,就算暴風大雪也不怕了,也不用四處搬家。”


    不料重夕卻捂嘴一笑:“哈哈,東枝還和我說在草原女人都是頂頂嬌貴的,男人都把女人護得死死的,我就說像她那性格,把男人護得死死的才是。”


    唿彌乾真訝異道:“她真這麽說?”


    重夕笑道:“可不是,還同我講大周女子在家還得幫著夫君管這管那,把自己忙得跟陀螺一樣。到了草原,隻管享清福就好了。”


    椿姠的眼神有些變了,笑道:“東枝那孩子可不就是頂頂嬌貴的,父兄待她好得跟什麽似的。可草原上有幾個女子能像她這般嬌貴呐。”


    唿彌乾真突然一把攬住重夕,道:“我的王妃就是頂頂嬌貴的,不管到哪兒,隻要我在,她就是比誰都嬌貴的。”


    重夕心裏抽了一下,但還是看起來非常自然地倚在了唿彌乾真肩頭,淺笑道:“我有時候倒是羨慕那些野外山間的花木和飛禽走獸,沒人打理也沒人照料,卻還是在天地間蓬勃熱烈地生長著。”


    她看向椿姠的眸光是泓極深的清潭:“隻是重夕這輩子,怕是沒這樣的機會了。”


    椿姠深深地看了眼重夕,方站起身笑道:“你們這個點來,我這也沒什麽好招待的。不過村裏老姐姐那早上剛宰了隻羊,一會兒我們帶上酒,一道去那討兩條羊腿吃。”


    壽康宮最近很是熱鬧,不少貴族女子都入宮來給太後請安。


    太後是極喜歡這種事的,每天都梳洗得特別精神,胃口也跟著好了起來,得了空還愛打扮好了帶著這些女子去宮中各處逛逛,換了以往那是沒事都懶得邁出壽康宮一步。


    有次皇帝去惠儀宮時,劉懷玉便和他開玩笑:“太後如今身子硬朗,精神頭也好,臣妾都不敢去那邊陪著了。”


    皇帝笑問為何,劉懷玉便道:“那些命婦小姐太太們一個接一個來,太後又是要排場的,臣妾跟在旁邊光是陪著說客套話都說累了,別提陪著喝茶用飯逛花園遊太液池的,一天下來身子骨都散了。”


    皇帝便笑道:“太後這精力,朕也是比不上,奏折看一會兒便頭暈得很。”


    劉懷玉便依過去給皇上捶背:“一國的重擔都在皇上肩上,臣妾看著都心疼。那些大臣怎麽搞的,吃著朝廷的俸祿,還讓皇上這麽累,他們都不幹事的嗎?”


    陸文湛苦笑,在他眼裏劉懷玉到底隻是個沒什麽見識的小女子,像洛文珺便不會說這些話,但偶爾在這種小女子麵前,自己也會有種稍稍透口氣的感覺。


    便轉過頭寵溺地撫了撫劉懷玉的臉,笑道:“大臣有大臣的事要辦,朕有朕的事得做,既是坐在這位置,該做的事是一件也逃不了的。”


    “真是這樣?”劉懷玉坐下來,讓宮人端上點心,夾了塊送到皇帝口中,道,“太後最近也心疼皇上呢,怕皇上勞累過度,還特意吩咐我們這些姐妹們不能讓皇上太勞神,龍體康健最為要緊。”


    皇帝將點心咽下去,有些疑惑道:“這味道不像是你宮裏的,也不是貴妃那的手藝。”


    劉懷玉笑道:“皇上真是厲害,這是壽康宮裏做的,我們幾個宮的姐妹都有呢。裏麵有茯苓,黨參,白術……還有什麽臣妾也記不得了,都是用上好的藥材食材做的,太後自己常吃,有時也會賜給我們這群姐妹們,道是可以健脾補氣,強身健體的。隻是藥味大了點,怕是沒那些時新糕點讓人喜歡。”


    “哦?”陸文湛笑道,“太後對這些確實比朕懂得多。”


    “那是呀。”劉懷玉道,“前些時候太後看了太醫院內皇上的脈案,還特意調整了下配方,這些啊,是為皇上特製的。和我們這群女人吃的不同。太後道皇帝平日吃東西就愛由著性子來,也不管自己身子適合不適合,宮裏的姐妹們呢,也愛迎合皇上跟著鬧,壽康宮的點心還有各類膳品配方拿過去了也都丟在一旁。所以特意吩咐臣妾,皇上有來惠儀宮,一定得讓他別胡來。”


    陸文湛聞言心內很是有幾分動容:“太後有心了,朕小時候也不愛好好吃飯,太後便時常讓朕陪她一道用膳,其實桌上的菜,都是特意為朕準備的。戰亂那幾年,朕和太後聚少離多,但隻要在一起,太後都會親自為朕下廚。她懂些醫術,常為朕做些藥膳,比太醫院的還用心……”


    這麽說著,陸文湛的眼眶也有些濕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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